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这个世界没有感同身受, 真正意义上的平权几乎也是不可能存在的。有性别的区分,就会存在性别对立。金融这个圈子,话语权始终都是掌握在少数男人的手中的, 每多一个政治正确,每扶上来一个女人,就会“阻碍”这些男人的路, 既得利益者怎么肯让自己的利益受损?
活动针对我的选题,很明显,是王薇以及总部那边对泛亚太地区的高层性别多样性的一种试探,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 我们说不定还能够迎来以为跨性别的高管。坦白讲,这种事情我自然是支持的。
但在这个国家, 被推出来可能会遭受的非议,我也无比清楚。
活动的采访人对我的问题, 每一个都在引导我说一些鸡汤或者是有争议的话。生活和理想最大的不同就是,在生活中,鸡汤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理想主义者选择的道路势必走的很艰辛。我是女性,是性少数群体,但我不是什么圣人,也不想渡她人。
人只能学会正视自己, 学会自救。
可以说,一开始拒绝是因为没时间不想掺和这种事,那现在, 参加这个采访, 我整个人心情都很是不美妙。
或许是我的心情不爽实在过于明显,王薇趁我去她办公室汇报近期工作的时候, 通知我给新入职的员工做个简短的演讲。做我们这行,演讲是基本技能,而作为女性高层,我也是有义务去对新员工进行友好座谈的,所以我没有推辞。
接受外人的采访与和新员工的分享最大的不同是,分寸。
IBD部门始终都是男多女少,所谓的分享,也不过是和寥寥十几个人面对面座谈。这次来这边,黄静瑶接手了何耀的工作,跟在我身边。在这场几乎是针对新入职的女性员工的座谈会上,黄静瑶默默地坐在了一旁。
其实没什么好讲的,她们对我的好奇和妖魔化,无外乎是我挤下了王忠和李航,率先成为了直属办事处的MD。没什么可分享的,也不是真的很想说,但既然来了,那么面子工程还是要做,话还是要说到位。
于是,我给大家讲了讲怎样从一众男人中脱颖而出。
那就是,做好一切规划,学会察言观色,要有一个好记性,勤于动脑。
人们常用什么不解风情狗男人、直男一个、不拘小节这种词语来形容一个不对你上心的男人,事实上男人真的如此吗?不是的。面对一个高级客户,就是这种看似直男什么都记不住的男人,他能够准确地记得客户的女儿喜欢哪个小提琴,花大价钱找来,同样的,也是这种不拘小节的男人,能够在一众晚宴人群中,找到目标客户的亲友,从而下手。
男人不细心吗?不是的。
既然能进来这里,就证明大家的起点,在不看家庭背景的时候是一样的。那么男的凭什么要比女人在事业上走的更快更远的?
因为不用平衡家庭和工作。
几乎每一个女性都会被问到这种问题。这有什么可问的呢?
你活着,钱和爱,总要得到一个吧。如果都得不到,或者寄希望于别人,说实话,我觉得你需要好好清醒一点。
话说到这里,我将目光落在了黄静瑶的身上。她和何耀那点纠缠,我看在眼里。但我希望这个聪明的姑娘能够清醒一点,有颜值家世背景好的人,值得更好的。当然,我并不是说何耀不好的意思,只是……
是我将他一手带出来的,我很清楚这个人的野心。他今天能利用黄静瑶走上去,那么等到哪一天,可能就会选择另外一个人的肩膀站上去。男人啊,才是永远的精致利己。
“大家还年轻,不要过于顾及‘获取难度’,在可控的‘试错成本’中,请放心大胆地向前走。”
大道理说的让人心很累,周易最近忙着入职的事情,大约后天才能来邺城这边。
我闲得无聊,恰在此刻,庄亦清发来了微信,邀请我喝一杯。
自从去了申城,我和庄亦清之间的联系就少了很多。除了工作都很忙的原因之外,还有一点就是我们两个联系过多的话,周易可能会不高兴。这个醋坛子吃起醋来太要命了,为了小命,不联系成为了理所应当。
我们这次见面喝酒当然我也没有瞒着周易,给她发了消息。看她满脸莫名,然后颇为无奈地笑着回复我,让我去xx餐厅把她的酒拿出来,我知道,她是真的不介意我交庄亦清这个朋友了。
既然如此,喝酒搞起!
时隔多日再见庄亦清,她让我有些陌生。
过去的庄亦清,怎么说呢,虽然不能说是意气风发,但终归算得上是有朝气。工作上激进大胆,生活中八卦活泼,看得出来,是一个很积极的人。然而现在的她看着……
莫名有了点颓。
这是怎么了?
“你昨晚没有睡好吗?”我们坐在一家会员制私房菜的角落里,坐在她的对面,我给她倒了一杯周易的红酒,问她。
庄亦清轻飘飘地看了眼外面,随后扭过头,细长的手指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摇了摇头,随后说道:“没睡我就。”
做咨询的就算几天没睡觉也不应该是这样啊。
“没和你们说。我那次在问筝姐的聚会上,就是你也去了的那次,认识了个姑娘,还不错。前一阵子不是给五冶和中矿合并那个案子驻场嘛,又见到她了。”庄亦清一口将红酒饮下,随后语气有些轻地继续和我说。
这是有情况了啊这。
“是有点情况。我还挺喜欢她的,她应该也喜欢我吧。”
“这不是好事?”两情相悦了,这多好啊,咋现在还是这么一副死样子。
庄亦清垂着眼睛,不说话。
我见她这样,也不好多说啥。默默给她倒酒。
“是她不能接受同性恋这件事吗?”实在不好意思,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了。
她摇了摇头,手撩了一下头发,无奈地笑了:“她理想主义者,感情至上,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可以具体说说嘛?”我顿了顿,还是询问。她既然能主动说,想来就是把我当成朋友的,那我问一问,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吧。
见我这幅小心翼翼的样子,庄亦清笑意终于浮现了出来,她笑了笑,随后变成了我熟悉的样子。可能是短短的半分钟她想明白了,她撑着自己的下巴,瞥了眼外面大屏幕上的女明星,道:“那家伙根本就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睡她只有十几平米的宿舍,这家伙给我腰累的。哦,对,她是中矿的职员。学历挺高,职位不高。”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会是这种原因,好现实,也好真实。
“一开始我不觉得这是问题的,就有那么一天吧,她忽然问我,我的时薪是不是传闻中的那样。我就如实回答了,差距确实挺大,哈哈哈。再然后,前天和客户还有下属们一起在酒店吃饭,你也清楚的,咱们这种商务用餐去的规格。被她同事看到了,和她聊八卦说了。反正就一些事情吧,我们都有些不舒服。”
我沉默了,这是有点大吗?相当的大吧。
中矿这种企业,这人一年的薪资估计都不够买庄亦清一个礼拜的。还别说庄亦清这恐怖的家世背景。
“她家里呢?”我问她。
“小学老师,单亲。胶东人。”
我吸了一口气,说不出话来。
这尼玛是天堑啊,天堑。
“所以你不开心是因为她疏远了你吗?还是因为什么别的?”我好像一个知心大姐,无语地喝了口红酒。
庄亦清直视着我,言简意赅地回答:“差距太大,我在思考要不要及时止损。”
果然是景家的一份子。
我怔了怔,看着她,没说话。
“我妈是景安你知道了,我爸……”
皱了皱眉,我感觉这句话说出来不会是什么让我能合上下巴的话,于是我撑住了自己的下巴,不让自己太丢人。
“丰荣庄令鸣。”
我!的!天!
修正刚才的天堑话题,简直就是马里亚纳海沟和珠穆朗玛峰的差距了。丰荣集团的业务不在国内,主要是在南亚那边,是一家很出色的金融机构,并且涉及的领域很广。庄令鸣居然是景安的丈夫,我的天,我的天,我都知道了些什么惊天秘密。
这种商业大佬就在我身边的感觉实在有些奇妙,就连熟悉的庄亦清,我看着她都点有金光灿灿的。这是金手指吧,这是上帝给开了金手指吧。
等等,这种豪门。我没忍住,问她:“那你也和景晨一样有未婚夫吗?”
庄亦清瞥了我一眼,仿佛我问了什么鬼话。
“没有。我爸妈不太管我……吧?”她前半句说的还挺自信,可后面就有些迟疑。
咋可能不管,就连我,我爸妈还要管管我的情感状况呢,何况是她这种家庭。
后续她没有说什么,虽然看起来和过去的她并无什么两样,但终究还是有些沉郁。用餐快结束,我脑子里的措辞终于想好,同我在公司讲的差不多。我们都还年轻,拥有试错的成本,如果觉得不开心可以及时止损,但如果只是因为客观原因,觉得没有好结果而令现在的自己烦恼,那很得不偿失。
庄亦清扬起眉毛。
在我的车到来前,她忽然直直地看着商场LED屏幕上的女明星,来了一句:“我和她,堪比问筝和音召。算了。谢谢Zoe的酒,也谢谢你听我说话。”
景晨和音召?谁?
坐在车上,我扭头看向大屏幕。
好美一女的。
景晨和明星?这个类比很形象,我的妈,那是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