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莱特被那股不容抗拒的吸力牵引向前，他先是穿过亮得发白的草元素光阵，那感觉像是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被草元素微过滤了一遍。
紧接着是一条漫长的隧道，起先还能看到几片嵌在墙壁上的绿色鳞纹，再之后一点光也不剩，眼前一片黑暗，只能闻到风中越来越浓郁的草木香气和混杂在其间腐败的血腥味。
被牵引着飞了好一阵，欧莱特快要适应这种速度，方才顾不上在意的右脚脚踝，此刻开始隐隐作痛。
他一定是扭到脚了，不然就是被那截缠绕藤蔓捆伤，一时半会怕是无法正常走路。
不过从越过居尔城城门的那一刻起，他几乎没有凭借自己的意志前进，这样想来，脚上的伤似乎也无关紧要了。
欧莱特这样安慰自己，也不知飞了多久，那股吸力突然消失，他在半空停滞了不到半秒，便不受控地开始坠落。
“什么情——啊啊啊啊！！！”
这次留给他哀嚎的时间没有太久，他很快落在一片柔软之上，他摸了摸身下，光滑富有弹性，还带着湿漉漉的触感，像是解压玩具爱好者们喜欢玩耍的假水泥。
他转身趴跪，才发现自己居然身处一只巨大的草史莱姆头顶，这只史莱姆有三层高，身下的占地面积大概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半透明的外壳下散发着荧荧紫光，伴随着史莱姆的呼吸由暗变亮，又由亮变暗。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史莱姆？”欧莱特惊诧于眼前所见，他又摸了摸史莱姆的外皮，越发觉得手感很奇特。
“狂妄无知！”阿佩普的声音突然从上空传来，“把你的脏手离开我的心脏！”
“心、心脏？”意识到身下的事物本体为何，欧莱特急忙举起双手，“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如果这只巨大的史莱姆是阿佩普的心脏，那岂不是意味着...
“我在你的身体里吗？”
“哼，为了让你能无悔瞑目，便让你亲眼看看，你方才说的话有多么不自量力。”
阿佩普说完，她的心脏开始变得透明，藏在内部的淡紫色光芒开始越发清晰的展现，欧莱特这才看清楚，在心脏的底部，藏着一座废弃的花园。
花园中的植物已凋落大半，深紫色的泥浆在残垣断壁的角落与花叶的根部恣意蔓延，数不清的浅绿色孢子在花园中来往奔波，它们是生存在阿佩普体内的元素生命，正紧锣密鼓地拯救着家园。
只是这样的拯救，从作为旁观者的欧莱特的角度看，实在是徒劳。
被元素生命照亮的地方，泥浆会暂时消退，与此同时，远离元素生命的角落，新的泥浆又会死灰复燃。
“这是...”
“是禁忌知识的残留，在草之王提供的帮助下，可以维持基本的平衡，但也仅此而已。”阿佩普说道，“哼，尽管我并未求她帮忙，但这份恩，我不会忘记。”
“我们的族群不擅长欺骗与背叛，更不屑于学习人类的阴谋诡计，愚蠢的阿部祖为人类而着迷，也被这些东西所玷污，她所作出的背叛行为不亚于禁忌知识的污染。”
“你说你想补救？那么请问，你是要唤醒那条被人类迷惑的雷之龙，让她接受同类的裁决，还是要将剑指向天空，审判那位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那些元素生命沉浸在永无止境的劳碌之中，欧莱特怔怔地看着它们奔来跑去，胸口像被压了一块巨石，让他快喘不过气。
他无法回答阿佩普的问题，这一切比他想象中更加严重。
欧莱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很快想明白一件事：强大如阿佩普，怎会对他一个小小人类的忏悔如此执着？如果她别无所求，就没必要将他吸入心脏的位置，让他看到这些。
“你希望我怎么做，阿佩普？”
“...看来你没有阿部祖那么蠢。”阿佩普冷哼一声，“我需要足够的力量，只要你给得起，我自然会把你想知道的告诉你。”
“既然你想要的只是力量，为何不直接吞掉我？”
“你不会以为我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吧！”阿佩普怒吼道，“我已经从卑鄙的神明*处品尝过阴谋的滋味，我对你体内除了元素力之外的无用杂质毫无兴趣！”
“我需要你把体内的能量献祭给我，完全自愿，毫无保留的献祭。”
阿佩普催促道，“如果你想好了，就走到我的心脏中。”
透明的薄膜顶部出现了一处圆形的豁口，“我体内的元素生命会吸取你的能量，直到只剩魂灵。放心，我会让你的魂灵暂时待在我体内，给你讲完你和阿部祖那愚蠢的友谊故事，再放你离开。”
“...当魂灵离开你的身体，会发生什么？”欧莱特颤声问道。
“发生什么？当然是消失！”阿佩普冷硬地答道，“你的魂灵早在几千年前就被僭越者诅咒，流放至这个星球之外的世界，要不是雷之龙用自己的力量保留了一缕魂灵，你根本不可能回到提瓦特。”
“人类，你该认清自己本不该存在的命运，你不该再妄想什么。”阿佩普傲慢地说道，“现在唯一等你的那条龙也陷入沉眠，你理应在得知一切之后消失。”
“而我，也可以给你来自草之龙绝不背弃的承诺。一旦有机会，我会尝试唤醒阿部祖，并还给她一部分力量，这份提议，你是否认同？”
“...”欧莱特几乎要被阿佩普的话说服，她说的没错，他是受雷之龙王阿部祖的召唤而来，他的使命是帮助阿部祖找回遗失的记忆。
如果他只是一个没有思想也没有情绪的行尸走肉，自然可以将一切都献给这份使命，义无反顾地按照阿佩普的指引消失。
欧莱特暗自握紧双拳，可事实并非如此。
他有感情，有记忆，有能分辨是非的能力。
他知道阿部祖用最后的力量保护着他的魂灵，也知道尘世七执政的其中之三冒着被天理惩罚的危险保守着这个秘密，还有那维莱特和莱欧斯利，他们都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换回自己的重生。
他决不能如此轻易地将性命转交给阿佩普。
“抱歉，你的提议...”欧莱特抬起头，“我无法认同。”
“什么？！”阿佩普变得更加愤怒，“小小的人类，你应该知道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不，我有。”
欧莱特站起身，“是你自己说的，你不愿吞噬完整的我。你只想拿走雷之龙的力量，而不想品尝我的魂灵，不是吗？”
“...人类，果然都很卑鄙。”阿佩普冷笑着说道，“我早该知道，你方才表现出的犹豫与孱弱，都是卑劣的演技！”
“不，阿佩普，我...我可以帮助你。”欧莱特解释道，“但是我不能将力量全部给你，我不能就这样死去，因为...有人还在等我。我说过，我一定会回去。”
“够了！”
阿佩普大吼一声，心脏顶端的豁口消失，她的愤怒伴随着一阵强烈的风将欧莱特猛地推出，巨浪般强势的力量推着他一路向外翻滚，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欧莱特便被草之龙吐出体外，在坚硬的沙地上滚了数圈，才堪堪停下。
“咳、咳咳...”
他想站起来，仅剩的力量只够支撑起半边身子。
欧莱特抬起头，漫天的黄沙充斥着他眼前的世界，迅猛到令人窒息的风不断转换着方向，将被刮破的外套下摆吹得东倒西歪。
“阿佩普...咳咳...你听我说...”
“你的谎言再也无法欺骗我！”阿佩普怒不可遏，比想象中还要巨大的身躯在沙幕后时隐时现，“拔剑吧，人类。我会用决斗的方式杀死你，在你消散之前将你吸到一滴不剩！”
“我们本不必动手的，阿佩普！”
欧莱特强撑着站起身，身形在烈风中摇摇晃晃，他顽强地顶着沙暴，一点一点向阿佩普靠近。
“听我说...阿佩普，我可以帮你！我只求你留下一点力量给我，哪怕一丝一毫，能让我以一只孢子的形式活下去也好！”
欧莱特大声喊着，企图让声音穿破风沙，令阿佩普听到。
直到风沙消弭，一片碧绿的草海出现在欧莱特眼前，阿佩普的真身从中缓缓冒头
“多说无益，人类。”她冷漠地回应，“你已错过最佳机会，如今，你想要的一切，都只能在打败我之后才能得到。”
“作为对手，我愿给你最基本的尊重，以你的名字呼唤你。”阿佩普的身体越抬越高，很快到达了欧莱特仰头都很难看到顶部的程度。
“拔剑吧，欧莱特。”她说，“战胜我，就能得到答案。”
欧莱特后退几步，将阿佩普的身形完全纳入视线，看到她口中亮起的翠绿色晶体，知道这一战已是无可避免。
他咬咬牙，唤出手杖，握紧尾端镶嵌着宝石的剑柄，抽出细长佩剑。
“如你所愿。”他沉声说道，“...我会战胜你，阿佩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