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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山代再次醒来时已是下午。

  午后淡薄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地面,千山代揉着太阳穴,因做了太多梦而头昏脑胀,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水狠狠灌了一口,水已经冷了,正好用来清醒头脑。

  “松井,我做了很多奇怪的梦,”千山代盯着被单愣神,“有以前的事,也有一些别的……我梦到,杰叛逃了,然后被悟杀死了。”

  松井月听了后却没多少惊讶:“小代,这不仅是梦,还是未来会发生的、既定的事。”

  “未来既定的事……?你的意思是即使我知道它会发生,不论做什么也阻止不了?”

  “嗯。”

  “那让我梦到做什么?提前缅怀吗?”千山代脑海中再次浮现夏油杰死去的模样以及站在巷口的五条悟脸上沉痛的表情,心下不由一紧,突然烦躁起来:“你是骗我的吧,既然我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就一定可以改变它。”

  松井月:“……小代,那是神为他们安排的命运,你是无法扭转的。”

  “说得那么肯定,搞得你跟神关系很好一样。”千山代嗤了一声,她才不相信什么命运。她的预知梦做得并不完全,无法得知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但可以肯定的是,在那座宫殿发生的事是推动杰和悟走向分叉路口的契机。

  从拍手的群众身上的衣着推测,事发时应该是春夏季节,那么她至少有两个月的时间制定对策。但是……千山代突然意识到什么,为什么在她所梦到的未来场景里,没有她的身影?!

  “啪嗒。”额头上的降温毛巾在这时滑落,打断了千山代的思绪,她“嗯?”了一声,将毛巾拾起来,“我记得我睡之前没有敷这个。”

  松井月提醒她:“五条悟来过你的房间。”

  所以这是五条悟给她弄的吗。千山代盯着手里的毛巾,一时失神,没想到这家伙还挺——夸赞的话悬在嘴边,千山代忽而想到了一些漫画的经典的狗血桥段,她捂住嘴唇惊叫:“那我的初吻还在吗?!”

  松井月沉默了好一会儿,“还在。”

  “什么啊,五条悟难道没看过漫画吗?”千山代嘀咕了一句,然后问松井月:“必须是由他向我表白才算攻略成功?”

  “不是的,即使是小代先告白也无所谓,只要能让五条悟对你的好感度达到100即可。”

  停顿片刻,千山代问:“五条悟现在对我的好感度是多少?”

  松井月:“目前五条悟对您的好感度为:90%”

  听到数字后,千山代的心脏忽然剧烈跳动了一下,“90已经是很高的数字了吧。”

  松井月:“是的,毋庸置疑他现在很喜欢您,但对于「攻略」而言,90%还不够,他的内心深处对您仍有戒备。”

  “真是严格啊,”千山代想了想,“那如果我现在向他表白,成功的概率是多少?”

  松井月:“100%”

  千山代:“……”

  千山代:“百分百?”

  松井月:“是的。”

  千山代难以置信:“你确定1%的失败率都没有?”

  松井月:“没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五条悟,这会儿似乎很期待您的告白。”

  到底是谁喜欢谁啊。“……”千山代一时无言,一觉睡醒后鼻子通气很多,她下床拉开窗帘,走到阳台向下看时发现地上已经有一层薄薄的积雪,盯着一处空地任思绪放空了一会儿。

  “小代,你在想什么?”松井月问,他在千山代脑中找不到她正在思考的事。

  “什么也没有,我只是在发呆。”

  圣诞之后没几天就是新年,减去给禅院甚尔的委托费,千山代在高专存的钱所剩无几,为了赚取过年那几天大大小小的开销,这一个星期里千山代处于疯狂接任务的状态,就连五条悟见了也不由啧啧称奇。

  又一次在出任务路上遇上干劲满满的千山代,五条悟走过来,敲了敲车窗,直到里头的人将车窗降下后,他将头探进去,“小代,实际上被附身了吧?”如此积极地做任务,怎么看都不像千山代的作风。

  “我也是这么想的,”千山代说,她对于同期的惊讶表示理解,“悟也觉得我是一个好吃懒做的人对吧?”

  好吃懒做倒不至于,但在以往千山代绝对不可能主动揽下这么多任务,而且……她那副寻求认同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五条悟一脸狐疑,在她期盼的目光下,勉强点了点头。

  千山代:“哎,所以说钱真是个恐怖的东西啊,居然能让像我这么懒惰的人为它奔来跑去。”

  五条悟双手抱臂,歪了歪头问:“小代现在很缺钱吗?”

  千山代点了点头,很缺。攒钱过年是小事,她其实是想付钱给禅院甚尔将小惠的抚养权买过来。圣诞节那天吃完关东煮后她送小惠回家,在他家中发现茶几上有一封寄给禅院甚尔的信,由此确定了小惠的亲生父亲。

  收养小惠这件事最开始在她心中只是一个还没有完全成型的念头,不过既然冒出来了,就暂且让它占据她的脑海,成为她现在思考的最为主要的事。

  “你可以跟我借。”五条悟忽然说。

  “真的?我想借三亿。”

  五条悟大为震惊:“你吸了?”

  五条悟:“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千山代:“我也不知道,我贪婪的欲望让我说出这个数。”

  她这话一出,两人都觉得荒谬,彼此很有默契地移开目光忍住笑,原本将手搭在窗边框的五条悟伸长手捏住千山代的脸。

  “喂你干嘛?!”千山代拍了他的手两下,没拍开,于是打算推开车门下车跟他掰头。

  “笨蛋。”五条悟手上抬,抵着千山代额头不让她出来,他挪开视线,眼眸故意露出满不在乎的神情,只用余光瞥着她,语气不太自然:“如果小代真的要的话,我可以给你。”

  他说这句话时不含半点桀骜和张狂,声音有些闷闷的,像是对于表达自己的情感感到不好意思,只能通过降低声调掩盖忸怩的情绪。“……我才不要。”害得她都不禁脸红了。

  她居然说不要!墨镜下的双眸微微瞪大,“不要拉倒!”他登时不爽地对千山代的脸又扯又挤,不满的哈了一声后,颇有些气急败坏:“反正我也没有多想给你钱,哼,算你聪明,如果你恬不知耻地向我要这笔钱我绝对会把你挂到网上批判!”

  真是不识好歹的女人!五条悟气呼呼地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离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千山代在车里捧腹大笑,笑够了,从车里探出头:“悟。”

  五条悟耳朵动了动,没理她,继续走。

  “悟。”千山代提高音量又叫了他一声。

  “干嘛?!”五条悟凶巴巴扭头。

  “前几天你不是来约我新年一起逛庙会吗?”千山代趴在窗边框,笑意还没完全褪去,眼尾还弯着,“我同意了,我们到时候一起逛吧?”

  恰时一阵寒风吹过,没有开无下限的五条悟猝不及防被带雪的风扑了一脸,然而呼啸的风声也没掩盖他突然加快的心跳声。

  “哦。”他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直到辅助监督开车载千山代走后,五条悟才走到一棵树下,单手支着树干。

  沉默了好半天后,轻声地:“哼。”

  半秒之后,嘴角先是浅浅一勾,接着就不可抑制地疯狂上扬,兴奋之情无处发泄,只能不停地拍打树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挂在树枝上的雪粒被他摇晃下来,隔着无下限流经五条悟身侧落至地面。

  察觉到身后有一道微弱的诅咒气息,扭头之余一抹澄蓝流光从眼眸中逸出,五条悟敏捷地抓住这只正打算悄悄溜走的四级咒灵,它的个头只有五条悟半个巴掌大,长得像一只耗子。

  刚出生不久就遇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六眼的四级咒灵:“嘤。”

  “喂,你知道吗?”五条悟眉飞色舞,蓝眸闪动着流光溢彩,他指了指自己,“老子——”

  “要跟小代约会了。”

  时间很快来到十二月三十一日这天,得益于人类赋予了节日特殊意义,新年前夕,东京大街小巷都弥漫着欢悦愉快的气氛,躲藏在角落的诅咒一时间销声匿迹,一年级几人只被指派了几个简单的任务后就正式进入新年假期。

  傍晚,千山代刚洗完澡,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穿好衣服,匆匆用毛巾将湿发裹起来后就去开了门,一年级的其余三人轻车熟路地排队走进她的房间里。

  今年的红白歌会定于七点半开始,现下距离开场还有十几分钟,其他几人已经开始将大包小包的零食往千山代这里运。

  即便嘴上说着羡慕她的房间温馨美丽,过了三个月之久,仍没有一个人愿意倒腾自己的房间,于是每一次一年级四人大大小小的聚会都在千山代的屋子里举行。

  五条悟是最后一个走进来的,歌会还没开始,他就已经开了一包薯片吃。

  “悟不是说不会再到我的房间里来吗?”千山代揶揄道。

  “哈?”五条悟手放到耳朵旁,眉头一皱,神情严肃地装没听见。

  “哈你个鬼。”千山代在他走进来后关上房门,扫了坐在沙发上的三人一眼,拿起吹风机走进卫生间吹头。

  “小代,”家入硝子叫住她,指了指放在床上折迭整齐的和服问:“你今晚穿这件吗?”

  前天千山代抽空和家入硝子逛街买逛庙会时穿的和服,千山代挑了两件,一件红色的一件藏青色的,她现在拿出来的是红色的小振袖,衣服上是一簇簇勾勒精致的樱花,黑金色的带子用金边与暗红描摹出花的形状,华丽与优雅交织,衬得人越发肤白貌美。

  “嗯。”千山代点头,“硝子呢?”

  家入硝子想了想:“我穿橙黄那件好了。”也是小振袖,花纹是梅花。

  正吃着薯片的五条悟过来凑热闹,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提起和服一角,嘴里还在发出“咔擦咔擦”的咀嚼声,但并不妨碍他出声问:“这是小代的和服?让我来穿穿看。”

  千山代倏尔从卫生间里探出头,眼神警告:“你要敢穿你就死定了!”

  五条悟噘嘴,“没有多余的衣服吗?让悟悟子和杰杰子也穿嘛——”

  家入硝子和千山代露出异样的眼神:好恶心。

  夏油杰:“……我不穿,别拉我下水。”

  等千山代吹好头,距离歌会开始只剩几分钟,她挤进三人中间,大剌剌地抢走五条悟手上的薯片自己吃。

  还没被纠正过护食行为的五条猫猫登时呲牙,跳起来和千山代扭打在一起。

  千山代急忙抓了一大把薯片塞进嘴里,然后将薯片袋还给五条悟:“喏喏喏,我不要了,给你还给你。”

  五条悟将薯片袋倒过来抖了抖,抖出薯片味的空气,炸毛:“混蛋小代!”

  歌会在七点半按时播放,看了半小时,千山代就已经忍不住打哈欠,她低头,靠着扶手看手机,刷了会儿推特,发现有不少人在上面吐槽今年的歌会无聊,但他们犀利的吐槽也没怎么引起千山代的兴趣,看了两三分钟就关掉了。

  她刚要息屏,手掌感受到手机的振动,屏幕在这时跳出通话界面,是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

  是禅院甚尔打来的。

  千山代用余光睨了身旁的几人一眼,然后站起身走向阳台,接通后,压低声音:“喂?”

  那头的禅院甚尔声音听上去不很连贯:“来新宿,藤原弥要见你。”

  千山代眯了眯眼,“见我?你没解决掉她吗?”

  “她在临死前,想见你一面。”依旧是不太连贯的声音,似乎是受到操控后磕磕绊绊念出来的。

  啧,千山代蹙了一下眉,意识到禅院甚尔被藤原弥施加了术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