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稚鬼

  等到花落月从老师的办公室里出来,蔡心悦已经帮她把那些零食分出去。

  很多同学已经回家了,没找到人,最后还剩下来不少。

  蔡心悦在办公室的楼下等花落月,有同学路过看见她,就顺口问:“在等花落月?”

  她便点头。

  同学拖长音调「哦」了一声,转过头看旁边的人,一脸「我就说吧」。

  蔡心悦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

  花落月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她拧着眉头,满脸的纠结。

  “想什么呢?”花落月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没什么……”蔡心悦摇摇头,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抬头就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老师找你有什么事?”

  “考试还有出国交换的事。”花落月没瞒着她,重点还是在于前者,“有几门考试成绩出来了,有人举报我成绩有问题。”

  蔡心悦一听就有些生气:“是不是又是哪个小人在背后针对你?!”

  花落月拍了拍她的背安慰了一下,一边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哪个,老师没说。”

  蔡心悦想想也明白了:“估计是帮着录成绩的人。”

  这会儿成绩还没公布,只能某些人被老师喊去帮忙录入成绩的时候看到的。

  但那未必就是本班的同学,而且通常也不止一个人去。

  老师不肯说,她们也很难猜到是谁。

  “那老师怎么说?”蔡心悦有些担心地问道。

  “老师看样子没有太怀疑我,主要是找我了解了一下情况。”花落月跟她简单解释了一下。

  倒也未必真的是故意针对,只是花落月成绩变化太过于明显了。

  前面两学期,花落月的成绩都处于中下游,这回却一下子好几门跑到前列。

  而成绩又是与奖学金挂钩的,自然会有人觉得不服气。

  但真正让举报人向老师提出质疑的,则是其中两门课的成绩。

  这两门期末成绩之中平时分占比不低,其中还有个结课论文的作业更是重中之重。但老师却是出了名的给分吝啬,能拿到高分的屈指可数。

  偏偏花落月在这两门课上的考试成绩和平时分都一骑绝尘,甩开了第二名一大截。

  于是自然就有人怀疑花落月是不是收买了老师,或者提前拿到了试题。

  好在老师也没听举报人的一面之词,特意去找那两门课的老师了解了一下情况。

  两位专业课的老师都对花落月印象深刻,但也没有什么七拐八绕的不正当关系,课上了一半才记住她的名字,最后也只是单纯因为结课作业写得足够漂亮才给了高分。

  若单单是某一门考试成绩突出那还叫人有所怀疑,整学期的作业一起翻出来复核,就能知道这位学生确实学得认真。

  作业是不是抄出来的模板,老师还不至于看不出来。

  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好在几位老师的意见都比较一致,觉得这个成绩没什么问题。

  花落月特意被叫过去一趟,一来是抽查一下作业题目,算是验证一下想法,二来也是提醒她一声,免得有人觉得不服气出去造谣生事。

  蔡心悦听完前因后果才安下心。

  但好友被污蔑一通,她还是有些不爽地嘀咕了一通:“有些人自己做不到,就以为别人也做不到呗,难道没听说过一鸣惊人这个词吗……”

  “算了,知道私下跟老师反应情况,也好过在外面到处散播谣言。”花落月安慰道,“老师说会去帮我解释清楚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蔡心悦无奈地叹了口气。

  然后她又看看花落月接过去的行李箱,问:“那这些东西怎么办?先送回去吗?”

  花落月看了看时间,说道:“先放在你宿舍吧,晚上我请你吃饭,之前答应你的。等回去的时候我再来拿。”

  那还是考试期间的事,蔡心悦复习得烦躁,发牢骚说不想考试了想出去看电影,花落月将笔记本递给她看,一边安慰了一句等考完请她看电影吃饭。

  蔡心悦立刻想起这件事,兴冲冲地回去放下箱子就开始看电影票。

  遗憾的是,她之前想看的那一部已经下映了。

  下午这几个小时里,口碑和时间段都合适的就只有一部儿童动画电影。

  “看这个?”蔡心悦拿着手机征询花落月的意见。

  “好啊……”花落月看了一眼,没有异议,一边就按照她选的场次位置订了票,“好了,还有四十分钟开场,应该来得及。”

  蔡心悦欢呼一声,一边加快了脚步去车站,一边小声跟花落月说:“其实我早就想看这个系列的电影了,但周围都是小朋友,一个人有点不好意思。”

  有人陪着一起丢脸,感觉上好像就不算什么了。

  可惜之前学长旧友们都觉得这个动画片幼稚,都会委婉地建议她换一个选项。

  花落月倒并不觉得勉强,看看电影的简介,也说:“我觉得好像挺有意思的。”

  看动画片也是她前世除了唱歌看书以外的解压方式之一,也没少被人吐槽过幼稚。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卧室里的电视除了新闻以外基本都停留在动画频道。

  当然,她没对外宣扬过,就连蔡心悦和时常进出的郁折枝也不知道。

  作为心理年龄奔三的成年人,她没觉得羞耻,只觉得这种小小的兴趣爱好没必要特意说。

  所以见蔡心悦有兴趣,她也觉得挺高兴。

  两个成年大朋友坐在家长和小豆丁之间,跟着他们一起笑,压力在无形之间就被一点点释放出来。

  蔡心悦笑到最后有些笑不动了,在大团圆结局的感人背景音乐之中转头去看旁边的花落月。

  花落月这种时候都坐得端正,看得也认真,但脸上挂着笑,比平时要柔和许多。

  那短短的几十分钟里,俗世的烦恼好像才彻底离她而去。

  但电影散场之后,花落月又像平时一样敛起了那些外露的情绪,只是偶尔侧过头去还跟蔡心悦聊起电影里的剧情。

  等到坐在商场外面的某家火锅店里的时候,她们还在聊电影里的那只大公鸡。

  然后花落月的手机就响了两声。

  特别关注人发来的信息,她自然要第一时间查看。

  郁折枝发消息来问她在做什么。

  花落月没有回过神,手指快过脑子,就发出去:“聊吱吱……”

  郁折枝发来一个问号。

  花落月已经反应过来,撤回了上一条消息,解释了两句:“请朋友吃饭,我们刚刚在聊一只芦花鸡。”

  郁折枝:“?”

  郁折枝:“晚饭吃的鸡?”

  花落月回:“动画片里的鸡。”

  郁折枝:“……”

  屏幕另一边的郁折枝有心说她幼稚,但又突然想起她的年纪——才二十岁的大学生。

  现在的大学生已经这么幼稚了吗?

  不过怎么说也是比她年纪小好几岁的。

  郁折枝嘴角抽了抽,将对话框的文字一个个删除,又换了一句发过去。

  “保持童心,挺好的。”

  她跟花落月发消息也不是自己突发奇想拉她谈心,只是恰好三叔一家和姚先生一家留下吃晚饭,吃得差不多了,话头就聊到她和花落月身上。

  姚先生知道实情,倒是有帮她打一打掩护,但是一问三不知或者表现得太过冷漠也不合适。

  郁折枝借口花落月在X市琐事缠身,趁着她吃饭闲暇时刻问候一下情况,才得已暂时脱身。

  原先只是想做做样子,但站到院子里吹风的时候,她就顺手真把消息发了过去。

  结果没等她撤回,就收到了莫名其妙的回复。

  郁折枝对动画片毫无兴趣,也不想知道那只似乎叫吱吱的芦花鸡到底是什么里面的角色,见花落月有空回复她,就干脆把郁父一直在意的问题问了。

  “你想看什么书?”郁折枝直接问花落月。

  这回换花落月发问号给她了。

  “你平时看的课外书。原文书也可以,想看的有空列个单子给我。我爸想给你准备见面礼。”郁折枝解释道。

  花落月好一会儿没回。

  她花了点时间去理解这段话里的意思——

  郁折枝的父亲要给她送书,送见面礼,下一次去A市大概要见她。

  再进一步说,看郁折枝的意思,她似乎也没告诉父亲这场婚姻的实情。

  连亲爹都要骗,这难度是不是大了点?

  花落月忍了又忍,才没把顺手打出来的那句「得加钱」直接发出去——以她现在跟郁折枝之间的关系,还没到能随意开这种玩笑的地步。

  郁折枝给她的已经够多的了。

  花落月只是觉得有些惊诧,但并未质疑郁折枝发布的工作量。

  她也没有提出疑问,回复清晰地表达了顺从的意思:“我回去列几本,明天发给你。”

  郁折枝回了个“好……”

  跟在后面又发了一句:“没事了,继续看你的动画片去吧。”

  花落月看了好几眼,没摸准这话是不是嘲讽。

  她手边还留着电影院门口发的宣传单,其中一页就是那部动画电影的简介,她随手拍了张照片就给郁折枝发过去。

  还贴心地圈出了那只叫吱吱的芦花鸡。

  另一头的郁家,姚先生出来的时候,郁折枝还站在院子里。

  “你爸好像特别喜欢花小姐。”姚先生问,“你准备怎么跟他说?”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郁折枝跟她爸说了什么,才叫他对这么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女人这么期待。

  “肯定是先往好了说。”郁折枝回头看了眼客厅里面,郁父还被其他人拖着喝酒聊天,没注意外面的动静,她才敢跟姚先生说,“他这个人在感情问题上就是死板得跟封建老顽固一样,一上来就那么刺激他,他肯定受不了。”

  姚先生笑了笑,说:“那是天真和浪漫。”

  哪怕被人狠狠伤害过,也仍然抱有天真的幻想。

  不用为现实而发愁的人,抱有这样的天真也不是什么坏事,抛开世俗的爱情本就该是个美好的东西。

  郁折枝认为姚先生这话只是客套的恭维,心底不怎么认同,却也没有出言反驳,只说:“以后再说吧,至少等到她妈妈的手术做完。”

  她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看了眼手机,喃喃自语:“但愿到时候我爸不要太过于失望。”

  “那你觉得她实际上是个什么样的人?”

  姚先生一边问,一边下意识追着她的视线,看到她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那个卡通图片。

  黑白色的大公鸡昂首挺胸满脸骄傲地看着前方,浑然不知身后的灰兔子举着的大铁锤已经要落到它脑袋上。

  图片忽的像是闪烁了一下,黑了屏,然后又在自动锁屏后亮起来。

  屏保上正是花落月的照片。

  在那同时,姚先生听见郁折枝回答他:“一个幼稚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