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和闵悦闹矛盾了？”
夏日午后，在烈日的炙烤下，整个学校仿佛都在吐出热气，程稀和徐筱敏捧着期末考试的答题卡，并肩走在蒸腾的热气里。
面对这个问题，程稀有一点恍惚，闵悦，她们是在闹矛盾吗?
有将近两个星期，闵悦没有来找她了，不止是在学校里，还有在中心商场，手机里，闵悦就像夏天里的水滴，随着不断升高的温度，没有痕迹地消失了。
徐筱敏的这个问题，程稀从来没有想过，准确来说，应该说是没有敢想，她当然比徐筱敏更清楚闵悦和她之间的变化，但是她只能假装一切如常，这样等闵悦拿着两份奶茶找她的时候，她就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然后两人一起谈天八卦，看书学习。
想到这里，程稀自嘲地笑了笑，徐筱敏在阳光下，好奇地眯着眼睛看着她。
她最会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的不是么？如几年前一样。
这种技能她早已练就得炉火纯青了。
“怎么会这么问？”程稀笑了笑，尽量使语气平静，“上周我们还一起看了电影。”
你撒谎。
上周六你去了奶茶店兼职，没有等到闵悦，周末你一直待在家里，并和张末、张怡两兄妹吃了一顿并不太愉快的话。
程稀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当即反驳，有理有据。
“那就好。”徐筱敏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便拿手里的答题卡遮住自己的脑袋，然后对程稀说，“暑假我们一起约着去看电影啊。”
“好。”程稀心不在焉地回答。
脑海里却止不住一遍遍回想上周末的事情。
张末来她家的时候，是程稀给他开的门，张末一看见她，嘴角便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意，然后吊儿郎当地说，“嗨，小表妹，周末好！”
程稀匆匆看了他一眼，目光便瞥向别处，有气无力地回他，“中午好。”
“长高了点好像。”张末进门也没注意拖鞋，伸手就要往她脑袋上摸。
程稀条件反射般躲了躲，忙将拖鞋递给他，示意他换上拖鞋。
“来来来，阿末快来，菜刚好齐了，快跟你姨父喝几杯。”张芬华穿着围裙跑过来，笑容喜气洋洋，把张末往家里迎。
两人往餐桌走去，程稀跟在两人后面。
张怡还没上桌，看张末过来时，她眼睛也没从电视上挪开来，脸色冷冰冰的。
“过来吃饭啊！还要人请啊？”张末坐在餐椅上，手里拿着筷子，看着张怡的神情明显很是不耐烦。
张怡按着遥控器，依旧分毫未动，张末气得眉毛一上一下，几欲拍案而起。
程稀一看情况不对，连忙喊张怡的名字，快步跑到她旁边，“小怡姐，吃饭了。”
“好。”张怡对她笑了下，放下遥控器，起身跟着她来到餐桌旁，径直坐到张末对面的位置上。
“好了好了人齐了。”张芬华依旧穿着围裙，坐在一旁，抱着小宝，乐呵呵地说，“阿末，今天你来，专门给你做的红烧鱼，尝尝？”
“谢谢姨！”
“别客气，怡怡，稀稀，你们也吃。”张芬华热络地张罗着，程建平一声不吭，给自己和张末的酒杯倒酒。
“我听你爸说，那个事解决了？”程建平夹了块红烧肉，假装无意地问张末。
“是，叔，”张末正在吃饭，拿着碗连连点头，“打算和解了。”
程稀手中的筷子停下动作，好奇地看着张末。
程稀并不知道他和顾冉的事情是如何收尾的，那天之后，程稀本以为闵悦会告诉她事情的进展，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闵悦许久没有联系她，更别提告诉她顾冉的事了。
“需要钱吗？”程建平看了他一眼，“需要的话，我和你小姨可以借点。”
“不不不，不用！”张末笑眯着眼，有些得意地看着他，“不需要给钱，总之我和那人就和解了，根本用不上花钱。”
“哦，这样的。”
旁边的张怡认认真真地吃着饭，仿佛和周遭的话语有了结界，什么也听不到，因此对他们的谈话无动于衷，没有任何反应。
“张怡，你什么时候回家？”饭吃到一半，张末大着嗓门问她。
张怡慢条斯理地嚼着米饭，依旧没说话。
程稀坐在一旁，看了眼张怡，再看一眼张末，张末眼中慢慢燃起怒火，程稀顿时有些着急，想要说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
“那个...”
程稀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张末截胡。
“你别在这里跟我不知好歹啊。”张末恶狠狠地瞪着她，咬牙切齿地说。
张怡轻轻放下筷子，也狠狠盯着他，“现在顾冉随时可以告你，把你弄进监狱，别不知好歹的是你。”
“今天一家人坐这里，你非要提这事是吧？我做这些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是我叫你去杀人的？”
“张怡，你别在这里给脸不要脸啊？”张末将筷子一摔，站起来气汹汹看着她，眼神里像是盛满了火，仿佛再火上浇油一把，便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其他人顿时慌张起来，张芬华忙站起来，安抚张末坐下，程建平叹了叹气，“一家人没必要弄成这样啊，大家好好吃个饭。”
“对啊对啊，这些菜你姨辛苦做了好久呢，这还有好多没动筷子呢？能吃是福，大家好好吃饭，来阿末，你是哥哥，让着点妹妹。”张芬华顺着程建平的话，说出一大串好话，还将张末爱吃的几个菜都端到他面前。
“你爱回不回，”张末狠踢凳子，然后将凳子拉正，又坐下，嘀咕着：“最好有本事永远别回。”
张怡饭吃了一半，便将碗用力放到桌子上，随后起身，分别看了程建平、张芬华一眼，“小姨，姨夫，我吃好了，我先回房间了。”
张芬华顿时点头如捣蒜，扯着热烈的假笑说：“那你先回房间，茶几上有水果可以吃，困了就睡一觉。”
“好，谢谢小姨。”
张怡将自己的椅子收回到桌子底下，便径直离开了。
张末用余光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小声“哼”了声。
程稀快吃完，正准备下桌的时候，被张末猝不及防提问。
“稀稀，你是不是有朋友在环乐，就那个高高瘦瘦的女生，扎着马尾辫。”见程稀面带疑惑地望着他，张末还简单描述了闵悦的外貌。
“你可千万别跟她玩了，她和顾冉是一窝蛇鼠，你和她一起，会被带坏的。”没等程稀回话，张末边夹菜，边和她说。
“顾冉是谁？”程建平问。
“就勾引我妹那个。”张末随口说道。
程建平当即放下筷子，转而神色凝重，盯着程稀。
“啊，这个...”张芬华也一脸菜色地看着程稀，“那稀稀你听你表哥的话，千万别和那个女孩子一起玩了啊。”
“她是我的朋友，她很好，她不是你们以——”
程稀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张末打断，“好什么好啊，稀稀表妹，你太单纯了，估计还不懂得看人，她可是无脑站在顾冉那边诶，还说女的喜欢女的天经地义，这样的人怎么能让她和稀稀一起玩。”
张末话音未落，程建平神色便更为难看了，他深吸一口气，看着程稀久未说话，好似在酝酿该如何说接下来的话才好。
“稀稀，我觉得这个你可以听听表哥的意见，以后和那个女同学少些接触，这也是为了你好，你知道——”
“稀稀，”程建平的话还没说完，张怡不知从那里冒出来，径直将程稀从窒息的氛围中拉扯出来，“你之前推荐我的那本书，我好像找不到了，书架翻遍了也没看到，你帮我找一下。”
说完，张怡歉意地看了程建平一眼，便拉着程稀离开了餐桌。
关上房门，张怡朝程稀耸耸肩，深深地叹了口气。
“原来你爸也这样，是我误会大人了。”
“但是程稀，”张怡认真看着程稀的眼睛，像是想要她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刻在心里，“不要相信那些大人们说的话，你想和谁做朋友都可以，想和谁在一起也都可以，勇敢一点，这是你能和你喜欢的事物在一起的最大筹码。”
其实，程稀一直都想找机会问她和顾冉之间的事，比如你们怎么在一起的，在一起了是怎样生活的呢，会和普天下最普通的情侣一样，在马路边牵手拥抱接吻吗？会一起手牵着手，靠着对方的肩膀看电影吗？会和所有的朋友介绍，说这是我的女朋友吗？会...比一般的情侣更快乐还是更悲伤呢？
或是，经过这些，你们还会在一起吗？
但程稀听到张怡的话，一瞬间所有的问题好似都不需要答案了，张怡告诉她要勇敢一点，可以想和谁在一起就在一起，其实也是在说，她会勇敢地和她爱的人在一起。
她会以身作则。
所以，她们会在马路边牵手拥抱接吻，会靠在对方的肩膀上看一部文艺片或是烂俗电影，会拥有属于她们两个人的快乐和悲伤，和全天下所有的情侣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呢？爱情不过是一个人与一个人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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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程稀和闵悦依旧没有联系，这天，程稀又来到她常去的那家书店，坐在往常的位置上看书。
午后三点的阳光从侧边的窗户逃进来，落在程稀的脸上，程稀看书看得入迷，等到脸庞被炙烤到了极点，才想起来要挪挪身子，让阳光只能照到她的后背。
程稀翻动书页，故事已经看到一半，正是很无聊的时候，程稀的手机这时候亮起来，是她定的闹铃，她将闹铃关上，看到页面上的一条信息。
发信人是闵悦。
【闵悦：我现在在古徳镇。】
古徳镇，看到这三个字的同时，程稀顿时感到呼吸一滞，仔细看了几遍，三个字的确是“古徳镇”后，她的呼吸莫名地急促起来。
果然，她要发现了么...
程稀缓慢地解锁手机，深吸一口气，点进与闵悦的聊天窗口。
那条信息后面，是一张照片。
照片拍的是两个二层楼房子，左边那个房子应该是建了有几年了，墙面有些发灰，但是整体看起来很干净，地面上有一些工具，还有一个儿童玩具车，应该是有一家人一直住在这里；右边的那个房子与之相比，就显得有些许破败不堪了，墙上的瓷砖掉落在地面上，整个房子灰扑扑的，没有一丝人气，仔细看，窗户上还结了几处蜘蛛网...
程稀看着那张照片，呼吸慢慢平静下来，但眼眶开始泛红。
“我知道你就是她。”
发件人为闵悦的信息，弹落在手机顶部。
程稀看着那条消息，迟迟没有勇气点进去。
她该回复什么呢？程稀脑袋一片空白。
“我们见面吧。”
闵悦发来最后一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