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储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很久没有回想起那个密不透风的地狱。

  眼前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嘴唇却湿润润的,像是被粘腻的东西舔舐过一般。

  坐以待毙不是他的性格,他想要前进,却发现前行的道路异常艰难。

  双腿被柔软的东西紧紧地纠缠,无法动弹,那个东西一圈一圈地包围他的脚,往上,蔓延,缠在他的腿上。

  恶心,程储一把将它甩了出去。

  地狱里突然撕开一道口子,骤然的光亮照清楚角落里盘踞的东西。

  地上蜿蜒着是一条黑色的贪婪毒蛇,它摇晃着身躯,吐着嫣红的蛇信还在不断靠近,柔若无骨却剧毒无比。

  程储猛地睁开了眼睛,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调整呼吸的频率,五官逐渐苏醒,这才发现自己几乎整个人被嘉蓄搂在怀里。

  是嘉蓄缠着自己。

  一条结实有力的腿嵌在他的双腿里,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搁在他的腰间。

  两人是紧紧相贴的姿势,没有一丝缝隙,亲密无间。

  程储第一时间想甩开嘉蓄的手臂坐起来,腰上的那只手看似柔弱却有千斤重,把他重重地压在床上无法动弹。

  嘉蓄迷迷糊糊地往他的后背拱了拱,声音柔柔的,带着刚睡醒的缱绻,“别动,再让我抱抱。”

  漂亮的睡颜搭配轻柔的撒娇和呢喃,是情人之间难以拒绝的把戏。

  可程储完全不吃这一套,他用力捏住那只缠着自己的手腕,“放开。”

  钝痛让嘉蓄疼得睁开眼睛,他一点都不意外看见程储,抱怨道:“才几点?”

  程储挣脱束缚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你可以回你自己的房间睡觉。”

  额前的头发些许凌乱,现在的程储褪去了西装时的高不可攀,看起来平易近人多了,嘉蓄把脑袋往他的方向埋了埋,耍赖道:“困,冬眠的时候挪窝最痛苦了。”

  程储看了他一眼,告诫道:“下次不准在我面前睡着。”

  “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嘉蓄轻轻皱了皱眉,伸手摸了摸程储的胳膊,“哥哥,你压我头发了。”

  抬手,耳朵选择性地过滤暧昧的言语,程储转身坐在床边,点评道:“你的睡相太差了。”

  “是吗?”嘉蓄抽回头发,懒懒地把脑袋撑起来,“都没有人说过。哥哥,你是第一人。”

  程储自然是不信,“你的情人没有说过?”

  嘉蓄眨了眨眼睛,疑惑道:“我看起来性生活很丰富?”

  “花样百出。”程储是这么评价的。

  “那哥哥你呢?”嘉蓄翻了个身,把被子夹在两腿之间,问道:“你的情人是怎么说你的?”

  一大清早,嘉蓄还想再听一遍,“我没有女朋友,我没有情人”这种悦耳的语言,会让他一整日心情舒畅。

  他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听到回复,抬眼望去,程储已经穿上拖鞋,朝门口走去。

  嘉蓄还问:“是说你沉默不语的样子很性感,还是说你高冷禁欲的状态很有征服欲?”

  程储停下脚步,淡淡地看嘉蓄一眼,云淡风轻道:“我们只干事,不说话。”

  这话落到嘉蓄耳中,却如惊雷,他的眼神瞬间变了,脸上挂着的笑容凝固不动。大脑还没想到说什么,程储就已经开门走了。

  嘉蓄气鼓鼓地摊平在床上。

  一想到还有其他人能和程储一起睡觉......嘉蓄紧闭双目,试图压制体内的狂躁。

  过好一会儿,嘉蓄才挪开捂着眼睛的手臂,把那股排他性、侵略性的情绪收了起来。

  他把自己收集的照片回忆了一遍又一遍,没有任何可疑的迹象。

  要不,把哥哥藏起来,不行,肯定会挨骂的。要不,给哥哥做点记号,不行,肯定会挨打的。

  目前,除了形影不离,嘉蓄还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只要他寸步不离,看他有什么时间出去和别人出去睡觉。

  翻了个身抱住程储的枕头香了一下,嘉蓄闭上眼睛。

  和程储一起醒来的第一天,除了床是硬的,其他都是软的。

  枕头是软的,程储的心是软的,嘴唇也是软的。

  ***

  为了保持最佳的身体状态,程储每天会抽出一个小时来做有氧和器械。

  他跑完步,叶阿姨已经把早饭摆上了桌。

  跟着程太太多年的叶阿姨,做饭味道没的说,早餐的种类也是丰富多样的。

  程储走到餐桌旁坐下,微微仰头看二楼的嘉蓄,像招呼一只宠物一样,“下来吃饭。”

  “阿姨,哥哥有把什么姐姐带回家吗?”嘉蓄一边下楼一边问道。

  叶阿姨笑笑:“没见过呢。”

  嘉蓄高兴了一点,对着热气腾腾的美食,他也觉得饿了,走到程储旁边坐下,拿起了筷子。

  一只手只能把蛋壳敲碎,程储接过他手里被砸得破破烂烂的鸡蛋,帮他剥好。

  “手检查过了吗?大概什么时候能好。”

  受伤的手僵硬了一下,嘉蓄说:“伤筋动骨一百天。”

  程储夹了烧麦放进他的碗里,“可以不去公司,在家休息。”

  嘉蓄当然不会同意,他哼哼唧唧的表情一出,程储就明白了,不打算再劝。

  吃完饭,换好衣服,程储就开车载着嘉蓄去了公司。

  路上,程储给小王打了个电话,让他之后的三个月每天都去接嘉蓄。

  当着他的面要拒绝他,嘉蓄顿时不满:“哪有给秘书配司机的?”

  有给秘书配总裁的,前方红灯,程储踩下刹车,发现自己已经给嘉蓄开了两天车。

  周一的早晨格外堵车,刚到公司,程储就直接去了会议室。

  周例会上各个管理层向程储汇报了近期的工作,程储着重问了几个问题,询问了新药的项目进展,就结束了会议。

  会议结束后,何兆仁专门去了一趟程储的办公室,先是汇报了近期的顶尖人才引进情况,然后话题转到现阶段的人才培养计划,说到最后,停顿了几下,欲言又止。

  程储没有时间和他兜弯子,“有话直说。”

  上次的入职培训,嘉蓄又是睡觉又是无礼,评分自然是倒数第一。何兆仁添油加醋地说了一下。

  话音刚落,嘉蓄敲了敲门,进来给程储送会议资料,顺带着还认真地问了一个较为专业的问题。

  考了个倒数第一,还装出个勤奋好学的模样?程储看了他一眼,用眼神让嘉蓄出去,继续向何兆仁了解情况,“第一名是谁?”

  何兆仁从随身的文件里抽出一张简历,“是王杨,和张总监还是校友呢,个人能力和情商没得说。”

  接过简历,快速浏览一番,程储问道:“什么安排?”

  何兆仁笑了两声,“传统意义上的第一名,都会有一个全新的轮岗机会。我问过他的意见,他特别想找您学习。”

  学习?职场不是学校,程储没兴趣带孩子,更没兴趣带笨孩子,他把王杨的简历放在一边。

  何兆仁轻轻咳了一声,继续对王杨这个人赞不绝口。

  如此殷勤的何兆仁,要么,他在挽回招聘嘉蓄给程越带来的损失,要么,他在调离嘉蓄远离自己的阵营。

  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弯曲,程储轻轻点了点下巴,突然问道:“什么部门的?”

  “销售部门。”

  销售是最磨炼心性的工作,嘉蓄是一个没人碰他没人理他,也会没头没脑乱说话的孩子,脸皮倒是挺厚,就是不怎么会把握人性,是需要磨一磨,程储想了想,把王杨的简历又拿了起来,“可以,努力的人应该给他一次机会。”

  何兆仁笑笑,又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刚走没多久,办公室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程储就接到了他爸的电话。

  话里话外都在询问嘉蓄的情况,吃饭了吗?睡觉了吗?有没有照顾好啊?

  程储没有时间做父亲的传话筒,刚想把嘉蓄的联系方式发给他爸,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

  见到小鱼干的小猫也没嘉蓄跑的快,他委屈地堵在程储面前,声音如雷霆,质问道:“你要把我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