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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秋!”千山代打了个让大脑为之一颤的喷嚏,边吸鼻子边下床倒水,她房间没有药,等会去问问硝子好了。

  捧着杯子喝了两口温水,千山代忽然想起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她连忙打开计算机整理好藤原弥的数据后发给禅院甚尔。昏暗的房间里键盘敲击声和吸鼻子声此起彼伏,千山代晃了晃由于生病变得不太灵光的脑袋,也不知道禅院甚尔的实力水平如何,希望她没有找错人。

  将定金一并转给禅院甚尔后,千山代放松下来,靠坐在椅子上,“松井,我打算杀掉藤原弥。”

  松井月:“小代是在征求我的意见吗?”

  千山代:“我是在警告你不要妨碍我。如果你敢跑去跟她通风报信,我会连你一起处理掉。”

  松井月无奈地笑了两声:“小代,为什么你始终不相信我呢?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那你能做到停止读取我的思想吗?”

  没有应答,千山代冷哼一声,换了身衣服后出门找家入硝子。人一感冒就容易畏寒,穿着厚实羽绒服的千山代双手交迭,缩着身子站在硝子的房间门前,“硝子,你那儿有没有感冒药?”

  睡眼惺忪的硝子听到千山代变得沙哑沉闷的声音,睡意登时消散不少,“感冒了?”她伸手摸千山代的额头,不由皱眉:“晚上睡觉没关窗吗?还是昨晚散步的时候受的凉?”

  应该都不是,千山代无神垂下的眼睛中眸光躲闪,没说自己昨晚去了新宿,只含糊地应了声。

  “我去拿温度计给你测下体温。”家入硝子说,她刚转身进屋子,听到动静的夏油杰和五条悟从自己房间探出头,看见千山代将自己裹得像是一只小熊一样站在走廊上,夏油杰开口问:“怎么了?”

  千山代偏头看过去,开口说话前下意识吸鼻子,“没事,有点感冒了,来问硝子拿感冒药。”

  “哈哈哈哈,小代的声音,哈哈哈!”五条悟捧腹大笑,然后掐着嗓子歪嘴模仿她的腔调,“这样一看完完全全是一只从森林里跑出来问人要蜂蜜的熊啊哈哈哈哈哈哈!”

  “悟少说几句吧,”家入硝子从房间走出来,让千山代含住温度计之余白了五条悟一眼,暗恋对象生病正是脆弱的时候,居然还在不知所谓地开玩笑,真是没救了。

  “发烧了吗?”没有外出任务时夏油杰一般不绑头发,现下披散着过肩的头发,着一身舒适的居家服,一副闲适模样。他朝千山代走来,俯下身将手覆上她的额头,细细感受两人之间的温差后说:“好像是有点。”

  五条悟闪过来,露出“我也要摸!我也要摸!”的表情,挤走夏油杰,毛手毛脚地“啪!”了千山代光洁的额头一巴掌,他另一只手抵着下巴作沉思状,明显感觉出她的体温比自己的要高后,两眼一弯,嘲笑道:“哈哈哈哈居然是真的,小代还真是弱啊。”

  说起来,在遇到千山代之前,五条悟几乎没怎么见过身边的人生病,在五条家时他身边围绕的都是服侍之人,倒不是说这些人不生病,而是只要鼻子一痒就立马欠身退下,生怕身上的病菌传染给六眼。

  虽说他们的做法不免杞人忧天,实力超群的六眼哪会这么容易就受到感染,不过也正因为他们如此行径,加之来到高专后也没见过杰和硝子生病,五条悟还以为术师只会受到物理伤害。

  这会儿碰上千山代感冒,深深勾起了五条悟的探知欲,并且他突然想起一些电视剧和漫画里的经典桥段,于是举手主动说:“我来照顾小代吧!”脸上表情很是正直。

  “……”他的话在千山代听来简直惊悚,跟“我来让你死掉吧!”没有半点区别,她往外挪了几步,勉强扯出个笑容:“不用了,我吃过药之后睡一觉起来就好了,哪用什么照顾……”

  “不行,万一小代睡着之后突然死去怎么办?”五条悟背着手,尽量让自己笑得和蔼灿烂,弯腰凑到千山代面前,念的每个字都像飞起来一般:“让我来照顾你吧~?”

  “悟现在很闲吗?”千山代问。

  “嗯嗯!”五条悟点头。

  千山代将温度计交给硝子,手捂着下半张脸咳嗽两声,抬眼看向五条悟时,眼眸似盛水般的柔情,语气温柔得不象话:“你真的很想帮助我?”

  原来人生病会这么脆弱啊,居然能让总是跟他拌嘴且一言不合就打起来的千山代变得如此绵软,五条悟的心像是被柔软的触手挠了挠,她的主动反倒让他不好意思了,“……嗯。”

  “那你帮我出个任务吧。”千山代勾起淡唇,愉悦的心情使得体内的乏力感都消散不少,拿出手机将小林朴几分钟前发给她的消息摆出来给五条悟看,“那就拜托悟了。”

  “……”五条悟扬起的嘴角霎时僵住。

  “悟,加油。”夏油杰回房间前拍了拍五条悟的肩膀,“外面还在下雪,多穿点。”

  家入硝子也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把药交给千山代并嘱咐她多喝水后,两人也各自回了房间。

  独留五条悟一人站在走廊上茫然。

  恶魔,他遇上恶魔了。

  回房吃完药后千山代原本是打算计划处理掉藤原弥后的下一步,然而药物在体内生效后引来的困倦感令她脑袋昏沉,于是干脆上床睡上一觉,一闭眼,思绪就飞到九霄云外,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千山代做了无数个碎片式的梦,她的耳边接连响起诅咒咆哮声、砍杀声、人类的怒骂和哭声……千年前的惨痛经历再次浮现在她眼前,死去的亲朋好友、被她祓除的诅咒、遭受她弃之不顾的人类,一张张痛苦的面孔走马灯般在脑海里闪过。

  “吾向你保证,与吾交易后,你永远不会真正地死去……”引诱的低语在本就拥挤的记忆海中见缝插针地响起,千山代眉头紧蹙,想要将自己从空间中抽离出去,却无法冲破遮挡在外部的迷雾,只能不得其法地穿梭在梦境里。

  她做了很长的梦,长到从千年前来到现在,又从现在去到未来。不知是从哪个节点开始的,出现在她梦境里的不再是熟悉之物,她懵懵懂懂地跟随着时间线前行,前方白光骤亮,直至消散后,她出现在了一座宫殿里。

  这里很大,中间有一棵数百人方能环抱的参天大树,外层有一圈圈逐级升高的古朴房屋,无声营造出一种寂然神圣的气氛。

  “啪啪啪!”热烈的鼓掌声于殿内响起,在群众的包围圈里,有两道千山代熟悉的身影。

  悟跟杰?

  千山代一怔,悟的怀里抱着一位死去的女生,他跟杰的脸上一派死寂,与鼓掌人群脸上的兴奋截然相反,诡异的氛围笼罩着殿内。

  发生什么事了?这是……还没等千山代理清,前方原本平坦宽阔的路碎裂,她身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搡着她,千山代无法停下脚步,只能任由自己与砖块一起跌入深渊。

  再睁眼,千山代看见夏油杰穿着一身和服袈裟出现在主席台上,身侧有一地喷溅的血迹,他却泰然自若地拿着话筒同台下的人讲述着什么。

  明明千山代就站在他身边,却觉得从他嘴里发出的声音很遥远,她听不清夏油杰的声音,于是眉头紧蹙屏息辨别他的嘴型……

  画面再次一转,深受重伤的夏油杰跌坐在巷子里,不远的巷口处,五条悟站立于此。数分钟后,胜负已分,五条悟寂静地注视自己死去的挚友数秒后,转身离去。在五条悟离开后不久,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循着诅咒气息找来,发现夏油杰这个绝妙的容器后他缓缓露出邪恶的笑容。

  目睹了一切却无法阻止事情发生的千山代神情变得焦急不安,深陷在睡梦中,额头渗出冷汗,忽然,有一只手轻柔地抚平她紧蹙的眉头,那人手掌的温度对她而言偏低,凉爽的触感驱散了她内心的燥热。

  大概是看到她的表情转为平静,那人松了口气,嘴里不知道小声嘟囔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拿了什么凉凉的东西放置在她额头上,俯身时身上清冷的气息笼罩在她的上方,还在睡梦中的千山代无意识地嗅了嗅,裹着温度的甜香钻进鼻子里,是熟悉的味道,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

  突然被攻击的五条悟吓得差点应激,他低头看了眼被千山代揪住的衣领,又觑了眼千山代,发现她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后松了口气,怕自己的动作会打扰到她睡觉,五条悟用很轻的力度拉开她的手,结果发现,这点力度根本拉不开。

  不仅没扯开,在他磨蹭之时,千山代忽然大力一扯——

  “……!”被千山代抱住的五条悟愕然地眨了眨眼,一瞬间耳朵和脸爆红,他的脸陷在枕头里,打算稍稍转头呼吸空气,然而刚转,眼前就映入千山代毫无瑕疵的侧脸和脖颈,只要他再靠过去一点,他们两个就会碰到。

  散乱的头发彰显其主人睡得并不安稳,有几缕发丝黏在千山代脸上。五条悟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手指别开发丝,他就只做了那么一个简单的动作,整只手就仿佛都沾染上了千山代身上的味道和温度,一阵酥麻感从指尖传至全身,五条悟承受不住地捂着脸。

  房间里的两人,一个睡得很熟,另一个正陷入天人交战。

  千山代的力气只在刚抓住他时大,抱住之后很快就卸了力,五条悟察觉到了,但在千山代松开手后他还保持着原状,近距离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后才起身。

  五条悟感觉自己全身都染上千山代的味道了。他无法控制自己变得粗重的呼吸以及过快的心跳,狼狈地跑进卫生间洗了把脸,直到冷静后才出来。

  原本打算离开的五条悟,视线一落到千山代身上就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他跪坐在床前,手肘支在离千山代很近的床边,托着脸,脸上没什么表情,注视着她的双眸却充满耐心。

  空间荡漾着静谧,静得他平复下来的呼吸和心跳仍显突兀,五条悟伸出手,用指尖点了点千山代垂在下眼睑的睫毛,在感受到她的睫毛颤了颤后,五条悟无声扬了扬嘴角。

  ……好喜欢,为什么这么喜欢她。

  接着,他的手指向下,戳着千山代的脸,她的脸很软,五条悟意犹未尽地戳了好几下,然而仍觉得不满足,他的眼眸半垂,视线扫过她平抿着的唇。

  “……”五条悟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他控制着自己的手移动,指腹轻轻地划过千山代的脸,来到她的唇边。刚一碰到唇角,他的手就不由得颤了一下,即便已经费了很大劲稳住心神,手指在移动时还是有点颤抖。

  慢慢地,他的指腹触碰到了千山代的下唇,指尖点到上唇唇珠,稍陷于唇缝中,指腹温热的触感以及视觉上的强烈冲击令五条悟呼吸再次变得急促,酥麻感持续刺激着感官。

  五条悟那双连接天与海的蓝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自己的动作,他缓慢地抬起手,将碰过千山代嘴唇的手指,贴到了自己的唇上。

  一瞬间心跳声漫天卷地。

  如果千山代初吻还在,那这个吻就不作数。

  如果千山代初吻不在了,那他的初吻在刚才也不在了,因为他单方面被千山代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