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冷然的目光停在他身上的时候,程百慈的脸就沉的不行。
一个比他儿子年纪还小的侄子与他平起平坐了那么多年,一招改朝换代,现在已经完完全全压在他的头上。
程朝不成器,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半个月前,他为了救下程朝,忍痛交割出手里的地产实权。
他也试着过了两个星期的安稳日子,可是面对突然闲下来的日子,他完全不甘心。
居高不下的房价,爆火的地产项目,曾经一度让他超越程储,成为S市最风光的人物。
没有人不尊重他,没有不敬重他。
股票账户里那几个轻飘飘的数字哪比得上大权在握,决定他人命运的实权来的痛快。
一想到这里,程百慈对程储就充满了怨恨。这个无知小辈,重金聘请外面的人来掌握他一手打拼出来的江山,现还自断双臂,卖掉了几个发展前景极好的项目。
程百慈神情不变,“小储,你说笑了。”
程储走到他爸身边,让他去看看他妈。
程先生走后,程储就从程储就冲管家招了招手,让他去车里取一只银色的密码箱。
支走父母接下来的动静必然不小,嘉士泽摸着下巴静静地看着程储。
从嘉蓄营造的恐惧中回过神来,程朝出言讥讽道:“这副作派给谁看?程家你做主了吗?”
程储冷漠地看着他,“是的。”
“好一个做主,”程百慈拍着桌面响了两次,像是鼓掌,更像是喝倒彩,“那我问你,你做主,做了什么?坐吃山空?卖了项目数钱吗?”
“后退不代表懦弱,收缩并不是退缩。” 程储走到程百慈的对面坐下,漆黑的瞳孔里有辽阔的商业版图,“实地调研才是项目红火的前提。大伯,你当年的成功,不是因为你的能力,而是时代造就了你,懂吗?”
“笑话。”程百慈气极反笑,“你一个鼠目寸光的小辈懂什么?”
程储打开手机,把最新的调研报告转发给了程百慈,认真地说道:“未来几年的地产形势,完全不乐观,井喷式的地产红利时代已经过去了。这些年,你们疯狂扩张带来的隐债还少吗?”
“程储,你目光短浅,只能看得见眼前的利益,去填暂时的窟窿。”程百慈能够屏蔽外界一切不符合他观点的讯息,“是,这几年你守的药业板块是比我赚的钱多,社会影响力大,但是你别忘了,当年……”
“当年的事情何必再说,”程储打断了他的话,“你补不上窟窿的这些年,拆东墙补西墙,早已把当年创造的利润消耗的一干二净。”
“放屁!”程朝反驳道。
“窟窿越填越大,”程储的声音平静的听不出波澜,“你们是不是还要我的命填?”
“命,什么命?”程朝矢口否认。
修长的手指敲着桌子,程储的眼里覆上一层骇人的冰霜,“你说呢!”
“是现在的事,还是十六年前?”
嘉士泽微微一笑,突然开口,金丝边的眼镜没有一丝温度。
闻言,程储微微一怔,薄唇轻抿。他品了品这句话,瞳孔变得幽暗危险。
一动不动的程应禾,脸上的血色更是褪得干干净净。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拐杖,狠狠地朝着程百慈的后背打去,“怎么回事?”
年过半百的程百慈硬生生地吃了一拐杖,额头上的冷汗直接流了下来。
“老爷子,苦肉计,十六年前就用过了。”嘉士泽站了起来,气势呼啸成形,“没有足够的证据,我不会轻易踏进这扇大门的。”
黑色的中山服让身材高挑的嘉士泽周身的气场阴沉骇人,他一手捏住程百慈的肩膀,另外一只手摁住程朝的后颈,“我们出去谈谈?”
程应禾这段时间老了不少,两鬓的白发耷拉着,一个迟暮的老人为他半百的儿子求情道: “士泽!”
“杀人偿命,何况是自相残杀的恶人。”森冷的话说完后,嘉士泽笑了笑,“放心,我就是想带他们去淑瑶的墓前看看,他的头磕得越响,我的心就越平静。”
一直在门外的司机似乎有了感应,已经站在门口待命。
“嘉士泽!你敢在我家带人走!”程应禾气得呼吸变得粗重,“程储,你敢让他带走你大伯,我就下了你的职!”
“绑架的真相,”程储面无表情地看着程应禾,“你也知道。”
“他必然知道!”
在程储的注视下,程应禾剧烈咳嗽了起来,突然发出一声比一声粗重的喘息。
“爷爷。”程储还是上前扶住了程应禾。
还在屋外的管家听见屋内的响动,快速跑进来,把箱子放在地上,从餐边柜里找出药瓶,拧开盖子,将药丸喂进程应禾的嘴里。
程储看了一眼药瓶,吩咐道:“让医生过来。”
一旁的女佣急忙跑去找家庭医生。
嘉士泽将还在骂骂咧咧的程朝父子扔给司机。
他看了一眼咳得面色通红的程应禾,不急不忙地从管家的手里抢过药瓶,倒出两颗,手指用力碾碎,蘸着粉末闻了一下,“维生素的味道。”
管家的神情一顿。
“如果生病也变成愚弄人的手段,”嘉士泽笑了一声,“程叔叔,你真的老了。”
干枯手掌握紧手中的拐杖,程应禾沉默半晌,“我和你一起去。”
“好啊。”嘉士泽非常爽快地答应了,吩咐道:“扶着,再开一辆车。”
拐杖拄在木地板上发出一声又一声沉重的声音,声音越行越远。
嘉士泽看向程储,“父子算计,兄弟阋墙,你爸知道会很伤心的。”
“直面结果会更伤心,”程储的脸上有了一丝温情,“我会用最简单的语言转述。”
嘉爸爸越看程储越喜欢,谈吐的腔调、稳定的情绪,顶好的皮囊和家世,满意的不得了。
他拍了怕未来女婿的肩膀,“我儿子有你一半省心就好了。”
程储没有接话。
脸上漫开一抹笑容,嘉爸爸笑道:“你教教他,疼疼他,爱爱他,他就是个恋爱脑。”
“恋爱脑是精神疾病吗?”程储反问道:“柔弱不能自理吗?胡闹没有限度吗?”
“是啊!”嘉爸爸睁着眼睛说瞎话,“恋爱脑就是个废物。”
说完,嘉爸爸准备离开,他走了两步,注意到呆坐在椅子上毫无存在感的女人,又后退了两步,问道:“她是你的女人?”
“不是。”
“你的孩子?”
“不是。”
“那就好。”嘉爸爸点点头,又满意道:“我的儿子没有后妈,他也不准给别人做后妈。”
客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安静地让Ada觉得窒息。
“走吧。”
“我不走。”眼眶里蓄满了泪水,Ada趴在椅背上哭泣,“程总,我一进嘉程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爱上了你,跟着你,陪着你,当牛做马,任劳任怨。”
“爱”字说出口的瞬间,程储有了厌烦的情绪,“你跟了我那么久,知道我最讨厌什么,背叛和算计,你一个都不少。”
手指抠得发白,Ada的情绪变得激动,“程储!你根本没有心,我那么爱你,你一点......”
“够了。”程储打断了她,他的声音极淡,也极其冷漠,“恶心,假亲子鉴定是伍敬山给你做的。”
Ada崩溃到全身发抖。
叫郑查过来的间隙,程储打开了保险箱。
随车行走的保险箱里藏着大大小小的报告,有些有用,有些没用。
程储一向喜欢有备无患,他取出一份,扔到Ada的面前。
上面明明确确写着伍敬山的基因符合她肚子里孩子的遗传基因条件。
捏着文件的手越收越紧,Ada把报告揉成一团,哭着恳求道:“对不起,对不起程总,是他威胁我......”
“Ada,你很漂亮,学历也不错,前途无限的你居然在伍敬山那种肥腻的公猪上犯错误,”程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更恶心了。”
这一刀比什么来的都疼痛,伍敬山破产后,她已经无处可去,程储那边她已经回不去了,只能铤而走险,求助程朝,或许还有一线翻身的机会。完了,现在什么都完了......Ada捂着脸痛苦不堪。
郑查很快就出现在老宅,程储让他把Ada送回伍敬山的地方,冰冷地说道:“虽然他破产了,可是给他养孩子的钱一分都能少,让法务给他发函。”
“好的,程总。”
人都走完了,程储不急不忙地吃了几口冷掉的虾,放下了筷子。
他走到后院,泳池边上随意扔着衣服和鞋子,泳池里嘉蓄长发披散,肌肉轮廓流畅,透明的水珠透着莹润的光。
程储看了他一眼,“你爸去看你妈了。”
嘉蓄还在生气,没打算理他,咕噜咕噜地准备往下沉。
程储也没打算哄孩子,说完之后就准备离开。
“砰——”
高高溅起的水花弄湿了程储的侧脸。
嘉蓄从水底钻出水面,伸手就握住了程储的足踝。
裤脚一下子就变得湿哒哒的,淅淅沥沥的水蜿蜒进了脚后跟。
“外公不让我爸把我妈带走,只能每年回来看看她。”
黯然神伤的模样让程储顿了一下,他叹了一口气,“嘉蓄,十六年,太遥远了,很多事情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可我相信,那时候我应该还是心地善良的。
我让你喊我哥哥,很大程度上可能是因为没有价值的小孩最容易被抛下,丢了性命。
所以,我没有害你,我也想过办法救你。”
不知道嘉蓄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程储用最直白的话补充道:“意思是——我没有欠你,知道吗?”
嘉蓄松开手,一言不发地趴在岸边。黑色的长发耷拉在冷白的皮肉上,委委屈屈的。
从今以后,程储不想还有纠缠,他又一次重复,“听懂了吗?”
垂着脑袋,嘉蓄似乎真的在想东西,程储没有走,安安静静地等待他的回复。
过了许久,嘉蓄抬起头,冷不丁地问道:“你碰她了吗?”
又来了,抓不到重点,听不懂人话,程储冷冷地看着他,“与你有关系吗?”
“那孩子是你的吗?”
“不是。”程储停顿了一下,反问道:“刚才那场满是算计的烂戏,舒服吗?”
“难受。”嘉蓄的心都快痛了,他努力想掉几颗眼泪,“看见哥哥的世界里出现除了我以外的孩子,我变得好焦虑,好难受,烦躁的控制不住自己。”
“所以,你那拙劣的表演。”程储类比道:“同样的,让我不舒服。”
“可是,哥哥,我是我,她是她啊!”手伸进裤管,冰冷的手触碰到温热的皮肤,嘉蓄目光灼灼,“你是我的,她配吗?”
作者有话说:
程储: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