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蜉蝣症【完结番外】>第59章 58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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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鸳鸯锅的蒸汽热糊了临街的玻璃窗,络绎不绝的食客推门而入时,捎进来对门奶茶店放的,童声合唱版《铃儿响叮当》。

  何夕搅和着她调制的“暗黑小料”,幽幽斜了眼邻座那五音不全,唱歌跑调的小弟。

  “……林远,别跟着哼了。爱护一下大家的听力,好吗?”她委婉地说出了同桌几人的心声。

  男生摇头晃脑地下菜,说:“嘿嘿,我这不想着应应景嘛……”

  何夕正有意吐槽这个中西结合的饭局:“你都在圣诞节吃火锅了,还跟我谈应景?怎么不吃火鸡?”

  大街上亮满彩灯圣诞树,馆子里倒清一色川菜香,可谓是奇幻的文化激撞。

  “诶,你这可没理啊。”董思然插嘴敲重点,“日子谁定的来着?排这么急,想害我误工呐。”

  何夕厚脸皮说:“反正不是我。”她从清汤里捞起一枚丸子,吹凉了,扔嘴里一通乱嚼。

  时雨涮着羊肉,转手把她出卖:“何夕买了明天下午的机票,只能约在今晚。”

  他们昨天拉的约饭群,发起人是纪琛。这会儿他帮完了厨,便专职招待起自己人这桌。

  应某位顾客的强烈要求,他来送了份蛋炒饭。

  “学妹放假了有何打算,去旅游吗?”盘子上桌,人跟着落座,“说说计划呗,我好参考下。”

  近年底了,人人都得寻个归处,盘算来年的事。

  何夕把炒饭往碗里盛,漫不经意道:“回家宅着。”

  “哟,够接地气的……那这位莫逆之交呢?”磕到就是赚到,另一个他也没忘了问。

  时雨会心一笑,瞥一瞬喝着橙汁的何夕,磊落道:“陪她宅着。”

  “哦,不错不错……”纪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笑得可乐了。

  不同于男友“爱搞事”的个性,林远的关注点就正常得多。

  “小夕姐,那你这算带薪休假?”他算了笔账,忽然哀嚎,“苍天不公啊,凭啥我还要上班——”

  “你想不上班也行啊,先去拜个老总为师,要啥有啥。”董思然刷刷手机,偶尔嘴欠一句。

  “咳咳,别以谣传谣了,这两个月我没薪水拿的。”何夕明说了师傅的任务,来维护自己的清誉,“黄总让我有空做个老家那一带的市场调研,其余时间自己看着办。”

  为公司业务的开疆拓土打基础,诚然重要。

  但这并不是她个人的假期。

  牺牲工资换朝夕相处的时间,她当然得做个问心无愧的交易。

  “这就是嫡传弟子的待遇吗,羡了羡了……”

  “小远别气馁嘛,争取赚个大钱养我啊。”

  “这话从富二代嘴里说出来,是否有些过于搞笑了……”

  “哎呀呀,学妹你也太较真了,哈哈……”

  “何夕,这肉熟了,你挑去吃点。”

  “懒得拿筷子,你喂我吧。”

  “时雨你别惯她,我看她吃不吃就完了。”

  “……董思然,闭嘴。”

  ……

  这顿为人践行的饭,在欢乐轻松的氛围中散伙。

  林远自觉留下清理锅碗瓢盆,店主人纪琛则送三位女生出了店门,嘱她们慢走。

  “下次再聚啊。”

  他热诚地挥手告别。

  何夕暂而一默,牵起旁人的手,揣进棉衣口袋里焐着。

  “嗯,下次聚。”她回了抹极为浅淡的笑。

  转个身,繁街上的圣诞气息扑面而来。

  街角悬挂的槲寄生下,相爱的人们正在亲吻彼此,期求百年好合。

  ……我们这群人,还会有“下次”吗。

  何夕稍想一刻,将这个问题放归了脑海,便随夜深,飘逝无踪。

  高铁票和登机牌被她完整无损地珍藏在钱包里。

  一次远走,一次还乡,目的地迥然相异,身旁同行的人却没变过。

  何夕偷看着浅睡中的时雨,感到一丝安逸的错觉,仿佛她们还能形影不离地去很多很多地方,填补那些年错失的风光盛景。

  一枕黄粱,梦醒时离分。

  可她多想一睡不起,贪欢致终。

  云上的阳光强得刺眼,靠窗位更是深受其扰。

  何夕悄悄伸手,越过时雨的身子,关上开到一半的遮光板,顺便再帮她重新盖了下滑落的毛毯。

  确认了时雨正好好睡着,她才心安理得地干起自己的事。

  以往,起飞后的两个半小时最为枯燥无趣。

  网络信号涉足不了的万米高空上,飞行模式一开启,四大皆空。

  何夕坐惯了飞机,自然有备而来,所以早早地在手机里下载好了小说。

  重拾阅读习惯以后,她不再执迷于虚拟网络,闲暇时读点书、看点报,不仅心态有好转,精神也得以充实。

  世上文章千千万,何夕偏爱时雨写的风花雪月。

  情人眼里不但能出西施,还能出个风华绝代的莎翁。

  读得正酣,她被醒过来的作者大大抓了个现行。

  时雨瞄了眼章节目录,微微笑说:“你还在追更?我都发了停更退款的致歉公告了。”

  一部小说半路夭折,她的读者比她更惋惜。

  “唉……”头号死忠粉叹了口气,“有始无终,也太难受了。你为什么偏要断在这个最虐的情节?刀子要发不发的……”

  书里刚写到女主向竹马表白的剧情,作者就宣布不写了,何夕这知情内幕的人都感觉骨鲠在喉,更别提一些长情的小读者了。

  之所以说虐,是因为何夕自己推理后续时,发现男主角不管怎么选都注定遗憾收场:表明心意,那就是背弃了契约,上天会收回女孩的健康与长命;而隐瞒真心,则要把两情相悦包装成残忍的谎言,带着爱而不得的缺憾悔恨一生。

  像一道有着古希腊神话悲剧内核的必错题,不存在什么皆大欢喜的完美结局。

  时雨说难写,不无道理。

  她回忆片晌自己写过的东西,随后别有深意地问何夕:“这就好比,深入地狱的俄耳甫斯。何夕,如果你是他,你会回头吗?即使你的爱人,会死去第二次。”

  何夕细想了会儿,诚实道:“……我选不出来。”

  某些方面,她优柔寡断,不是很会做抉择。

  “没关系,那不重要。我们不是非选不可的,何夕。”

  “正因为俄耳甫斯回了头,所以当人们谈论他的困境时,他们就会想起,那一眼回眸里承载的爱,有多么惊天动地。”

  “这就够了。”

  淡淡微光从她身后跃来,落于那双善睐的清眸。

  何夕恍然失神。

  “看什么呢,还呆住了。”时雨迎前,晃晃手唤她。

  “简·奥斯汀……”

  何夕喃喃低语,目光趋明,嘴角勾出两分曼妙弧度。

  她对时雨说:“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你很符合海莲心中简·奥斯汀的形象——‘皮细骨瘦、清癯、完美无瑕’。”

  何夕缓缓笑开,丝毫不吝啬夸奖。

  “虽然没能写完代表作,但这并不影响你在我心目中的,额,怎么说……对,大作家地位。”

  说完脸有点烫,她讪讪地拿起小桌板上的矿泉水,灌上几口物理降温。

  被夸的人也不骄躁,兀自歪斜着脑袋,笑看何夕把自己蒸熟了,还好心提醒她慢点喝水,别呛着。

  “谢谢这位粉丝朋友的肯定。”

  她调笑道。

  “不过你说错了一点,我有全世界最杰出的代表作。”

  唇扬三分,美目盼兮,时雨晏晏笑着,指向何夕的心口,说。

  “她不就在这儿么。”

  她们的航班按时落地杭平。

  取完行李,从航站楼出口走入足以吹折百草的北风里,这天气才算真有了寒冬腊月的滋味。

  何夕很有经验地嘱咐时雨裹紧羽绒服,以防被南北的温差钻了空子,得个流感之类的麻烦病。

  她一人推了两个大行李箱,熟门熟路地迈步走着。

  “时雨,我们等下去坐大巴。”

  “哦,但叔叔不是说要来接机?”

  “……鸽了。我爸早上和我说,他又要去开会。”

  借候车的工夫,何夕跟时雨说了说她们寒假住宿的问题。

  “不住城北那老房子了,我们住新家去。”

  “那你爸妈住哪儿?”

  “都说好了,他们住原来那地,通勤比较方便。”

  何夕上小学没多久,爸爸就秉着“教育一条龙”的理念添置了一套紧邻重点高中的新房。虽然最后考上的是另一所学校,房子没怎么用上,但一家子在寒暑假还是会去住一住,不让装修白费。

  “那我们这算同居吗?”歪重点,时雨一向可以的。

  何夕强行解释:“不,算双人独居。”

  “不就是同居?”时雨轻轻挑了下眉,坏心眼地逼她承认。

  何夕被盯得久了,没法招架,扶着额头让步道:“……你觉得是就是吧。”

  电梯稳稳停在十几层,轿厢门拉开,过道自动亮起感应灯。

  何夕输入门锁的密码,转下门把手,进入室内。

  刚踏进一步,她就发现了些异常。

  家具和地板太过干净,根本不像几个月没住人的样子。如果不是田螺姑娘显灵,也不是家政公司做慈善,那就只可能是爸妈打扫的卫生。

  “唉,真是的……”

  “怎么了何夕?”

  “我都说不用搞卫生,放着我来了,结果他们就是闲不住。”

  何夕表面说得像埋汰,实则感激之意偏多。

  父母多半是考虑到她们长途跋涉,到家也许没那么多精力收拾屋子,所以偷偷摸摸干完了粗活,请两个孩子头天就睡个安稳觉。

  何夕点开家庭群,上报“平安回家”的消息,还特地动用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小金库,进贡了两个巨额红包报答父皇母后的滴水之恩。

  楼外,北半球的太阳落了。

  夜阴墨笔一挥,覆涂了穹庐的底色,将群青染为测黑。

  时雨卸了行囊,直奔何夕卧室参观。

  小说和漫画摆满了书架的格屉,墙上贴着商场游乐城卖的儿童沙画,床头的墙角立着个黑色的吉他包,衣柜里还塞了超多抱枕和巨型毛绒玩具。

  俨然是个童心未泯的小天地。

  “何夕,我们睡一张床吗?”时雨问出关键。

  何夕装得硬气,指使道:“这儿归我,你睡我爸妈那间去。”

  “你这床多宽敞,只睡一个人也太浪费了。”

  “……我乐意。”

  呵呵,猫脾气又犯了呐……时雨计上心来,提议打赌:“公平起见,我们玩个游戏,谁赢听谁的。”

  何夕:“玩什么?”

  “枕头大战。”

  “……嗯?”

  不等何夕抗议比赛形式有失公允,一个抱枕就迎面飞来,打出了成吨的暴击伤害。

  第一回 合的较量,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何夕被四仰八叉地KO在床,胜负欲忽而爆棚。

  “我不服,三局两胜。”她拾起“武器”,要求重赛,“刚刚没准备好,现在我要认真了。”

  时雨稳操胜券,不愁她耍赖:“行。”

  三十秒后,情景再现。

  何夕:“……五局三胜。”

  又过三十秒。

  “七局……唔唔唔要闷死了!”

  床上像有什么绝对领域,不论什么运动,时雨总能取得压倒性的胜利,再多次都一样。

  “服了吗?”

  她挪开抱枕,像只笑面虎似的问身下那个气虚力竭的人,尽显恶魔本色。

  “……我服还不行吗。”何夕陷在绵软的白床单里,毫无斗志地认输,“那就……特准你一起睡吧。”

  “就没别的奖品了吗?”

  “别的……有什么。”

  “春宵一刻……”时雨坏笑着,上半身越俯越低,“值千金。”

  标准的,预行不轨的姿势。

  “……”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何夕十分识相地躺平,惟命是听。

  时雨偏不速战速决,磨磨蹭蹭地逗了逗她的手下败将:“何夕,你好歹反抗一下再缴械啊。你的骨气呢?”

  被害人衔冤控诉:“还、还不是你逼良为娼。”说着象征性地挣了两下,以表气节。

  “逼良为娼?”她笑,仿若个欺压良家妇女的泼皮恶棍,轻浮地调戏道,“那要怪就怪何夕小姐,秀色可餐咯。”

  这嗜色的美食家,哪次用餐不是大快朵颐。

  煎炸着暧昧的空气里,忽然传出点不合时宜的微响。

  贴身游猎中的热息恋恋不舍地停下,网开一面。

  “何夕。”

  “……干嘛?”

  “我好像,有点饿了。”

  何夕睁眼,只见头顶上方的那对褐瞳中,正横流着急不可耐的躁欲。

  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福利院那只整天对她垂涎三尺的犬类。

  她心想,自己莫不是……引狼入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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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到了,周二满课实在挤不出空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