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当晚回来，五条悟失眠了。
他的睡眠一向不怎么好，由于五感敏锐，对于噪音的接受程度比其他人要低，睡觉时大多时候只是浅眠，很容易被吵醒。
但现在的情况和以往不同，不是因为高专有噪声而睡不着，也不是喝了咖啡拿铁之类。
而是因为一件事。
或者说，一个人。
深夜里，房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周围的一切都静悄悄。五条悟睁开眯了许久都无法让身体入睡的眼睛，海水般剔透的蓝色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忽而，略显急躁地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拉着被子盖到头顶。
拱起一个小包的被子突然有一角透出幽光，虽然亮度微弱，但在全黑的屋子里很是显眼。
蒙着头的五条悟躲在被子里打开手机，盯着搜索栏，谨慎地输入一个问题：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一个人是为什么？
回答：你非常喜欢或是爱这个人。
原本正常跳动的心脏在看到这句话后蓦地猛烈抽动一下，心悸过后捧着手机的双手软绵绵的，短暂陷入无力却又带着回味的状态。
“……”屏幕散发的光映在五条悟脸上，本就白皙的脸现下又白了几度，脸上的表情很是震惊，震惊得很有演的成分，像是在装作第一次知道自己喜欢千山代一样。
将问题删掉，五条悟又打下一行字——怎么判断对方是不是喜欢我？
刚打完，又将字一个个删掉，有什么好问的，他这么完美这么帅的男人，千山代肯定喜欢他啊。
这个问题没有问的必要，千山代百分百喜欢他，他们是两情相悦！
五条悟合上不自觉咧开的嘴，抿住上扬的唇，尽量让自己笑得很小声。
“在一起后多久可以牵手？”
回答：一周或是半个月这样。
一周后刚好是新年，他和小代可以在去神社祈福时牵手，顺便再求个恋爱签。
一定是大吉签，因为不管怎么看，他跟千山代两个人，很，般，配啊。
五条悟将枕头也拉进被子里，下半张脸枕在上面，那双在以往总是充满桀骜和不耐的眼睛此时笑盈盈地弯着，他心情很是愉悦，很想高歌一曲。
牵完手，就是接吻了。
他的初吻。
第一次接吻，场所选在哪里比较好？
五条悟在输入框里打字，打到一半，一怔，等等，等一下，他是拥有一个初吻没错，但是千山代呢……？
千山代之前醉酒后口不择言说想要他的嘴唇来跟男人亲嘴，难道她在认识他之前真的有跟人亲过嘴吗？！
她当时是怎么说来着？「如果我也有像你这样诱人的唇就好了，这样和男人接吻会更舒服吧？」
没错，千山代确实说过这样的话，意思就是，她知道！她知道接吻会舒服！
“……”前一秒还眉开眼笑的五条悟一瞬间垮脸，手指点动，向搜索引擎提问：怎么判断对象有没有接过吻？
回答：如果他/她在即将接吻时表现得紧张无措或是呼吸急促，基本可以确定对接吻没什么经验，反之如果他/她在接吻时主动且享受，那么他/她可能是位情场高手，与他/她交往的人要小心咯！
所以需要实践才能知道答案，好，待会再敲定日期。如果千山代也是初吻那最好，如果不是……五条悟咬了咬牙，那就多亲几次弥补回来。
现在一切都计划得差不多了，距离他跟千山代进行亲密接触只差一小步，嗯，很小一步。
不过这个小小问题还是询问一些实时回答比较好，五条悟点开论坛，点击发帖，勾选匿名。
匿名用户发帖:求助，怎么让喜欢我的女生向我表白？
帖子内容：我本人长得很帅，家里有钱，管理着一个大家族，身高190cm，平时有很多女生追求，又是给我送花又是给我送零食，噢算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现在遇到一个跟我两情相悦的女生，我挺喜欢她的，有什么办法能让她主动跟我告白？
半分钟后，有了第一个回帖：
用户A：楼主真是自信得爆棚，我对于你自述的情况的真实性存疑，你很有可能是一个喜欢幻想的屌丝男，请你清醒一些。
匿名用户回复用户A：哈？？屌丝男？你发疯了吧，我的人生跟这几个字根本不搭边，不理解你为什么喜欢恶意中伤他人，我先将你举报。
用户B：……我也很怀疑，真的有女生会喜欢楼主这种人吗？仅从这几行文字就能看出现实中是个自大狂……
匿名用户回复用户B：她很喜欢我，你是在嫉妒吗？我描述的情况完全真实，自大在哪里？有优点不让人说？你是不是嫉妒？
用户B回复匿名用户：你怎么这么肯定那位女生喜欢你？
匿名用户回复用户B：因为老子很帅啊，她喜欢我是当然的吧。
用户C：这个楼主真是个极品，看你回复楼上两位的评论，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那个女生绝对不喜欢你，你对她单相思倒是真的。
匿名用户回复用户C：(^_^)我们是两情相悦，她喜欢我。
用户D：楼主有去医院挂过脑科吗？
越来越多人回帖，然而没有一个人根据内容给他提出建议，缩在被子里的五条悟一把掀开厚棉被，盘腿坐起，深呼吸，低头疯狂码字，以一己之力跟网友骂了上千楼，他回复迅捷，言辞犀利，主基调走的是无中生有和借力打力，当彼此陷入胶着状态时，就开始阴阳怪气地模仿对方的语气回复。
一番恶战下来，五条悟竟还取得上风，借用华国的一句古话，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第二天一早，高专门口出现了一只珍稀大熊猫。
准备坐上辅助监督的车出任务的千山代和夏油杰见到顶着一对极品熊猫眼、满脸怨念走来的五条悟皆是一愣，他头发也乱糟糟的，似乎是什么都没打理就急匆匆出门了。
千山代和夏油杰对视一眼，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悟，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没睡好吗？”千山代搓了搓手，往手心哈了口气。
何止没睡好，他压根就没怎么睡！五条悟眼球上布满红血丝，他一听到千山代的问话就想到昨晚和网友激战互喷的场景，正巧这会儿口袋里的手机一振，五条悟被熬夜折磨得苍老的脸一下子转变为咬牙切齿，他掏出手机，准备再次投入新的战场。
“干什么呢？”千山代好奇地凑过去想看他手机。
五条悟警惕地将屏幕贴到自己胸前，嘴部动作夸张道：“小代想干什么，你是偷窥狂吗！？”
“谁要偷窥你。”千山代神情无语，五条悟今天的反应怎么这么大，撞邪了一样。她嫌弃地多看了五条悟两眼后，转而跟夏油杰聊刚才没说完的话题：“天气预报是说今晚八点这样才会下雪吗？”
昨晚从巨蛋城回来时路上还下着雪，她还幻想着今早起来能看到积雪呢，薄薄一层也行，然而除了树枝上还挂着点豆大的雪粒，根本看不出昨天下过雪，看样子大概是在她睡后没多久雪就停了。
“嗯。”夏油杰滑动手机屏幕，“七点半到八点这个时间开始下，之后会一直下到凌晨五六点，或许明早起来地上就有雪的痕迹了。”
“我看看。”千山代凑到夏油杰身边，示意他将手机拿低一点。
夏油杰稍稍侧身，让千山代能够更近地看到手机上的信息。千山代看完后伸手切换后几日的天气，“除了今晚的雪会下得比较久，后面两三天都是一两小时的雨夹雪，看来要打雪仗还得等过完年之后。”
“是吗？”夏油杰往千山代那边靠了点，和她一齐看着屏幕，“昨晚我看的时候还显示后面几天是中雪，好可惜，还以为过两天就能和小代一起玩雪了。”
“毕竟是天气乱报嘛。不过昨晚就只是下了那么点雪，今天居然冷得不行。”千山代原地踏步企图让身子暖和起来，“还是快点结束任务回宿舍吹暖气吧。”
夏油杰笑说：“小代回来后可不要倒头就睡，我们晚上还有聚餐。”
“很累的话也不可以睡吗？“千山代问，叹了口气，“当咒术师还真是辛苦啊。”
“哈哈哈，如果小代没有当术师的话，从学校毕业后会想去干什么？”夏油杰问。
千山代仰头，状似在认真思考，“先随便找一份工作攒点钱，之后拿这些钱去整容变漂亮，凭借人工制造的完美脸蛋傍一个快要入土的有钱老头。”
噗——
夏油杰脸上表情一变再变，无奈中夹杂着纵容，最后忍俊不禁道：“有时候小代给我的感觉不像是十七岁。”她偶尔会说一些不像这个年龄段会说的话，有的成熟有的幼稚，她的这些不经意的、随口的两三句话，总能恰到好处地调动他人情绪，这些情绪是恼怒也好高兴也好，令夏油杰困惑的是，她是怎么做到的语出惊人。
甚至于她自己本人似乎都没意料到自己的话对他人有多大的影响力。比如她当时对他说的那一句——「如果我拥有杰这样的术式，绝对要去昭告全天下的人类，‘你们这些白痴都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我为了保护你们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以他的性格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因为决心要保护弱者，所以吸收咒灵所承受的痛苦于他而言是获取力量的代价。可即便再如何忍耐再如何安慰自己，每一次将咒灵吞下肚后的恶心感依旧无法减轻，那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他要承受的痛苦不仅只能输入，还能够肆无忌惮地输出。
“哪怕被当作异类也无所谓吗？”
“当然有所谓啦，可是没有办法阻止人的思想嘛，那些个不知好歹的人尽管那么认为好了，但要是被我听到的话我就要把他们的舌头统统拔掉。”
真是肆意任性的一番话，但他也确实被千山代的话触动，啊，小代还真是自由的人啊。夏油杰偏头注视着千山代，她的开朗性格和自由言语都是他所欣赏向往的，如果能——
“喂，你们两个从刚才开始一直黏在一起是想干什么！？”跟网友互喷完的五条悟强硬地分开千山代和夏油杰，自己插到两人中间，“不知道阿朴已经在车上等很久了吗？因为他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辅助监督就这么轻视他吗？你们两个真不是人，尤其是杰，死眯眯眼，憋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居然对未成年少女露出这么恶心的笑容，怎么看都是一个不安好心的混蛋。”
从战场下来的他还留有余力。
“……”夏油杰眼里的笑意敛起，只嘴角礼貌地扬着弧度，“声讨别人的同时悟不是也在做同样的事吗？一到这里就只顾着看手机，连声招呼都没打，虽然大家都知道悟的品格，但也不能总让同期包容你，悟自己也，试着成熟一点吧。”最后一句话的语气很是微妙，尾音轻轻悠悠地上扬，隐隐能够听出揶揄与挑衅之意。
眼看这两人又要干一场，千山代连忙说：“要不上车再吵吧。”她说完，快步走到副驾车门，企图占领一个隔绝纷争的宝地。
然而她人刚要坐上去，就被五条悟拎着衣领塞到后座，他有板有眼儿道：“我讨厌男人，让杰坐前面。”
“不如悟自己一个人走好了，反正你的术式也很方便。”夏油杰也拉开后座门，抱臂坐到千山代左手边，用行动表示自己不可能同意坐副驾驶。
坐在千山代右手边的五条悟听到后开始同她耳语，是一车四人都能听得见的音量：“小代听到杰说什么了吧，这么冷的天他居然想让我自己走，他的心跟巧克力一样黑。”
“我还是坐到副驾让你俩好好发挥吧。”千山代说着就要起身。
结果被两人同时拦下，异口同声说：“不行，我不想跟这家伙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