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物体”出现的时机很巧妙。

  那一刻,欧莱特从钟离的口中获取了想要的答案,大慈树王温柔的抚摸心满意足地落在流浪者的头顶...

  这个奇异的时空也迎接到了属于自己的奇异客人。

  他与不同类型的树叶亲密接触了许久,也用身体砍下了不少可以用于生火的树枝,最终跌落在距离他们汇合处不远的落叶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欧莱特与钟离对视一眼,起身向“不明物体”的方向走去。

  “我也一起。”流浪者趁机逃脱让他百般不适的“慈爱目光”,红着脸戴好斗笠,并把帽檐压得低低的。

  他们踩着积压的树叶,深一脚浅一脚向事发地走去,夜晚的丛林内漆黑无光,只能隐约看到不远处匍匐着一只“鼓包”。

  “鼓包”逐渐变形,幻化成青年男子的身形,口中还喃喃自语,“真是倒霉...自从来了枫丹后几乎就没什么好事发生。”

  ...是达达利亚的声音。

  “我看你还不算倒霉透顶。”流浪者也认出他,摆摆手唤出一阵风向达达利亚吹去,示意他要找的人在这边。

  “哦?是你们吗?子爵大人,好久不见。”

  公子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他看上去有些狼狈,头上沾着几片树叶,衣服皱皱巴巴,红色的围巾上还插着一条细枝。

  “你怎么会跑到这儿?”欧莱特奇道。

  “当然是跟着你们来的。真没想到,这下面居然别有洞天。”达达利亚随手拔掉那条细枝,又拍了拍身上的落叶和尘土,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出现在此处有什么不对,“我还以为这地方会出现在海底,结果下潜了一阵居然降落到雨林,可太神奇了!”

  “我怎么不记得你有被邀请同行?”流浪者双手抱臂,面无表情地质问。

  “你既然能作为草之王的追随者同行,我为什么不能以冰之女皇的从属加入呢?这不公平。”达达利亚向欧莱特伸出手,“看起来我们同样狼狈,很适合握手言欢哦。”

  子爵没有立即回应他,“如果你是代表冰神前来,为什么不早说?”

  “哎,我原本只是想悄悄跟在你们身后,伺机闪亮登场,可没想到命运让我们这么快就相遇了。”公子悻悻地收回手,“说真的,在这种地方多一个同伴可比多一个敌人要有利多了,你真的不打算接纳我吗,子爵?”

  达达利亚说的没错,虽然欧莱特此刻对于公子的突然出现仍抱有强烈的怀疑,但没必要立即表现出来。

  他沉思片刻,向达达利亚伸出手,“既然如此,欢迎加入。”

  “你做了正确的选择。”达达利亚笑吟吟地握紧他的手。

  回到临时营地,钟离对达达利亚的出现表现的很平静,大慈树王反倒更惊讶,但这份惊讶只维持了几秒钟,她很快拿出几颗落日果,问达达利亚要不要吃。

  达达利亚露出和流浪者初遇大慈树王时一样的表情,怔怔地看了她一会,接过她的好意。

  欧莱特坐回篝火边,这里有树枝噼啪作响的燃烧声作掩护,他用仅能让两人听清的声音说,“你早就知道他跟着我们?”

  钟离沉默良久,点点头,“但没料到他会出现的这么快。”

  “...”欧莱特无言以对,不知该说是钟离的预判出了问题,还是达达利亚不按照套路出牌。

  达达利亚仿佛是临时营地的最后一位访客,在他加入后,夜色变得更深沉,将仅剩的篝火微光用黑暗关起。欧莱特抬起头,上方的天空像是倒悬的海面,月亮朦朦胧胧躲在水里,荡漾着不甚明亮的残影。

  他心中不免焦急,温迪怎么还没来?

  “我们应该去找找他。”欧莱特提议,“这里有点邪门,一个人落单总是不好的。”

  坐在对面的大慈树王察觉搭配他的焦虑,她踱步靠近,坐在欧莱特身边的枯木树干上,“你好像有心事?真奇怪,这样美丽的雨林都不能让你忘记忧愁吗?”

  “呃...”欧莱特面露难色,他不知要怎么称呼她才合适,只得暂且放下这个问题,“还有一位同伴不知道在哪里,你能想办法找到他吗?我担心他会有危险。”

  “看来这次同行的朋友还真不少呢。”大慈树王深深地看了钟离一眼,“不必过于担心,这里起初是由一位降临者开拓的空间,后来用于封印七神的秘密,除了被封印的那个东西之外,并没有什么危险的事物。”

  “如果封印出了问题,这里也将不复存在。所以,只要我们还能坐在这聊天,你们的朋友就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欧莱特只好和大慈树王说了早晨的遭遇,“按理说,这些鳄鱼也不该存在的,对吗?”

  “还有这样的事情吗?”大慈树王露出略带震惊的神色,“抱歉,我只是一个印记,并没有对这个空间的感知能力,所以...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如果你很担心你的朋友,明天我可以带你四处找找。”她诚恳地说道,“如果这里真如你所说,出现了原本不存在的事物,那我们最好也不要在天黑时乱走动,你们觉得呢?”

  “我同意。”钟离颔首道,“你现在需要休息,剩下的事等明天再说。”

  欧莱特不好再说什么,这个时候执意去找温迪也许会给大家带来麻烦,那样反而得不偿失。

  夜色深沉,用捡来的树叶堆在身下,抵御坚硬的土地,让这一夜并不难熬。只是雨林中的天气微凉,欧莱特不得不抱紧双臂,用胸腹的热气温暖全身。

  在他几乎快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一件带着体温的及膝长袍披在他身上。之后极轻的脚步声掠过耳边,欧莱特偷偷抬头,看到钟离的背影消失在浓密的树林之后。

  他果然还是在担心温迪。

  欧莱特又向篝火对面望去,却不见大慈树王。达达利亚披着外套倚靠树干沉睡,流浪者则坐在他身边,抱臂闭目养神。

  仿佛是感知到欧莱特的目光一般,少年人偶睁开眼睛,与他四目相对,他指了指身旁的达达利亚,又做出噤声的手势。

  欧莱特会意,他小心翼翼地从钟离的外套中钻出,尽量放轻脚步,朝着钟离离开的方向前进。

  雨林比他想象中更加茂密和幽邃,尤其是在夜间,极难辨认方向。欧莱特从挂在腿环上的皮包中拿出那只来自火神的号角,在途径树木的树皮上刻下记号,保证自己如果跟丢了钟离,随时可以回到营地。

  帝君的脚步很快,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欧莱特只好凭直觉向前,穿过最后一片树林,抵达一条小溪沿岸。

  从大致的方向上判断,这条溪流并非通往早晨路过的鳄鱼水滩,而是属于全新水系中的一部分。欧莱特抬起头,一望无际的海面笼罩在头顶,稀疏的星月影影绰绰,这片由降临者开拓的空间比他想象中大太多,他不知还要走多久,但也不想就此停留。

  顺着露出水面的碎石,越过小溪,是一段长长的下坡路,沐浴着并不明亮的月光,焕发出墨绿的光彩。

  欧莱特一路向下走到腿软,终于又见到熟悉的风景:树林、草地与郁郁葱葱的灌木。

  一座陈旧残破的原顶高塔矗立期间,穹顶的石砖已被破坏掉一半,塔身许多层直立的石柱也变为残垣断壁,无色的风不断从高塔的四周涌起,摇动着四周的植物,草木叶在空中漂浮旋舞。泥土的味道混在风里,向欧莱特不断吹来,扬起发梢,吹鼓衬衫。

  距离高塔越近,欧莱特越发感受到风中充斥着一股被囚禁的哀伤,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困在塔里,在一次次失败的反抗中,正在变得无望、腐朽。

  欧莱特已经忘记自己为什么要离开营地,他望着不远处的高塔,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要冲进去,将那个哀伤的灵魂救出来。

  伴随着脚步越走越近,强壮的风非但没有排斥他,反在推着他不断向前。

  他终于穿过丛林,站在塔下。抬眼望去,顶层破碎的石砖后,一道纤细的身影若隐若现。

  欧莱特转到另一边,终于看清——那是一个男孩。

  他有一头灰棕色的头发,两鬓编着两条垂至下巴的辫子,他穿着一身单薄的制服,从样式上看像是冒险者与吟游诗人的杂糅,他扶着一根摇摇欲坠的立柱,向下望去。

  “风之精灵,请带我回家吧。”

  欧莱特在风声中听到了少年微弱的呼唤,他刚想要回应,便看到少年松开立柱,向着高塔下纵身一跃...

  “不要!!!”

  下意识的阻止脱口而出,欧莱特飞奔上前想要接住他,与此同时,一对巨大的白色翅膀出现在高塔上空,操纵着翅膀的人正毫不犹豫向少年俯冲而去。

  接住他...接住他...

  欧莱特如此祈祷着,目光黏在棕发男孩的身上,只见他的身体在即将被拥抱的瞬间,像只扎破的气球般化为碎片,风送着他,无情地划破上方那对张开的翅膀,在已经沾满一道道血痕的洁白绒羽间留下新的伤口。

  几乎在一瞬间,响应呼唤的风之精灵带着一身可怖的血污坠落,欧莱特急忙冲上前,躺在地上的人紧闭双目,眉心蹙紧,腹部的神纹之上有一道清晰的裂口,看上去十分可怖。

  “...温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