时间还早, 夜幕堪堪降下,远处的天光还没完全消失掉,交织着路灯昏黄, 给寒冷的空气添了分柔色。
听着贺浔的回答, 黎月筝弯唇, “怎么陪?”
闻声,贺浔眉尾轻抬了下,伸手牵住黎月筝, 掌心贴着她的手指, 轻轻揉按,低冷的嗓音罕见地添了分柔和, “走吧,带你回家过年。”
除夕夜的超市营业时间较平常较短,好在现在的时间不算晚,离关门还有一个小时。
贺浔从超市门口拉了个推车, 又把黎月筝的包放进了车筐里, 两个人结伴在货架中闲逛。
老实说, 黎月筝现在的心情有点奇怪。氛围其实算得上好, 不过对于现在的她和贺浔来说有点奇怪。
太过日常平静的生活,太过自然的亲密,好像有些岁月静好。
从前的生活比较辛苦, 就算是高三后的那个暑假,他们也鲜少有这样的时候。
更别提重逢后,剑拔弩张冷眼相对是常态,冲动的激情有, 但像这样恬静的日常却实在不多,温情的可能像是一对和旁人无异的恋人。
恋人, 对于他们来说确实是比较陌生的词汇。
细想来,就是从前,他们好像也没有真正以这种关系自居的时候。
黎月筝有想回忆从前和贺浔相处的那段日子,可是十年过去,两人之间多多少少有些变化,好像难以和过去直接做链接。
两人并肩走着,偶尔闲聊几句,贺浔会问她想吃什么,再把需要的食材放进购物车里。
但当贺浔避开黎月筝不喜欢的洋葱和胡萝卜,转而去拿西兰花和莲藕时,黎月筝却又觉得贺浔对她和从前其实根本没有差别。
从前日子苦,不过贺浔总是能想方设法给黎月筝那具单薄瘦弱的身子补充营养。久而久之,也发现了黎月筝的一些喜好。
她喜欢的,贺浔把自己的那份也留给她吃。
她不喜欢的,贺浔把她的那份主动解决掉。
此刻的贺浔西装革履,昂贵衣料下的身躯比从前健壮。眸中的戾气收敛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浓烈的冷漠感,周遭气势凌厉。
和这个满是红色布置,喜庆迎面的超市好像有些格格不入。
黎月筝偏头看着贺浔,他正在货架框里挑选蔬菜,神情认真,姿态熟练。
黎月筝莫名喜欢他这副模样,看着分外有烟火气。
没多久,购物车里就已经满满当当,贺浔边推着购物车边问黎月筝:“还想吃什么?”
想了想,黎月筝道:“想吃砂糖橘。”
闻声,贺浔意料之内地笑了下,“已经提前买好了放家了,回去就能吃。”
有一年还在延水县的时候,黎月筝偶然见筒子楼下小卖店老板娘的儿子在吃水果,看着像是橘子,模样又过分小巧,不过闻着酸甜,让人下颚发麻。
从前黎好还在的时候,黎月筝曾跟着她吃过,只不过后来到了延水,日子过得比从前还窘迫,能满足温饱已是难事,哪还有闲钱买什么水果。
小姑娘脸皮薄,就算嘴馋也不敢多看,拉着旁边的贺浔就要走。
只是没想到吃砂糖橘的小想法在第二天就得到了满足。
贺浔足足买了一整筐来。
对于当时的他们来说,那一整筐的价格可不是什么小数字。
但是贺浔也没和她说是哪里来的钱,只是默默在边上给她剥橘子,然后喂给她吃,问她甜不甜。
他剥橘子的时候,手掌不经意会显露出来,黎月筝能清晰看到他掌心磨出的小伤口和红痕,估计又不知道去哪里顶着个假年龄搬货赚钱了。
过去这些年,黎月筝已经忘记那一筐砂糖橘的模样,脑中清晰的是当时口中的酸甜感。
甜的想让人大笑,又酸的想让人落泪。
刚才贺浔说已经买好了放到了家里。
放谁家,自然不会是黎月筝家。
黎月筝睫毛微动,刚想说什么,身后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
“月筝。”
闻声回头,黎月筝看到正拿着一壶陈醋朝他们走过来的汤照。
“巧了,在这儿碰上了。”没穿警服的汤照看起来要温和的多,她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目光在黎月筝贺浔身上扫了两圈,最终又落到那个满当当的购物车上,“怎么这个时候才来采买这些,赶着回家做年夜饭呐?”
“嗯。”黎月筝点点头,“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除夕不放假吗?”
“局里有点事儿,刚处理完,这不是家里少瓶醋,我顺路捎一瓶。”汤照晃了晃手上的陈醋瓶子,视线又不由自主落到旁边的贺浔身上。
停顿几秒,汤照意味深长地看向黎月筝,“上次还没来得及介绍,月筝,这位是?”
黎月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微微愣筝,偏头看了贺浔一眼,继而温声道:“他叫贺浔,是…我男朋友。”
话音落下,汤照微微一愣。
许是对贺浔的称呼有些陌生,听在黎月筝耳中也有些耳热,话间有微不可查的停顿,不过倒是没有多少犹豫。
她站在贺浔身前,看不到贺浔的神情,只晓得她在尾音落下的那刻朝前走了半步。
而后,贺浔向汤照伸出只手,微微弯腰,态度礼貌又恭敬,“您好汤警官,我是贺浔。”
看到贺浔主动打招呼,汤照倒是高兴得很,连声说了几个好字。
不知为什么,看贺浔这模样,总让黎月筝生出种向旁人介绍自家人的亲密感,本就有些发烫的耳尖此刻更加红热。
她有意无意了看了贺浔一眼,才见他姿态从容,对旁人总是冷淡的脸庞也带着温和的笑意,对黎月筝方才的介绍毫无反应,看着像是对“男朋友”这个称呼的接受度很高。
话题被带过去,很快,黎月筝也对这个小插曲抛之脑后。
回到京樾府的时候时间不早不晚,从进了入户玄关开始,黎月筝就已经发现不同。
门口地毯上有两双拖鞋,一双是贺浔的黑色拖鞋,还有一双款式相同的白色拖鞋,鞋码小很多,一看就是女款。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黎月筝看贺浔一眼,就见他已经换了鞋,而后提着几个购物袋大步跨进去。
几步后,贺浔又扭过来头,扫了黎月筝脚边一眼,“拖鞋是你的,还不进来。”话声稍有停顿,他唇边微微勾起个弧度,“还是说,我给你换?”
“……”
黎月筝移开眼神,迅速换鞋进屋。
既然来了京樾府,黎月筝就没有让贺浔独自做年夜饭的打算,可贺浔好像有。
跟着他走进厨房没半步,黎月筝就被贺浔揽着肩膀推了出来,然后按坐到沙发上,“好好坐着,我自己来就好,你等着吃。”
“可是——”
“不用可是。”贺浔态度强势,不给黎月筝反驳的机会,“隔了这么多年,终于又能有让我伺候你的机会,不好好把握?”
望着那双深黑的眼睛,想了想重逢以来贺浔为她所做的,黎月筝抿抿唇,“我这是奴役。”
有些意外黎月筝会说出这两个字,贺浔笑出来,手掌揉揉她的后颈,“奴役也行,听着挺有意思的。”
黎月筝无奈,“贺浔,你是受.虐狂吗?”
停顿半刻,贺浔反复思索了下这两个字,而后道:“嗯,只受你的虐。”
黎月筝能明显感觉到,分开的这些年,贺浔的厨艺精进了不少。她就在客厅坐着看了会儿手机,就能直接吃上绝对称得上丰盛的一顿年夜饭。
两个人其实都没有看春晚的习惯,不过或许是为了此刻的气氛,贺浔打开了从搬进来起就一直当摆设的电视,专门放出来给黎月筝听个热闹。
偶尔黎月筝会抬头看两眼,收回视线时,就能看到餐盘中已经剥好的虾。
饭桌上的声音并不多,黎月筝和贺浔向来都不是多热络的性子,加之关系刚刚有所变化,或许是一时间还没适应,动筷的声音比闲聊多。
别家的年夜饭,春晚像是背景音乐。京樾府这顿年夜饭,春晚到像是整个夜的主会场。
黎月筝也会在考虑要不要找什么话题来聊,总觉得这样的气氛好像有点怪异。说不上多差,也不尴尬,就是有点安静,不像是情侣吃年夜饭,到像是拼桌的饭搭子。
经验太少,黎月筝甚至在想自己之前和岑叙白谈恋爱的时候会聊些什么,只可惜脑子里回回吃饭的话题都是工作,找不出什么新鲜东西。
不过贺浔确实照顾她,好像恨不得把所有她喜欢的都堆到她面前。
尽管这一桌饭菜,已经全部符合了她的喜好。
酒足饭饱,碗筷也被贺浔通通收拾干净。
黎月筝不知道接下来干什么,就坐在电视机前看春晚。
从厨房收拾好出来的贺浔坐在黎月筝身侧,从剥虾夹菜改成了给她剥砂糖橘。
没多久,桌子上已经垒了小山高的橘子皮。
黎月筝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有些复杂。
耳边贺浔的呼吸声还没有他剥橘子的声音大。
难道他真就没有别的话和自己说?
黎月筝本来就吃得很饱,那堆砂糖桔果肉也吃不下多少。春晚对她没什么吸引力,黎月筝觉着再待下去的意义也不大,就生了想回家的念头。
在贺浔再一次剥开砂糖橘的时候,黎月筝拦下来,“我吃不下了。”
闻声,贺浔看她一眼,止了动作。
黎月筝看了眼手机,“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家了。”
而后,黎月筝在贺浔的注视下站起身,“你不用送我,这里在市中心,比较方便,我打个车就好。”
说完,就要往玄关的方向走去,拿外套,换鞋。
“黎月筝。”
拖鞋还没换下来,又被一道声音叫住,黎月筝抬头,就见贺浔已经站在了玄关边上,身子懒散地倚着玄关柜。
他身上是单薄的衬衫和西裤,袖子挽到手肘的位置,脸上神情懒散,不辨喜怒。
“怎么了?”黎月筝问他。
贺浔深深地注视着黎月筝,眸色黑沉。
沉默片刻,贺浔淡声开口:“来都来了,不先睡一下你男朋友再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