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余不在，我们的存活概率只有11%。”简澈缩在角落里，撑着头望着洞口。她的脸色稍显凝重，但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显露，说出口的话也冰冰冷冷的。
“数据怎么得来的？”
“根据你们之前的战斗能力和作战习惯分析出的结果。这是乐观预估，如果情况糟糕一点，我可能撑不过方弈鸣的第一轮进攻。”
有个事实不能忽略，宋冷竹没有额外的余力去保护简澈。方弈鸣要是再像白天一样，一来就下死手，她没有任何反击的能力。
所以，简澈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宋冷竹撑着墙壁起身，一开始还稍有些晃悠，待她站稳后就挺直了身体，收敛了神色，将伤情带来的虚弱完全掩饰。
“不会的。”
她定定地吐出三个字，不知道是愿望还是承诺。
在黑獒的狂吠中，宋冷竹收起枪，取出一只金匕首紧攥在手心。对付方弈鸣不能用子弹类的武器，没用。
方弈鸣已经到达了附近的水面，近到宋冷竹可以借着月光看清对方的表情。冷漠，稍显傲气的脸孔，宋冷竹看过很多次，这人要杀谁从来没有寒暄，一出手就要置对方于死地。
这样的人，最为恐怖。
双方位置都已经暴露，此时再躲藏已经没有意义，宋冷竹站在洞口，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海面，不过瞬息，她已经摸清了现在的状况。
下方五六米远的海面上飘着一块木板，木板上的螺旋桨是附近海域里唯一的金属，宋冷竹有些庆幸，她不必面对大量金属的威胁。
但是，方弈鸣身上最难缠的异能，是重力结界。
方弈鸣没有继续靠近，他站在木板上仰头看了一眼洞口的黑獒，以及迎风而立的宋冷竹。
瞬息之间，他抬起了手，往下重重一按。
前一刻还在冲撞着海崖的浪花一瞬间如重物跌落，以方弈鸣为圆心，周围的海面向下凹陷，宋冷竹又感受到了那千钧的重压。
旧伤未好，又添新伤，缩在角落里的简澈闷哼了一声，再难支撑这样的压力，俯倒在了地上。
宋冷竹目露寒光，明白过来方弈鸣为何不靠近海崖。
他没有同伴后更加谨慎，所以离得远，加上落差，已经超出宋冷竹的近身攻击范围。这人吃准了宋冷竹会顾及身边的队友和两只兽类，不会使用大规模杀伤的风刃，又防着她的雾化，远离了她能力的包围圈。
宋冷竹的冰丝没有促成条件，精神干涉也失了效，方弈鸣拥有无效宣判的能力，她没有任何的作用对象。
对方就像是知道她的弱点一样，让她无从下手。
恼怒，宋冷竹生生咽下口中的鲜血，不打算露出任何弱态。
雪豹伏在宋冷竹的脚边，呲着牙朝方弈鸣嘶吼，尾巴炸毛倒竖。一旁的黑獒低低呜咽着，垂着尾巴，四肢弯曲，看起来像是动物界认输的姿势。
但出乎宋冷竹预料的是，黑獒一个箭步，蹿下了海崖。紧接着，雪豹也跳了下去。
增大的重力使得它们落下时速度极快，但物体排开的海水重量也随之增加，重力结界的异能并没有让它们直接沉入海底，两只猛兽仍旧可以浮出海面，四肢划动，在水中浮浮沉沉。
它们的速度被严重削弱，黑獒咬紧的犬牙缝中，有丝丝血水溢出，想来是之前受到的内伤被再次催化。尽管如此，它们依旧一前一后，奋力朝木板上的方弈鸣逼近。
这两只猛兽好似真的听了唐余的话，要誓死保护好宋冷竹和简澈，连雪豹这只极其厌水的动物也跟着下了水。
宋冷竹心惊肉跳，这么近的距离，要是方弈鸣对两只动物出手，它们躲无可躲。
宋冷竹回头望了一眼简澈，硬生生止住了下水的动作，情况再紧急，她也不能把简澈单独留在这儿。
如果唐余在就好了，宋冷竹内心闪过一丝念头。
可是唐余刚出去不久，她们没有通讯工具，无法传递信息，她也不知道唐余是否遇上了棘手的情况，来不来得及赶回这里。
念头消散的下一秒，宋冷竹突然看到，唐余的身影出现在了木板的上方。
……
[重力结界。]
唐余瞥了一眼方弈鸣头顶的四个字。
[以使用者为圆心，对方圆10米范围施加五倍重力，使用者所在区域不受干扰。]
唐余在海崖顶端落脚时，就看清了浮空的字，这些字没有距离限制，只要目标物体在视野里，唐余就能清晰看见。
所以，她立刻做出了应对，传送到了方弈鸣的头顶。
“使用者所在区域不受干扰”。很大概率，方弈鸣头顶上的范围没有重力结界，即便是有，唐余也可以借由重力迅速下坠，砸到他的身上，再削掉他的脑袋。
这一次，方弈鸣身边没有刺槐，没有人能应对唐余的近战攻击。
她赌对了，方弈鸣的头顶，果然没有重压。
凌冽的刀锋一划而下，同一时间，唐余切换了异能，胶体状的暗影从方弈鸣的脚底攀附而上。
一上一下，将敌人包裹在其中。
唐余吸取了教训，对待方弈鸣，就得以牙还牙，要迅速，要狠厉，要一开始就下死手。
惊龙划破了方弈鸣的头皮，又没入肉身，几乎将他的头颅对半切开，从左眼到右嘴角，面前的人面孔猝然裂成了两半。唐余恍惚了一阵，心下惊觉不对。
一般人遭遇突袭都会有所反应，或恐惧或反抗，更何况是方弈鸣这样的对手。但是被她切开的人从始至终都没有表情，也没有移动。
唐余不做停顿，立刻换了异能感知的能力，扫眼一看，方弈鸣出现在木筏的另一个角落，此时他的头顶，赫然悬着[幻象]几字。
是没见过的异能。如果唐余因得手而松懈，此时可能就被钻了空子。
唐余迅速打量，记录于心。凝聚幻象需要时间，时间越长，幻象越逼真，现在短时间造成的幻象漏洞百出，骗不过作战经验丰富的唐余。
这样讨巧的异能都用出来了，不太像方弈鸣的作战风格。唐余突然意识到，他可能不像表面上那么冷静。
方弈鸣确实惊疑，这个丧尸王的反应实在太快，他不知道这人从哪里冒出来，又为何行动这么迅速，白日的对战这个丧尸绝对受了重伤，没有人能在他的刻意施压下逃过内脏受损的折磨。
就像宋冷竹。
但是，对面这只丧尸面容并无苦色，行动颇为迅速，浑身腾起的杀气让人不可忽视。
这让方弈鸣感到恼火，一种地位和能力受到挑战的恼怒。
碍眼。
方弈鸣收回之前派出去的血分身，重新幻化，不到一秒，他的身旁就凭空出现了一个凝血的人。同时他舍弃掉幻象，换成了重力结界的异能。
一种期待杀虐的愤怒在他的胸腔中充盈，他要这里的所有人都陪葬。
动物也是。
方弈鸣的血分身出来的那一秒，唐余眼角跳了一下。
因为异能描述上，写着血分身拥有和本体同样的能力，除了“血分身”这项技能不可复制外，其它的异能血分身全都能使用。
也就是说，她现在需要同时应对两个方弈鸣、以及三项异能。
不等多想，唐余手中的惊龙突然脱手而出。
两倍的金属操控果然不同凡响，唐余的掌心竟然被惊龙带脱了一层皮。
唐余迅速用空气包裹住惊龙的刀身，高强度的战斗容不得细细琢磨，她一扬手，一枚巨大的空气/炮朝着方弈鸣的方向，同时将刀击飞了出去。
空气/炮沾到方弈鸣那一刻失了效。惊龙则掠过方弈鸣的耳侧，在冲击下飞出去极远，直到跌入远处的海面，迅速沉入海底。
唐余安了心，方弈鸣的金属操控只有二十米，唐余不惜舍掉惊龙也不能让惊龙落入他的手中。
对方反应很快，抢刀不成，又立刻和血分身同时发起了重力结界。
两倍的重压让人血脉偾张，黑獒已经翻上了木筏，压力使得它的下腹紧贴在木板上，下巴上的皮毛已经被血水浸透，即便如此，它也依旧呲着牙，张大兽口试图去啃咬方弈鸣。
来不及了。
空气中的血腥味陡然变得浓郁刺鼻。唐余迅速回头望向洞口，宋冷竹扶着墙硬撑，简澈不在视线内，恐怕凶多吉少。
这种状态下，常人顶多只能撑十秒。
唐余眉头紧锁，在黑獒奋力一扑的同一时间，发动了进攻。
往往越强大的异能，弱点也越明显。唐余已经得到了情报，血分身极其消耗玩家本人的精力，也就是说，方弈鸣本体此时是最虚弱的状态。
这是困境也是机会，唐余分秒必争，凝聚出空气/炮，却并没有进攻方弈鸣，而是一举击碎了底下的木筏。
一瞬间，所有事物尽数跌入水中。
优势来了。唐余和黑獒雪豹都是丧尸，这片海里，只有方弈鸣一个人类。
黑獒的血被海水冲散又卷回，被动等待方弈鸣感染太过冒险，这还不够，必须让他身上出现伤口。
越多越好。
唐余如同一条滑溜的鱼钻入水下，再出现时，已经在方弈鸣的面前，黑獒和雪豹也围堵过来，将方弈鸣包围在其中。
突然，唐余听到宋冷竹在呼喊简澈的名字。只有两声，从上方的洞穴里传出，声音隐隐透露着焦急，传到唐余耳里时，声音已经很微弱了，
宋冷竹从来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喊简澈，唐余心底一沉，那个最坏的猜想，似乎成了现实。
简澈承受不住两倍的重压，她还带着白天的旧伤，怎么可能承受得住？
懊悔、愤怒呼啸而来，唐余怒火中烧，她努力稳住情绪，眼睛死死盯着方弈鸣，动了身。
她要他死！
方弈鸣在落水后就收起了重力结界，两截螺旋桨残片被他和血分身操控在手心，唐余一靠近，他便出了手。
同样出手的，还有血丧尸。
它先是攻击黑獒和雪豹，紧接着，巴掌大的金属残片无视阻力割向唐余的面门。唐余不躲不闪，除了致命部位外，无视了血分身对她的其它进攻，她任由金属在身上割出伤口，只瞅着方弈鸣打。
血液融进海水，周围的颜色越来越深。血流得越多，唐余越冷静，这些血，也是她的武器。
方弈鸣显然发现了这点，即刻停手，他终于意识到，情况对自己很不利。
他水性很好，即便落水也尽力让头颅露出水面，不让口腔沾水，但是，他周围的丧尸和动物水性更好。
等惊觉过来，方弈鸣突然发现周围既没有大量的金属，重力结界在水中的使用效果也微乎其微，他引以为傲的两项异能都失了效用，而且，水里还有“剧毒”。
往常，他不太注重战斗地点的选择，只要有利益，他可以在任何地方击杀任何人。但现在，方弈鸣头一次生出些悔意，他不该急着杀宋冷竹而选在海面作战。
机会转瞬即到！唐余已经移动到了方弈鸣的面前，在混乱中揪住了他的衣袖，没有刀，她便用指甲进攻，但被对方闪了过去。
紧接着，血分身紧随而至，将铁片扎进了唐余的后背，在她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割痕。
伤的不是命脉，唐余置之不理，抓紧机会踹了方弈鸣一脚。
他果然是虚弱的，这一踹差点让他呛水。
方弈鸣脸上的戾气终于收敛，看着再次进攻的唐余，他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这丧尸速度太快了，方弈鸣迫不得已，动用了拟态、伤害反弹等一些他不常用的异能。
但是他发现，自己使用出来的异能，总能被唐余找到破绽。
这种情况非常反常，方弈鸣愣了一瞬，这才想起龙海，以及林子里那一阵枪响。
该死，没有人告诉他，这名丧尸的身上有类似剥夺的能力。
唐余瞥了一眼方弈鸣头上不断变化的文字，被气笑了，一个随便夺人性命的对手，如此急不可耐地用异能保命，让她觉得有些荒诞。
看来，方弈鸣也是对生命有敬畏感的。只不过只对自己有，对别人的性命没有。
有了异能感知，那些她不曾见过的异能，对现在的唐余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威胁。
和方弈鸣不一样，唐余此时除了瞬间移动，其它异能一概没有使用。
因为，方弈鸣始终在使用“无效宣判”。
“你伤不了我。”方弈鸣浮在水面，破天荒地开口，对唐余说了第一句话。
仔细想来，这是方弈鸣第一次和唐余对话，但是听在唐余耳里，有点黔驴技穷的意思。
唐余钻入水面，再出现时，已经到了方弈鸣的面前，她的手中没了刀，便照着方弈鸣的太阳穴给了一拳。“我的异能确实伤不了你，但我本人可以。”
唐余没有白费力气去复制异能，异能都对方弈鸣无效，她不依靠惊龙，不依靠异能，反而把榜单第一按在水里暴揍。
方弈鸣被这几巴掌打得眼冒金星，差点跌入水中，还没喘过气，唐余的指甲又落了下来。血分身严重削弱了方弈鸣本身的力量，他不得不咬牙收起了分身，去躲避唐余的进攻。
可惜晚了。
在近战搏斗上，一旦被唐余占了先机，对手就很难再翻身。
更何况方弈鸣本身近战能力就不强。
他往常战斗从来都是站在远处，将自己保护得很好，现在防御被破，刺槐也不在，竟然狼狈成这样。以前一尘不染的丝绸衬衫早就被海里的血水泡脏，衣角被唐余揪得破破烂烂，银边眼镜早就不知道掉到哪去，仅吊着一口气对唐余出言不逊。
“你在现实世界给我小心点！”
“我在现实世界同样能干掉你。”唐余咬着牙，指甲嵌进了方弈鸣的咽喉，划伤了他的皮肤，同一时间，雪豹扯掉了他肩膀上的一大块肉。
唐余按住他的后脑勺，将他整个人死死按在水中，黑獒和雪豹一拥而上，扑上来撕咬。
砸起的水花浸着血色，一个浪头打过来，把所有人淹没在深邃的幽海。
叮叮叮，失血沉入水底之前，唐余听到好几声提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