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予楚【完结】>第40章

  苏清予当然不是第一次来酒吧,但确是第一次在酒吧喝醉,醉得彻底,在意识快要模糊的那一刻,她许了个愿——别再见到苏楠。

  坐在吧台前,直接让服务员给她上了一瓶洋酒和茶饮,自己兑着一杯一杯喝,等待调酒太慢了,她求醉心切。

  不知喝了多少杯,苏清予盯着目光所及之处那个卡座里的背影,直角肩,披下来的黑色中长发,露出一只耳朵上戴着四个耳钉,越看越像郁楚,但她身边还有一个女孩子,凑得越来越近,管她是不是郁楚,苏清予看了来气。

  当浮一大白!

  一杯酒下去,苏清予再次转过脸,那个像郁楚的女孩怎么站起来了?她的腿好长,她好像在看她,她不会是在往这边走吧?

  苏清予的心怦怦乱跳,是郁楚吗?怎么会有这么像郁楚的人?

  视线里的女孩大步走来,她好像很生气,在她面前蹲下,苏清予还莫名其妙,就见她握住自己的小腿。

  “鞋子穿好。”那人说。

  苏清予感受到小腿上温热的触感,就连那双手都如此像郁楚,她一动不动愣住了。

  继而女孩缓缓站了起来,手摸上了她的大衣,苏清予不敢看她的脸,她只知道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

  她会对郁楚心动,也会对与郁楚相似的人心动吗?

  女孩帮她把扣子一颗颗扣上,然后细长的手指托起她的下巴:“清清,看我。”

  哦,原来真的是郁楚。

  看来她只会对郁楚心动。

  “醉了吗?”

  苏清予挥开她的手,摇头。

  “还说没醉,你自己看看喝了多少。”郁楚语气不虞,抓住苏清予的手腕。

  苏清予看看面前的酒瓶,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半瓶下肚,她什么时候这么能喝了?

  “与你无关。”苏清予再次挥开郁楚,跳下凳子转身就走,尽管她迈出第一步时有些踉跄,但还是用力闭了下眼,找出口的方向。

  郁楚脸色就一直没好过,此刻更是,她立马穿上外套跟了出去。

  另一边卡座上的温迎雪一直关注着她们这边的情况,见她俩都出了门,也以去卫生间为由,跟了出去。

  苏清予出门走到路边要打车,却被台阶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就往前栽去,郁楚跑了两步过去把她拉住抱进怀里。

  “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

  苏清予挣开她,往旁边的巷子里走,但郁楚也追了上来,她身形不稳,走路很慢,干脆扶墙站住,转身:“郁小姐回去吧,你的朋友们在等你。”

  “你这样我怎么放心。”郁楚说完,又补了句,“听听也不会放心。”

  苏清予牵起一抹无奈的笑:“我现在既然还能和你好好说话,就能安全回家。”

  郁楚抿了抿唇,她尝试往前走,可她每走一步,苏清予就后退一步,她们之间的距离始终都有那么远。

  “别这样,清清,我担心你。”

  “今晚你身边那个女孩子看上去很喜欢你,你们年龄相仿,不要把时间花在我身上了。”

  苏清予扶着脑袋,她能感觉到自己很晕,现在站在这里说话不过是强撑着。

  “为什么呢苏清予?你明明还爱着我。”郁楚说。

  “这样也能感受到我还爱你吗?太可笑了。”苏清予无声冷笑,“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吗?郁楚,我和同性在一起的新鲜感早就没了,女人的身体不过如此,今年我已经二十七,该结婚的年纪,我妈死之前的愿望是让我赶紧结婚,你明白了吗?”

  郁楚没想到苏清予说出这样的话,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不管苏清予是否躲避,走到苏清予面前用力攥住她的手腕:“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结婚了,我受不了继续和女人在一起,在我家你不是也听到我妈的继子说什么了吗?他们都说恶心,所以我要和男人谈恋爱,组建正常的家庭,当初和你不过是好奇,仅此而已。”

  苏清予被风吹得酒劲上来,脑子一热,越说语速越快,说到后边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当着郁楚的面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了,从她嘴巴里吐出的词语越来越难听,越来越刺耳。

  “是不是还因为你们公司的流言,让你觉得和我在一起要被别人指指点点,对你来说百害无一利?”郁楚与她四目相对,问。

  “你知道了啊……”苏清予又想哭了,她想郁楚能亲亲她,如果郁楚亲亲她,她就什么都不管,今晚和她走,但她张口,说的却是:“没错……”

  郁楚捂住她的嘴巴,阻止她继续往下说,她似乎在承受的极大的痛苦,另一只手松开了苏清予的手腕,抚上自己的胸口,郁楚眼眸低垂,神色晦暗:“苏清予,就算我跪在这里求你,你也要离开我,对吗?”

  空无一人的巷道静谧至极。

  很久之后,苏清予才声音闷闷地回答:“对。”

  郁楚的手心渐渐潮湿,她知道苏清予哭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话说至此,她都知道苏清予坚决想分开了,所以她不想抬头对上她湿润的眸子再心生依恋,也知道自己不必继续纠缠,她放开手。

  “走吧,我送你回家。”

  郁楚退了一步,苏清予不再问到她身上的香水味,眼泪也拉不住闸似的簇簇滑落。

  “送你回去我就再也不打扰你。”

  郁楚走出了巷子,拦下一辆计程车。

  另一边躲在墙后的温迎雪看完了全程,拼命地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出声。

  郁楚说到做到,送她进家门后就离开了,她走后苏清予冲了个澡,一头栽进床里。

  她的大脑已经宕机,什么问题都思考不了。

  好在今夜入睡很快,她累了,如果不是还有苏季听,她真的想一觉不再醒来。

  可惜的是,她又做梦了。

  这次的梦境很奇怪,是她十六岁以前的事,走马灯一样,那些还算温馨的场景挨个闪过。

  比如苏楠在身边辅导她写作业,苏父在外面看电视,她有一个字写错了,苏楠不满的咂舌,用橡皮擦掉之后苏清予一个走神,又写错了,“祖”字多了一点,这次还没等苏清予拿起橡皮,苏楠先拿过本子,把整页撕掉,严厉道:“重写。”

  苏清予有些委屈,苏父端进来一盘葡萄,对苏楠劝道:“孩子还小,别太严厉。”

  苏楠叹了口气,让苏清予写完拿给她看,然后起身走出卧室。

  再比如苏楠怀了二胎,肚子越来越大,她在厨房挽着苏父的胳膊说:“这次肚子这么尖,应该是个男孩了吧?”

  苏父乐呵呵笑着说:“你最近喜欢吃酸的,差不多。”

  苏楠幸福地笑了,她向坐在餐桌前的苏清予招招手:“清予,来摸摸弟弟,他动了。”

  又比如苏家二胎降生,却是个女孩儿,苏楠起的名字都用不上了。

  虽然苏楠没说什么,但明显,她对这个孩子的期望很大,知道是女孩后很失落,苏父安慰她说没关系,男孩女孩都一样。

  苏楠说:“你不懂,女孩总要嫁的。”然后她看了看一边的苏清予说,似乎是顾忌她的情绪说,“算了,女孩也行。”

  然后苏父开始问孩子该起什么名字,聊到名字,苏楠变了脸色,没什么兴趣,让他们父女讨论,她要睡觉。

  苏父提议:“春天到了,又是家里最小的,叫听季吧,表义就是听听春天的声音。”

  比较牵强,但至少有好的寓意。

  苏清予思考了一下,终于发了言,她说:“爸爸,这个名字听起来像男孩子,不如叫季听。”

  虽然换了一下字的位置也没多像女生,但至少比听季好一些,苏父想了想,点了头。

  ……

  这些印象颇深的场景,苏清予回忆了个遍,甜中泛苦。

  紧接着,随着场景的切换,苏清予回到了那家苏楠去世的医院。

  依旧是那个冰冷的夜晚,苏清予根本不用想,苏楠要登场了。

  她在上帝视角,看着自己和郁楚通话,手机里郁楚的脸是模糊的,然后苏楠走出病房,静悄悄地出现在她身后,苏楠没有大叫,她轻拍了那个自己的肩膀,说:“清予,打电话呢?”

  她看到自己笑着点头,苏楠又问:“谁啊?”

  那个自己说:“是我女朋友。”

  但苏楠丝毫没有惊讶,像是早就知道一般,说:“让我看看。”

  手机屏幕转到苏楠面前,苏楠还亲切问:“小楚啊,什么时候来阿姨家吃饭?”

  这场景看的苏清予简直毛骨悚然,阴冷的医院,昏暗的走廊角落,苏楠喜形于色,挽着她问什么时候带郁楚回家吃饭。

  苏清予浑身汗毛竖立,她开始猜不到接下来的情节发展,只觉得胆寒。

  视线里的自己跟苏楠也很要好的样子,说郁楚一会儿来接她,顺便回家吃饭。

  窗外阴云密布,已是深夜。

  后来她们真的一起回家了,苏楠也坐上了车,回了空无一人的家。

  苏楠笑着的嘴角一直没落下来过,满意地握着郁楚的手,说阿姨今天下厨。

  郁楚和苏清予都没进厨房,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等,等苏楠端出一道道菜。

  看不清桌上是什么菜,黑乎乎一团,但桌顶的吊灯有些晦暗。

  苏楠还是笑着,把碗筷递给苏清予,慢悠悠道:“清予啊,以前咱们一家人吃饭,你爸就坐郁楚这里。”

  桌上的苏清予抬眼看了眼对面的郁楚,说:“你还没见过我爸吧,一会儿我带你去见他。”

  苏楠嘴巴张阖,只听她说:“欸,不用一会儿,现在就去见他。”

  苏清予一转头,就见苏楠掏出一把泛着冷光的刀子。

  苏楠仍是笑着,用刀尖比着郁楚的喉管,把一瓶安眠药摆在她面前,说:“爱清予吗?爱她就去让她爸也同意你俩在一起。”

  郁楚不知怎的,竟不反抗,苏清予大声呼喊不要吃,无论她喊多少遍不要,在场的人就像没听到似的,就连自己的身体也像被钉在了椅子上。

  郁楚打开药瓶,发疯般地迅速把药全都灌进嘴里,还有几颗从手中掉了出来,苏楠帮她捡起来,又塞了回去。

  喝一口水,那些药就全咽了进去,苏清予能清晰的看到她的喉咙鼓起一个大包,再变平。

  “这就对了,这才是爱她。”苏楠用刀刃拍拍她的脸,转过头面对苏清予,“看到了吗?她多爱你啊,可惜这个世界不容你们,我帮你处理掉她。”

  苏清予发现她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连忙冲过去抱住郁楚,但此时的郁楚已经在痛苦的抽搐,苏清予大哭大叫,苏楠就在她身边,说:“既然你不遵守承诺,我就来惩罚你看着她去死。”

  苏楠还说:“我不想在下面看见你爸,一个人太寂寞,等我拉你妹下来陪我。”

  苏清予一把推开她,刀子掉在自己脚边,郁楚开始呕吐,秽物流了一地,无论苏清予抱得多紧,她还是像只濒死的兔子,在自己怀里抽搐着失去了呼吸。

  苏清予放声嚎哭,另一边的苏楠却在大笑,她一遍遍说“应验了”,苏清予再也不想听她的声音,她捡起刀子,对准苏楠。

  苏楠问她:“你想捅死你妈?”

  苏清予摇头,翻转刀刃,插进了自己的腹腔。

  “啊——”

  苏清予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连滚带爬地下地打开灯。

  “为什么!我都已经说到做到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苏清予坐在地上狠狠撕扯自己的头发,苏楠的声音就如同附骨之疽,不断在她耳边回响,她头痛欲裂,精神已经到达濒临崩溃的阈值。

  她喊累了,哭累了,趴在地上用余力捶打地板。

  就这样趴了半个多小时,苏清予站起来,回到床上,抱起床头那只呆呆的小熊猫,用脸贴着它,嘴里不住地念:“我会变好的,我可能只是生病了,我不能就这样失去小楚。”

  她的样子已经狼狈至极。

  天渐明,苏清予整理好情绪,虽是宿醉,但昨夜的情景她还记得,她悔不当初,怎么能对着郁楚说出那些话。

  可她走出卧室,看到玄关鞋柜上放着的那把从前属于郁楚的钥匙,心痛如刀绞。

  她真切地意识到,她们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