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气的“不称呼对方”的游戏是在一场意外之中结束的。
那是在他们升上初二的不久之后, 新一加入了一个不限年龄的推理俱乐部,被俱乐部的组织者邀请参加周六的晚宴。
这时候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很不错了, 虽然偶尔会斗嘴,但是几乎每日的形影不离和一直以来的“相依为命”已经让他们都把对方当成自己生命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互相报备形成也早就习以为常了。
“今晚我不在家里吃饭。”
新一嘴里叼着吐司,手中展开一封邀请函,里面的文字是手写的,落款还是英文的花体字,主办方的诚意扑面而来。
“哦。”
月把需要两人分享的披萨从晚餐的备选清单划掉, 慢吞吞地喝了一口牛奶,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一起去吗?”
新一把邀请函递给她,说道:“可以带一位女伴。”
女孩把空空的玻璃杯往他面前一放,发出吸引注意的响声,无语道:“你才几岁啊, 就‘女伴’……”
她接过信件看了看,觉得还是不能让他一个人去:“天天说‘喜欢福尔摩斯的不会是坏人’, 让你一个人去赴宴, 被别人骗了都不知道。”
新一不服气:“我哪有那么笨啊?”
月想了想,点头认可了他的智商,然后道:“你是客观意义上的聪明。”
新一觉得有哪里不对:“主观意义上呢?”
她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主观意义上的不设防程度,大概和七岁的小学生一个水平吧。”
“喂喂……”新一反驳她道,“也不至于才七岁吧……”
“那就八岁好了。”
月从善如流地接过话,站起来把椅子推好,交待道:“今天轮到你洗餐具了。”
新一放弃了和她争执的打算,决定今晚用行动证明自己的警惕心, 嘴上道:“知道啦,等会我们一起选衣服?”
“好。”月走出餐厅, 留下话道,“别再穿你那套蓝西装了,我真的没有衣服可以配了。”
“不穿就不穿。”
被剥夺了穿衣自由的少年小声吐槽:“一柜子的裙子还说没衣服配……”
-
虽然两个人都十四岁了,发育中的身体也在身高方面有了很大的进展,但月觉得她一米五八的个子还是显得娇小了一点,身边堪堪一米七的少年在一群成年人里也并不那么出众。
她挽着新一的手臂走进宴会厅,打量了一圈周围的宾客,目光最后落在少年的脸上,肯定道:“还好,看脸还是赢过他们很多的。”
“嗯?”
新一直觉她又在比较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下一秒就发现她拿手虚虚比划自己的头顶,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干什么?”
她面不改色地继续用肉眼测量他的身高:“就是觉得你好像又长高了?”
“我还在发育中,长高本来就很正常吧!”男孩子恶劣的基因是藏不住的,就算新一已经十四岁了,在听到这种问题的时候还是会控制不住蠢蠢欲动的手,甚至很讨嫌地去拍了拍身边女孩的头:“要不你每天多喝一瓶牛奶吧,一年才长了4厘米,等老妈回来还以为我没照顾好你。”
“明明是我在照顾你吧!”身为姐姐的月不能允许他空口胡说,“是谁前天熬夜看推理小说在上课的时候睡着了?如果不是我把答案递给你,你连老师提的问题是什么都不知道,搞不好就要罚抄书了。”
旧事重提让少年的耳尖染上红色,他不太好意思,但依然觉得自己才是照顾对方的那个人:“不是道过谢了吗,我还答应了洗这两周的衣服,还说不是我在照顾你?”
两个人站在角落争辩起来,声音不算大,但一看就是外人没办法轻易融入的场面,所以不少人就算被他们的外形吸引,也都没有上前搭话。
可总有例外。
“打扰两位了。”
一个栗色头发的男人走到两人身边,朝他们问道:“你们也是俱乐部的成员吗?之前都是网上分享谜题,这还是第一次和大家线下见面,二位真是让人眼前一亮啊。”
他虽然像是在对他们两个人提问,但新一轻易就看出对方的目光一直黏在月的身上,他把人往身后拉了一点,回答道:“是的,我是收到了俱乐部的邀请函过来的,她是我的同伴,不是俱乐部成员。”
“原来如此。”
男人自我介绍道:“我的ID是贝克街的猎犬,弟弟你的ID是什么,说不定我们还在线上交流过呢!”
新一回答道:“福尔摩斯的弟子。”
“哼。”
被挡在后面的女孩冷哼一声,她也不管那男人看过来的好奇神色,踮脚在新一耳边说道:“别人叫你‘弟弟’你就理,我叫你你怎么不理?”
新一没想到这种地方她都能计较:“那怎么一样?”
两人对话的声音都被压低,只有彼此能够听见,被冷落在一旁的男人脸色不太好看,强行插进两人的对话中:“俱乐部很多成员都来了,他们在另一桌,不然我带你们过去认识一下吧?”
新一会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同好交流,答应道:“好。”
“我就不去了。”月对于听一群人轮流称赞福尔摩斯不感兴趣,也不想在观察了一圈之后帮忙指出谁的崇拜是真的,谁又是抱着扩张交友圈的目的伪装成粉丝这种事情,伸手指了指不远处角落里的沙发,“我去那里找点吃的,你聊完了过来找我。”
那张沙发虽然在角落,但是他回头就能看见,也能够时刻确认她的情况,新一没有再说什么,叮嘱道:“你别吃太多冰淇淋,上次胃痛一晚上的事还没忘吧?”
“知道了。”月自己都不记得这事了,评价道,“你哪里是照顾我,你是爱管着我。”
家长都不在身边,她可不想被自己弟弟教育什么可以吃什么不能吃,动作灵巧地从他身边溜走,还顺手拿了一杯巧克力冰淇淋球,故意气他一样对着后面晃了晃。
-
在那道尖叫声划破整个宴会厅的时候,她刚打发走一个来搭讪的大学生,正陷在对抹茶慕斯和黑森林蛋糕的纠结之中。
准确地说,这是她第一次在现场经历杀人案件,所以她第一反应只以为是玻璃杯失手被打碎了之类的意外,直到听到那句“死人了——”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的地理位置不好,打完报警电话再赶到事件中心的时候,那一桌已经被人群层层叠叠地围住。
这毕竟是推理俱乐部的晚宴,虽然有些成员只是纸上谈兵叶公好龙,见到真正的尸体就跑得飞快,但总也还是有货真价实自诩为侦探的人,正在观察尸体的情况,想要将这起案件抽丝剥茧。
新一就是其中之一。
月的身高不够,视野不好,只能从人群的缝隙中去看他。恰好刚检查完尸体的少年抬头朝外看了一眼,两人对上目光,她清晰地感受到他此刻的游刃有余,于是她停止了朝里挤的动作,默不作声地在外面观察其他人的反应。
目暮警部来得很快,效率很高。月由衷觉得警官真是没有假期的职业,不管是早是晚,不管是工作日还是节假日,只要有案件他们都得赶到,实在是太辛苦了。
硬要说起来,她认识目暮警部比认识新一还要更早,目暮警部也在摩天轮那次事件之后经常来看她,大概是出于她的身世而引发的同情。
除了目暮警部,来的人里还有一位她和新一都很熟悉的警官。
在逮捕爆炸案的凶手之后,松田阵平并没有回去爆.炸物处理班,而是留在了搜查一课,发挥着他卓越的推理能力,几年来破获了不少重大杀人案件。
“阵平哥哥。”
月很自然地朝他抬手打招呼。
“月,你一个人在这里,新一呢?”松田阵平习惯了她和新一的形影不离,再朝人群中看了一眼,果然发现了那个少年。
毕竟是同生共死过的关系,那次之后他就和新一交换了联系方式,遇到了有意思的炸弹时也会把后者喊过去玩模型,顺便再帮这个未成年人精进一下拆弹技术。
一来二去,他和这对姐弟都很熟悉了。
“真相只有一个。”
人群之中的少年已经推理出了一切,新一找到了最关键的证物,右手指着那位最早来找他们搭话的栗发男人道:“凶手就是你吧,柴生先生。”
伴随着他的话音,围观的人们不自觉散开些许,月也得以挑了个最佳的观赏点,看着新一的推理秀。
“……死者的酒里被人下了毒,虽然酒杯是通过不少人传递的,但是未成年人根本不可能饮酒,就算有人想要喝,你也一定会想办法阻止他。”新一紧紧盯着他,说道,“之前会邀请我也是为了这个吧,因为我看起来就是未成年,能够提高你的计划的成功率。”
柴生的脸色很难看,否认道:“你在胡说什么?小弟弟,杀人案不是推理游戏,不是你胡编乱造一通就能行的,要有证据!”
“下毒之后,你担心会被人误喝毒酒,所以必须寸步不离地守着这杯酒,也没有机会去销毁存放了毒药的玻璃瓶。”
新一指了指地上那堆玻璃碎片:“死者手中的玻璃杯碎在地上,你也趁机将玻璃瓶弄碎混进里面。但你又担心直接扔在地上会发出声音引来注意,所以是用皮鞋踩碎的。
“也就是说,柴生先生,你的皮鞋鞋底,一定会有能够检测出毒物的碎片。”
柴生的脸色瞬间惨白,他后退两步,像是远离揭穿他犯罪手法的少年就能自欺欺人自己的罪行没有被拆穿一样,他口中大声道:“是木下的错,是他先不把我当朋友的,是他!”
男人的声音愈发尖厉,他的神情癫狂,看向新一的目光之中满是恨意。
月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正要出声提醒,而这个逐渐退到她身边的男人却迅速握住了一把餐刀,直直朝着她刺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男人的每个动作她都看得很清楚,但是身体却僵住,没办法给出闪躲的反应,只有心脏在剧烈跳动。
“姐姐!”
餐刀的反光刺眼,少年的瞳孔皱缩,猛地朝前方的女孩扑过去。他抱着她避开挥来的利刃,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
柴生挥了个空,惯性还没消失,下一秒就被黑色卷发的男警官横踢出去,整个人砸在了几米外的餐桌上,彻底丧失了行动力。
月的手肘磕在了地面上,一阵火辣辣的疼,不过摔得更厉害的应该还是给她当了肉垫的新一。但他却好像半点事没有,还先一步把她扶坐在地上,关心起她的情况:“哪里受伤了吗?”
脑海里慢镜头一样回放着几秒前的事,月的表情有点呆住,眼睛睁大了一圈,答非所问道:“你刚才叫我了吗?我好像听到你喊我‘姐姐’了?”
新一快急死了,根本没工夫回答她的问题,在她的身上摸来摸去,连声追问道:“撞到头没有?他有没有划到你?要不要去医院?”
“就算是叫我姐姐……”月抓住他的手腕,干脆握住他的两只手,朝他扬起一个笑,“也不可以在我身上乱摸啊,新一弟弟。”
“什么啊……”
新一见她还有心思开玩笑,应该是真的没受伤,稍微放心了些。
在她不解的目光中,新一将她的手挣开,又盯着眼前的女孩看了几秒,毫无征兆地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抱怨道:“我都担心死了。”
他叹了口气,很轻地又喊了一声:“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