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到处都弥漫着浓重的血气。阮棠已经杀红了眼, 每一个敢上前拦她的人,都被她狠狠地砍倒在地。

  柳明玉陷入一种彻底的绝望:

  “小狗!你这样是和朝廷作对,你会毁了你自己的!”

  阮棠不说话, 连一个回应也不给她, 只是将她稳稳地背在身后, 然后专心致志杀出一条血路。

  见小狗执迷不悟,柳明玉索性用力地挣扎起来,想从阮棠的背上掉下来。

  不料, 这次阮棠忽然回头了。

  她十分用力地死死钳住主人的身体, 沉声说道:

  “您要是想连累我一起被抓, 就再用力些挣扎, 把我也一同拽倒才好呢。”

  柳明玉一怔, 终究还是没有再动。

  阮棠终于杀了出来。

  都这个时候了,客栈自然是住不得的了。阮棠一路跑出去好远, 确认附近确实没有追兵之后,才把主人放下, 让主人靠着一块石头坐着,这样主人的腰会舒服一点。

  “阮棠, 你怎么样?”柳明玉的手还反绑在身后, 但她已经忘了这茬了,而是紧张地盯着小狗, “你受伤了!”

  阮棠小小地“嗯”了一声, 自己也在一旁坐下,但没有给自己包扎伤口。

  她太累了,累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累得连疼都感受不到。

  她需要休息。

  坐着坐着,眼睛就不自知地闭上了。

  柳明玉碰了碰她, 急道:

  “你的伤口要及时处理,不然要化脓的!”

  阮棠点点头,但是没有别的动作,就又睡着了。

  这个小狗,还是那么傻,跟着摄政王那么长时间一点长进也没有!柳明玉腹诽着,心说孤当年的精明算计自私利己你是一点也没学到,只会傻兮兮地给人掏心掏肺。

  柳明玉想把她叫醒,一边唤着她的名字,一边去碰她的肩膀。不料阮棠却就势倒在柳明玉的怀里,在熟睡中梦呓道:

  “主人,我困……”

  阮棠的身上有深深浅浅十余道伤口,把衣服都砍烂了,红红白白的血肉外翻着。血水汇合了汗水流进伤口里,看着就觉得疼。

  柳明玉的心都疼死了。小狗为了她付出这么多,而她自己呢?

  她一再地牺牲自己,自以为很高尚,以为能舍一己之身保全所有人。但其实小狗才不要她的什么牺牲,小狗最大的愿望就是主人能够永远陪在她身边。

  也只有她努力陪在小狗身边,才能算是一个负责的主人。

  从前的她是太懦弱了,把自我牺牲和高尚当做逃避的借口,从不愿意真正地站出来,去想一想应当如何与小狗一起去面对。

  柳明玉把膝头给阮棠枕着,笑道:

  “小狗乖,困了就睡吧。”

  “唔……睡睡……主人不许走……”

  阮棠在梦中无意识地念叨着。

  柳明玉自责极了。是她给小狗留下的印象太差了,老是在小狗睡觉的时候偷偷把小狗丢下,才让小狗这样没有安全感。

  放心吧小狗,这次我绝对不会了。

  柳明玉下定决心,不再做从前那样不负责的主人。

  她找了块石头,用力把手臂上的绳子磨烂,肌肤都被绳子给剐红了,才勉强挣脱了绳索。

  其实柳明玉自己也被连续折腾了好几天。她已经三天没有睡觉了,水是喝了一点,饭却没怎么吃。

  但她想她现在必须有力气。她是主人,她的小狗刚刚为她付出了这么多,她理应为自己和小狗找到一条出路。

  “来,小狗,”柳明玉扶起阮棠,让小狗把脑袋搭在自己肩上,“我们走。”

  这里是京郊的一处桥洞下面,方才为了甩开追兵,阮棠背着柳明玉从桥上跳了下来。柳明玉知道这是哪座桥,自然也就知道该往哪里走。

  毕竟做了这么多年摄政王,追杀过那么多人。这些人习惯躲在什么地方,她太了解了。

  只是没想到,今日她也想曾经自己的那些猎物一样,循着他们的足迹躲藏。

  沿着小路一路向西走,就从河道里走了出来。这里是一片树林,很适合藏身。

  天气热,小狗身上的伤口又深。虽然出发前柳明玉给她简单地包扎过了,但还是避免不了发炎。伤口化脓还是小事,只是伤口发炎,人也多半要发烧。

  柳明玉摸了摸阮棠的额头,果然很烫。

  这么烧下去可不行。柳明玉只好把阮棠藏在隐蔽处,握着她的手,小声温柔道:

  “小狗,你在这里乖乖地睡觉,主人去弄些药材,很快就回来找你。”

  即使失去了意识,阮棠还是习惯性地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开。柳明玉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忍心掰开小狗的手,转身离去。

  还没走出树林,就看见一伙帕夏部的商人在这歇脚。

  好巧不巧,偏偏就是贩卖药材的商人。

  外来的商人通常都走官道,怎么会走到这里来?柳明玉心里存疑,但阮棠的情况让她管不了这么多了,忙过去问道:

  “你们有没有金银花、连翘和蒲公英?其他退热的药材也可以!”

  这几个帕夏人警惕地看着她,问道:

  “你是谁?”

  柳明玉刚被人从刑场上救下来,披头散发,身上还穿着脏兮兮的白色囚服,一看就不是什么寻常的人,他们警惕也是正常。

  她努力解释道:

  “我、我们被人打劫了,身上的钱都被抢走了,还有一个人受伤。她身上的伤发炎了,需要退烧消炎。”

  这伙人显然对她说得半信半疑,不过见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坤泽,还是说道:

  “我们去找找你说的那个伤员。”

  柳明玉赶紧要给他们引路,不料却被人抓住了肩膀。

  商人中的老大沉声说道:

  “你留在这里,我们去找。万一你是在骗我们呢?”

  柳明玉只好给他们指了路,然后在其余商人的看守下等在这里。

  片刻,就看见他们把阮棠背了回来。

  “对,就是她!”

  柳明玉急忙迎上去,不料他们的老大却野兽似的盯着她:

  “你穿得像个囚犯一样,她身上还带着刀,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被人打劫却不去报官?”

  阮棠的情况撑不了太久,柳明玉索性急了:

  “我们肯定不会害你们的!求求你们救救她吧,求你们了……”

  见她如此焦急,老大和其他商人们商量了一下:

  “要不先把这伤员救活再说。”

  其他人也点点头:

  “好,若是首领在,她也会让咱们先救人的。”

  “救她可以,但是有条件,”老大瞪着柳明玉说道,“在我们弄清楚什么情况之前,你得给我们当人质。”

  没等柳明玉答应,商人们就已掏出绳子,把柳明玉五花大绑。

  谁家商人绑人绑得这么熟练?柳明玉挣扎着说道:

  “你们不是商人!”

  但他们已经不理她了。为防止她乱出什么动静,还把她的嘴也用绳子勒住,然后关到马车里面去。

  被人关在这里,柳明玉什么都看不见。她的心咚咚乱跳,伏在车门上偷听着,听见这群人确实在给阮棠治伤。

  上天保佑,上天保佑……

  柳明玉在心中默默祈祷,忽然听见外面有人说道:

  “您回来了。”

  另一个声音很低,她听不见,不过那人应该是问了些什么,然后老大说道:

  “还有一个人,被我们抓住当人质了,正关在马车里呢。”

  柳明玉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下一刻,她面前的门就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那张脸,是——

  “摄政王千岁!您……”

  见柳明玉被人捆成这个样子,埃赛惊得说不出话来,赶紧命人给她松绑,又跑去看那个伤员,见果然是阮棠。

  “这就是我让你们找的人!”埃赛哭笑不得地训斥那伙假扮成药材商的士兵,“这位是阮棠,这位就是曾经的摄政王大人!还不快给摄政王请罪!”

  白骨也和埃赛在一起。见此,忙冲上来帮柳明玉解开绳索。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柳明玉疑惑道。

  埃赛赔笑着解释:

  “是阮棠给我写了信,说了京中的情况。阮棠是我的朋友,您是我的恩人,恩人有事,我当然不能不管,就从帕夏部赶来了。”

  她把自己的水袋双手奉给柳明玉,继续说道:

  “谁知道我和阮棠还没决定要怎么办,就正好碰上有告示说要把您和白骨斩首示众。我和阮棠商量了一下,就让我的手下在这里接应,我和阮棠去刑场上劫人。”

  埃赛手下的士兵们诚惶诚恐,不仅是因为办砸了差事,更重要的是,他们都知道这位摄政王就是那个宣布停战、开通互市、还教帕夏人圈养和耕种的大恩人,今日大恩人却被他们如此对待,吓得赶紧跪下请罪:

  “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恩人高抬贵手……”

  柳明玉拦住他们的话:

  “你们警惕些是应该的。是孤没有说清自己的身份,不能怪你们。”

  话是如此,但埃赛又把他们教训了一番,才让他们起来。

  “阮棠怎么样了?”

  柳明玉担心地问道。

  “您放心吧,”埃赛笑道,“已经给她配了清热的药,伤口的脓血也洗干净了。您今天也累坏了,不要操心这么多,好好休养吧。”

  但柳明玉哪里放心得下阮棠,正要亲眼去看看,却见几个帕夏人押着一个俘虏过来,向埃赛汇报道:

  “首领,这个人劫走了咱们的信,还把信给吃了!”

  埃赛这次进京只是打探情况,因此只带了这么几个亲兵过来。后来听了阮棠的意思,就又写了一封调动军队的信往帕夏发过去,不料却被这个人给半路截住了。

  埃赛大怒:

  “你是谁?是祁国朝廷的人吗?”

  白骨却忽然认出来:

  “小赵,是你?”

  听见上司的声音,小赵把头抬起来,一见真是白骨,赶紧哭道:

  “主子,救我呀!”

  “他是我手下的副官,”白骨对埃赛解释道,但她也很疑惑,“小赵,你劫人家的信干什么?”

  “不、不是我要劫的……”

  小赵摆着手说道。

  白骨问道:

  “那是谁让你劫的?”

  “是……”小赵看着她的眼睛,“是嫂子让我……”

  白骨更疑惑了:

  “晴眉?她要你劫信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