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孽徒【完结番外】>第31章 摇篮曲 (三合一9k+)

  十八年前,那被她亲手焚毁的十八年情谊,在这一刻翻涌而上。

  化作汹涌的魔气,填满了月光能照耀到的每一个角落,凝滞得能将她吞噬。

  悔恨与愧疚在司南的胸膛汇聚,疯狂地从她心口涌出,凝落在她影子深处。

  月光朦胧晦暗,她的影子越发漆黑。

  被她抓住的妙星玄瞪大了眼睛,仰头望着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司南的影子深处缓缓凝聚成形。

  妙星玄惊恐不已,失声道:“师父!”

  那道黑影凝聚成司南本体的形状,抬手捏诀:“上弦月!”

  司南背上的上弦月脱鞘而出,落在了黑影手上。

  黑影猛然握住上弦月,对准司南的后背,冷声道:“就为了这把半神器,你连她的信都没有拆。”

  “既如此悔恨,当初为何不答应她!为什么不答应她!”

  “司南!你活着有什么意思啊!你这具肉身,活着就是在害人!”

  “不如将命交给我,从今往后,堕魔吧!”

  黑影举起上弦月,对准司南的后背,猛地往下劈!

  “师父!”

  妙星玄霎时间松开司南抓着她的手,闪身来到她后背,挡在了她与黑影中间。

  上弦月劈在了她肩上,剑尖砸下,妙星玄左肩的锁骨被斩断,鲜血涌出,脸色苍白。

  滴答滴答……

  鲜血滴落在床上,妙星玄抬手握住了上弦月的剑尖,仰头看向那道黑影,眸中满是泪光:“师父……不要……”

  “不要堕魔。”

  她的眼泪混着血一同落在上弦月上,烫得剑身微微颤抖。

  那道黑影也好想被泪水烫到了一样,握着上弦浑身轻颤:“为什么?”

  妙星玄仰头望着她,泪流满面道:“过去之事不可追矣,我想娘亲,最不希望的就是……”

  她不提妙行川还好,一提妙行川那黑影疯得更厉害了。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

  黑影激动地颤栗起来,好似秋风呼啸中的沙沙作响的树:“她死了!她就死在南海,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若是我那天没有负气离去,没有记恨她伤了我,何至于令她如此结局!”

  这巨大的黑影暴怒着,整座屋子里所有的魔气都颤抖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司南,我要杀了你!”

  黑影痛苦地哀嚎,场中所有的魔气都化作了利刃,轰然戳向司南!

  与此同时,黑影一把抽出上弦月,豁然朝司南劈去。

  “师父!”

  妙星玄惊呼,猛地转身,将自己覆盖在司南身上。

  剑风凌厉,劈开了床榻,劈开了黑夜,直接朝妙星玄劈来。

  妙星玄下意识闭上了眼,只觉得后背一凉,那剑风竟然劈开了她的法袍,落在了她的背脊上。

  脊骨一痛,身上的龙骨一瞬间爆发出惊人的金光,绽放出所有的能量,逼停了上弦月。

  狂风忽然停滞了,妙星玄只觉得剑尖划破了肌肤,温热的血溢出,沿着背脊流淌。

  她睁开了眼,扭头朝身后看去。

  却见不知何时起,司南的神识出窍,站在了黑影身后,一把捏住了它的咽喉,重新握住了上弦月。

  妙星玄瞪大了眼,又惊又喜:“师父!”

  司南一袭蓝衫,站在月光里,无悲无喜,宛若一尊冰雕神像。

  她掐着黑影的脖子,叹息了一声:“原来,我竟然如此恨我自己。”

  “被行川伤过的那颗心,为行川炼制过琴弦的本命器鼎,可以说不要就不要的。”

  她感慨了一声,握住了上弦月:“上弦月,朱雀之火,焚!”

  刹那间,火焰从上弦月的剑身升起,好似野火燎过秋原,霎时间燃烧掉所有的魔气,焚烧得一干二净。

  司南的神识掐住黑影的咽喉,拖着她回归身体:“既然想起来了,我倒要看看,撕心裂肺的痛,能有多痛。”

  “我不敢拿起来的东西,拿起来又会有多重。”

  黑影痛苦的哀嚎:“啊啊啊啊啊啊……”

  在心魔的哀嚎里,司南的神识掠过妙星玄的身躯,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神识回归的一刹那,跪坐在床上的司南睁开了眼。

  她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的心脏。

  那分明是陨铁做的心,此刻却泛起了密密绵绵的疼。

  原来,铁石心肠也是会痛的啊。

  她轻笑了一声,眼泪却啪嗒一下,滴落在床上。

  趴在她身上的妙星玄连忙从她背上下来,挪到一旁看她。

  月光中,她小心探头,在司南如冷玉那般的脸上,看到了一行泪。

  那是她的右眼,此刻盈满了泪光,好似天星碎在了世界的尽头,孤独而又破碎。

  妙星玄心头一震,抬手小心触碰到司南的右眼,颤声道:“师父……”

  司南转眸,看到了她那双黑瞳,有些茫然;“怎么了?”

  妙星玄捧着司南的脸,眼里含着泪,很是疼惜道:“你哭了。”

  哭了?

  司南小心抬手,摸到自己的眼睛,蔡反应过来一般:“还真是哭了……”

  她擦掉了眼泪,轻叹一声坐起来,从纳戒中拿出伤药,递给妙星玄道:“师父入魔伤了你,我心里恨过意不去。”

  “但师父现在很难过,想一个人呆一会,你可以自己上药吗?”

  妙星玄本想说什么,可看司南的情形,又硬生生地将话咽回去。

  她握住了药瓶,对司南道:“我可以的师父。”

  “师父……师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玄儿永远都在这里等着师父。”

  司南勉强笑了一下,抬手摸摸妙星玄的脑袋,夸赞了一句:“好孩子。”

  “先等师父一会,师父出去散散心就好了。”

  话音落下,司南撕裂传送符,霎时间传送到千里之外。

  妙星玄握着伤药,望着司南离去的地方,咬住了下唇。

  “师父……”

  她明白司南收养她,是看在妙行川的份上。

  可直到今日她才明白,司南对妙行川的情谊,有多深厚。

  深厚到,哀切深痛,不肯面对,直至绝望。

  ——————

  出了万宝楼,司南在中洲的星夜下狂奔,直冲昆仑山。

  一路上,万籁俱寂,只有回忆在沸腾。

  她三岁入道,在藏书阁待到十四岁,又在宗门炼器九年,二十三岁那年才下山。

  妙行川是她结识的第一个道友,有情有义,生死之交。

  她引以为知己,珍惜她,爱护她。

  她们订婚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端了赤练宗的老巢。

  少年英雄,春风得意。她拿出落雁山的猴儿酒,和众人一起庆祝。

  行川喝多了,坐在屋顶上,抱着酒坛子看她,双眸亮晶晶的:“你……那天在大殿,为何要说不单结生生世世的夫妻之缘,还要结渡劫之缘呢?”

  司南从来都想得少,是个坦荡的君子。

  行川想知道,司南就回答了:“修道者,无论是父母,夫妻,子女,伙伴,师徒,君臣……其实都是缘分。缘来是债,缘清是福,都只是一世一时的因果。”

  “但渡劫之缘不一样……”

  司南转头望着她,眼中有笑意:“我们修行,并非一世之功。人人皆自渡,可我想与你的缘分,能长久些。”

  “只要你还在苦海中轮回,我就来渡你。”

  妙行川的脸颊很热,听到这话转过头,灌了一大口酒道:“你倒是一如既往的狂妄自大。”

  “我要你来渡啊,说不定是我渡你呢!”

  司南也不恼,与她漫声道:“那你来渡我,也是一样的。”

  妙行川深吸一口气,转眸看向司南:“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对你生出私情,你当如何?”

  司南眨眨眼,不假思索道:“渡你啊。”

  “私情总会化作大爱,这是我们修行的必经之路,难免的事。”

  妙行川挑眉,又问了一句:“若我,对别人生出私情怎么办?”

  司南顿了顿,言道:“还是渡你。”

  “你若有情执,我帮你破。总之,必不会让你受苦。”

  那时的司南多天真啊,她六亲缘浅,心思纯净,从不执着任何事物。

  好似无知的稚子,说起情爱,条条都是大道理。

  妙行川叹了一口气,忍不住伸手敲击在她头上:“你啊……”

  司南不解:“好端端地,敲我做什么。”

  妙行川收了手,对司南道:“口口声声说渡我渡我,和南海那帮佛修似的。偏生自己什么都么经历过,也没拿下什么情爱,又如何劝人放下呢。”

  “你还是先学会拿起再来说吧。”

  往昔的回忆汹涌泛起,司南只觉得心口发烫,神思翻涌。

  她借着地龙之灵,一路跃上了昆仑山巅。

  已是春夜 ,可昆仑山巅仍旧白雪皑皑,冰川坚固。

  冷月之下,白雪皑皑中,伫立了上千年的极乐宫殿无比威严。

  哪怕极乐宗覆灭了九年,也不改其威严。

  司南从后背抽出上弦月,望着极乐宫满目冷冽:“你说我要拿起,才能放下。”

  “我今日就拿起来!”

  司南举起上弦月,纵身跃起,狠狠劈下:“银河坠落!”

  “吼!”

  那条低阶灵脉疯狂从上弦月涌出,裹着庞大的灵力,化作庞大的银河雷龙,冲破整座极乐宫。

  月光之下,极乐宫被轰然炸飞。灵力却没有停止,一直往前,冲破了冰川,冲破了山脉,生生将整片昆仑山脉劈成了两半。

  整座中洲地动山摇,地龙在翻滚,无数人从家中跑了出来。

  地动山摇里,所有中洲修士仰头,看到一条巨大的银色地龙,裹着极光,冲破昆仑山地界,朝幽冥海涌去。

  不多时,汹涌的幽冥海水从昆仑山的缺口涌进来,涌向了昆仑山脚干枯了千万年的平原,积聚成了湖泊。

  中洲修士全疯了:“到底是哪个大能闲着没事干,劈了昆仑山,引入幽冥海!”

  “我天哪,以后昆仑山就没有冰川了!”

  “谁这么闲啊,大半夜的!”

  “剑宗的君子芳吗?”

  “君子芳不是闭关吗?”

  “难不成是星驰道君?”

  “星驰道君也没那么闲吧!”

  修士们纷纷议论里,司南拄着上弦月,站在被她劈成两半的昆仑山绝壁旁,从纳戒中取出一根磨损严重的琴弦,轻轻摩挲了两下。

  “我把极乐宗的大殿全碎了,还劈开了昆仑山。”

  “海风灌进来,这片苦寒之地的百姓也多了几分求生的方式。”

  月光下,她看着这根琴弦,喃喃自语:“从前,我总不爱管事,是为了与人减少因果。生老病死,求不得,爱憎会,离别苦,五阴炽……人间的每一种情感,都令人十分痛苦。”

  “精神的痛苦,与□□的痛苦又不一样。□□的痛苦可以结束,精神的痛苦却无法消亡,难怪我的心魔总是杀不完。”

  司南叹了一口气,好一会才笑道:“行川,你说的对,是你渡的我。我想试试,去面对你面对的世界。”

  业火从她掌中燃起,汹涌而缓慢地烧掉琴弦。

  司南望着琴弦的消亡,轻声哼道:“琉璃顶上琉璃瓦,琉璃瓦上琉璃光……”

  司南唱着摇篮曲,脑海里却是那一年喝多了的妙行川,抱着酒坛子,枕着双膝,哼着歌谣,眼眶泛红的模样。

  “琉璃顶上琉璃瓦,琉璃瓦上琉璃光……”

  那女子低低唱着,声音软糯,含糊不清。

  司南听了一会,扭过头去问她:“你这是唱的什么歌?”

  妙行川抬眸扫了她一眼,笑着问:“想知道啊?”

  司南顿了顿,答:“是有些好奇。”

  妙行川叹息了一声,醉意朦胧的:“这是我的家乡,哄小孩睡的摇篮曲。”

  司南了然,随口问了一句:“那……你娘经常唱给你听吗?”

  妙行川笑着摇摇头,轻声与她道:“她从不唱给我听。”

  她敛了笑,神情有几分无奈:“她与我父亲是世家联姻,凡人就是这样,好像有很多无奈,明明不爱,说着被逼迫的话,也能生出孩子来。”

  “从前,我以为是我母亲生性寡淡不爱我,后来有一次,我回到琉璃国,发现她与我父亲和离再嫁了。”

  “再嫁之后,她生了一个孩子。那天夜里我去看她,就看到她抱着那个孩子,在唱这首歌。”

  “她很喜欢她。”

  很温柔的语气,没有嫉妒,没有怨恨,只是带了几分艳羡。

  司南顿了顿,问她:“这首歌,全部是怎么唱的?”

  妙行川一怔,笑问她:“怎么,哄我给你唱摇篮曲啊?”

  司南颔首,一本正经道:“嗯,那你要唱吗?”

  妙行川扫了她一眼,很是无奈:“谁让你还是个孩子呢,给你唱给你唱……”

  她嘴上这么说着,打着节拍开始给司南唱歌:“琉璃顶上琉璃瓦,琉璃瓦上琉璃光。琉璃光映流光影,落入庭院亮堂堂……”

  “我的星星在摇篮,摇啊晃啊睡梦乡……”

  她一边唱,司南就在心中一边学。

  学会了,司南打着节拍开始给她唱:“琉璃顶上琉璃瓦,琉璃瓦上琉璃光……”

  不就是歌吗?谁还不会唱来着。

  父母不唱,但还有她。

  手中的琴弦在业火的焚烧下消失得一干二净,掌中的余灰随风飘散,司南轻声道:“我的星星在摇篮,摇啊晃啊睡梦乡……”

  “行川,好梦。”

  ————————

  一夜奔走,司南回到万宝楼,已经是天光大亮。

  她推开房门走进去,手上还提着一堆热气腾腾的食物:“玄儿……”

  她刚推开房门,就被人一把抱住。

  司南低头,看向怀中的少女,一眼就看到她肩头上的伤。

  司南当即皱眉:“你这伤怎么还没上药?”

  “你在万宝楼静坐了一夜吗?”

  妙星玄没有答话,只是死死地揽住她的腰,将脸埋入她怀里。

  司南只觉得腰间一紧 ,胸膛有热泪滴落。她垂眸,望着怀中啜泣的少女,沉默了片刻,才俯身单手将她抱起来:“来,师父先给你上药。”

  她将妙星玄抱回床上,将早点放在桌面上,取过少女手中的药瓶,开始替她清理伤口。

  过了一夜,血液都凝固了。幸亏法袍的材料很好,不然衣物和血肉黏在一起,很难清理。

  饶是如此,司南还是费了点时间,才将她肩上的血迹清理干净。

  妙星玄全程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拳头,默默流泪。

  司南见她这般,小心地抖着药粉:“上弦月是断灵之刃,所伤之人,无法用灵力修复伤口,必须靠□□自身的能力和药物辅佐才行。”

  “如果很疼的话,可以……”

  司南话还未说完,妙星玄咬着唇摇摇头,眼泪滴落,一幅很难过的模样:“不疼的……”

  声音很轻,仿佛风一吹就碎了。

  司南叹息了一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哄道:“那你再忍忍,为师小心点。”

  她替妙星玄撒上药,轻声道:“伤口要包扎,你的法袍都破了,师父给你一套吧。”

  “来,先把衣服脱了。”

  妙星玄点点头,当着司南的面抬手落在自己的衣襟上,慢腾腾地解扣子。

  司南也没想那么多,直接抬手提她解开扣子。

  先是将外面的斗篷脱了,然后是上衣,里衣,裹衣……

  脱到裹衣的时候,露出少女大片雪白的肌肤。

  珍珠粉一样白,还透着鲜活的粉,司南的手一下就顿住了。

  妙星玄仰头看她,一双眼水汪汪的:“师父……”

  司南叹息了一声,取过一旁的丝绸薄被,让她遮住胸前风光:“挡一下……”

  “哦……”

  妙星玄整个蔫蔫的,老实地将胸口挡住了。

  司南这才解开她裹衣的绳结,开始替她包扎伤口。

  她的指尖很凉,拿着纱布穿过妙星玄肋下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她胸前的肌肤。

  妙星玄终于好似有了知觉,仰头看着她,眼里都是泪:“你手好凉啊师父,你昨夜里,去哪儿了?”

  司南正在包扎她的伤,闻言淡淡道:“去了一趟昆仑山,怎么了?”

  妙星玄吸了吸鼻子,低着头小小声道:“我……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司南无奈道:“说什么傻话呢,我不回来,我去哪儿?”

  妙星玄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回七星峰,去南海,去妙音阁,去北海乱流……”

  “哪里你都可以去,就把我丢在这里,不要我了……”

  司南的手一顿,妙星玄像是终于忍受不了一样,撞进了她怀里:“师父呜呜呜呜呜……”

  她一头撞着司南的肩膀,将泪洒在司南肩头,又伤心又愧疚道:“对不起师父呜呜呜呜呜呜……”

  “我不应该问你的……我不应该好奇的……”

  “我昨天,差点又害了师父……”

  司南被她撞了个结实,险些扯坏了刚包扎好的伤。

  幸好她人稳手也稳,这才没有让妙星玄再次受伤。

  那少女的哭声响在耳边,听得司南直叹气:“是师父不好……师父应该告诉你的。”

  “再说了,不是有锁魂绳吗?你拽一拽师父就来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那少女哭得更加凶了:“呜呜呜呜呜……”

  “师父……”

  “对不起师父……我好怕啊……我好怕你不要我……”

  司南耐着性子哄她,她伸手,抬起少女的脸,双手捧着她的面颊道:“你这又是想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你是我的弟子,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妙星玄眼睛都哭肿了,发丝黏在脸上,楚楚可怜的:“可我是赫连无忧的女儿……”

  “你爱我娘,你肯定恨死赫连无忧了。”

  妙星玄咬住下唇,看着司南吸鼻子:“你以前不知道,你现在知道了,你也会讨厌我的!”

  司南看着她的脸,光是这些话,她就知道妙星玄这一夜心惊胆战都在想些什么了。

  司南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将她揽入怀中,拍了拍她的肩,满怀歉意:“是我吓着你了。”

  她耐着性子解释:“我入魔,是早有心结。”

  “你是赫连无忧的女儿,我收留你时就知道了。”

  “无论我与你娘是什么情分,既然收了你,你就是我的弟子,没有旁的关系。”

  “我与赫连无忧没有打过交道,你也没有受过赫连无忧教养,为何我要因为这些莫须有的东西,去讨厌我自己教养了九年的弟子呢?”

  妙星玄抽泣了几声,哭腔逐渐平复:“师父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司南垂眸看着她,一脸坦荡:“我有骗你的必要吗?”

  “我虽然有心魔,但那是我修行的障碍,并非意味着我是个是非不分之人。”

  司南推开她,叹着气道:“师父说了在意你,自然是在意你的。你为何就是不信呢?”

  妙星玄擦着泪道:“我信的。”

  她仰头,看着司南,满目哀伤:“只是玄儿自小得到的东西很少,哪怕有过,也像是梦幻泡影,最终都会破灭。”

  “我怕我与师父的缘分,也是如此。”

  司南望着妙星玄眼中的泪,忽而哑然失笑:“你这点……像你娘。”

  妙星玄一怔,反问道:“为什么?”

  司南抬手,用袖子擦掉妙星玄的眼泪,温声道:“太阳会落,雨水会干。花儿枯萎,天星黯淡……”

  “这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在变化。月有阴晴圆缺,年有四季轮回……无常,才是有常。”

  妙星玄怔怔望着司南,听她温温柔柔道:“其实不止你在害怕,师父也在害怕。人心变幻,要承受的劫难之痛,实在是太痛了。”

  “而破解之法,只有一样——那就是直面真我。”

  ”直面真我……“

  妙星玄呢喃着这一句话,望着司南,只觉得她与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初春的晨光里,司南端坐在床边,揽着自己半露肩的徒弟道:“那就是顺应你的心去做事。”

  “不要总是想着师父不要你,而是想着你愿意在师父身边呆多久。”

  “只要是你想和师父呆着,那就去跟着师父,追着师父,直到你有天腻了,离开师父。”

  妙星玄仰头望着司南,像是被点通了一样:“那师父讨厌我怎么办?不想我黏着怎么样办?”

  司南诧异地看向她:“重点不是师父讨不讨厌你,而是你要主动去争取你想要的东西。”

  “你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你知道怎么做。”

  妙星玄恍然大悟,对着司南道:“这就是求仙问卜,不如自己做主!”险驻腐

  司南弯起眉眼,在她额头上敲击了一下,赞叹道:“我的玄儿真聪明。”

  妙星玄心里悬着的一颗大石头落了下来,她两手揽住司南的腰,望她怀中凑,开开心心道:“多谢师父教诲。”

  司南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问:“现在开心点了吗?”

  妙星玄点点头,蹭了蹭司南的肩膀,仰头望着她:“那师父呢?还难过吗?”

  司南轻笑了一声,揽着她轻声道:“说不难过是假的。”

  “你娘……是我很重要的挚友,知己,家人……”

  爱人……

  摇晃的晨光中,司南顺着妙星玄的发丝,声音轻柔:“她的逝去,对于师父而言,是一场连绵无尽潮湿的雨。”

  “只要想起那样的阴天,全身的骨头,心脏,都会隐隐作痛。”

  妙星玄抬手落在司南的心口,小心触碰着:“玄儿没有失去过重要的人,但我应该能体会到师父的心情。”

  “在七星峰,师父重伤的时候,玄儿的心也是湿漉漉的阴雨天,全身很疼很疼。”

  不止是七星峰,在万灯海市那场战斗,妙星玄的体会更鲜明。

  妙星玄靠在司南的心口,眼里有泪:“若是世界上有一味药,服下去就能承担师父所有的痛苦就好了。”

  “玄儿一定毫不犹豫地吃下去。”

  司南听到这里,抚摸着妙星玄的脑袋,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什么傻话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阴晴圆缺,他人是无法共度的。”

  “玄儿有这个心就很好了。”

  妙星玄深吸一口气,仰头对司南道:“我在南海冰川为我娘立了一座墓碑,里面葬着她的箜篌。”

  “师父,我们去把我娘的箜篌拿回来吧!”

  司南一怔,稍稍推开了她,有些诧异:“不是说行川的东西都被销毁了吗?”

  “赫连极乐竟然允许你葬墓?”

  妙星玄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是夫诸爷爷求得情,说是连个给孩子扫墓的地方都不留,未免太伤天和。”

  “我就葬了娘亲的箜篌。”

  妙星玄说到这里,有些心虚:“我……先前一直没有听你提过我娘,所以就没说这件事。”

  司南莞尔,与她轻声道:“你也不必如此紧张,师父不会怪你。”

  她自己私下存有不少妙行川的旧物,也不差一把箜篌。

  司南斟酌片刻,与妙星玄道:“这样吧,等你伤好了,我们再去南海如何?”

  “好!”

  ——————

  妙星玄在万宝楼休整了两日,伤好了一点,就与司南动身前往南海。

  足足在海上漂流三日,才找到当年赫连无忧闭关的冰窟。

  冰窟之中,每一块冰雪都异常光洁,没有任何血迹。

  司南与妙星玄站在冰窟之中,在呼呼狂吹的海风里,看向中央被搬空的冰床上,目光哀切:“当年我娘找到赫连无忧时,赫连无忧已经再娶她人。”

  “世事变幻,爱恨无常。她爱我娘的行侠仗义,却抵挡不过鲛人公主的温柔小意。”

  “师父啊,你说情爱到底是什么?”

  司南扫了一眼冰床所在的位置,抬手摸了摸妙星玄的脑袋,与她道:“情是孽,是债。”

  “但爱不是。”

  司南叹息一声,揽着妙星玄往外走,与她道:“走吧,去找你娘。”

  “嗯。”

  南海冰川的风极大,吹到人身上好似刀片刮骨,有种生冷的疼。哪怕司南堆了防御屏障,都有些抵挡不住这里的冷风,更不要说妙星玄了。

  她一个元婴修士,在南海冰川,冻得瑟瑟发抖。

  再加上她被上弦月所伤,身体虚弱,一出冰室,吹得人都要碎了。

  司南只好从纳戒中拿出雪貂大氅裹在妙星玄身上,背着她在冰天雪地里走。

  极冷的风裹着雪刮来,妙星玄趴在司南的背上,紧紧搂着司南的脖颈:“师父……”

  这里的罡风太强了,吹得人都要飞走。

  发丝刮着脸生疼,司南抿紧唇不开口,在识海中回她:“怎么了?”

  妙星玄趴在她背上,很是开心道:“要是小时候,师父和娘亲没有分开就好了。”

  “这样的话,玄儿可以一直跟着师父,会变得更开心的。”

  司南哑然失笑,轻声答道:“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的事。”

  “人若是不失去点什么,又怎么知道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妙星玄似懂非懂,但趴在司南背上,用力地抱紧她:“那玄儿可真幸运,不用失去什么,就明白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事师父。”

  因为她什么都没有拥有过,也就没有什么可失去的。

  一旦以为自己没有可以失去,反倒能第一眼看看到自己要守护的是什么。

  司南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问她:“是一直往南走吗?”

  妙星玄点头,与司南道:“是的,一直往南。”

  “我记得祖父提着我在空中飞了好久,在南海冰川的最深处,才把我放下。”

  “他用灵力挖了个坑把箜篌埋了,然后让我以血立碑。”

  司南了然:“好,那我们就继续走。”

  她们走了一天,入夜之后,罡风更强了。

  司南用上弦月挖了个雪屋,带着妙星玄躲了进去。

  极光在夜的天边亮起,道道璀璨,宛若琉璃之光。

  妙星玄抱着膝盖,坐在司南旁边,仰头看着天光,轻哼道:“琉璃顶上琉璃瓦,琉璃瓦上琉璃光,琉璃光映流光影,落入庭院亮堂堂……”

  司南回眸看向她,有些诧异:“你娘给你唱过这首歌?”

  妙星玄颔首,对司南道:“心情好的时候,会抱着我唱。”

  “不过她大多时候都在降妖除魔,每天杀气腾腾的,唱的时间很少……”

  司南敛眸笑了起来,轻轻道:“是嘛……”

  好一会,她才抬眸看向妙星玄:“你知这是一首摇篮曲吗?”

  妙星玄错愕了一瞬,好半晌才道:“我现在知道了。”

  “嗯。”

  司南不再多说什么,妙星玄抱着自己的膝盖想,想自己幼年时的经历,推测自己娘亲母亲与师父的旧事。

  想了一宿,妙星玄才抬眸看向司南:“师父……说不定我娘其实没有那么讨厌我。”

  她可能只是不太会带孩子?

  司南笑了一下,拍了拍妙星玄的头:“别想了,天亮了,出发吧。”

  晨光亮起,司南背起妙星玄,继续往前。

  一连走了七日,终于在极为辽阔的冰川之中,找到妙星玄所说的地方。

  那是一处冰川的半山腰,太阳穿过云朵,照在冰川之上,反射着强烈的白光。

  白光之中,司南辨别出那一块被凌厉剑气切割的墓碑,以及散落的血色粉末,还有被挖空的墓穴,拧起眉头。

  妙星玄趴在她背上,望着被粉碎的墓碑,万分震撼:“我娘的墓只有我与祖父知道,谁这么大费周章来盗墓啊!”

  “我记得路走都走了十天,这个人怕是翻遍整座南海才找到我娘的墓吧!”

  司南却拧起眉头,望着那道道剑痕道:“是君一真。”

  “君一真!”

  妙星玄瞪大眼睛,好一会就反应过来:“是夫诸爷爷!”

  她一下变了脸色,厉声道:“这王八蛋八成是拷问了夫诸爷爷,得知我娘还有箜篌留在世上!”

  “该死的君一真,师父我们这就回剑宗,把那箜篌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