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榆自茫然中醒神,带着恍然的神色,关心的话语顺势流出。

  这一瞬,影影在想,秦榆对她是不是过于关心了些,莫喻辰并不在车中,她并不需要刻意这样做,所以她现在是真的在关心她?但她神采流露出的情感,超过了她所认为的她们之间关系所能有的范畴。不是像主子和嫂子那样的爱,到底是什么她也感觉得不太仔细。

  影影摇摇头,两指掐出贴在颈上的小疙瘩,“是它。”

  秦榆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再次陷入沉思中。

  影影在想要不要把小疙瘩对她说的话告诉她,但下一刻,秦榆睡了过去。

  马车宽大,能横下一张桌子,秦榆睡在长榻上,以斗篷为被。莫喻辰驾车很稳,除非是破路,不见一点动摇,车中静了下来。

  影影看着秦榆的睡颜,稍低沉的眉眼让人看出心有困惑,白净而安静的脸看不出她是个顽皮的人。

  她曾有许多张脸,许多种性格,多到让人不知她本身是什么样的人,她身上复杂的味道总能让她把她认出来。

  除了那几个和秦榆亲近的人,影影可能是接触得最多的人了,但现在,就连她也不确定她是否见过真正的秦榆。

  等到秦榆醒来,她就把事情告诉她吧。

  一个时辰过去,秦榆醒了,眉宇间的忧思散去,她竟离奇的好了起来。

  影影为这自愈能力感到佩服。

  秦榆揉着肩,那似有若无的麻木之下的痛感变得真实起来,她的肩缓过神来了,知道是被打了。

  车中只有影影,她也不见外,又拉下一层帘子,防止莫喻辰突然的关心。转而褪下半边衣服,拿出药膏轻轻涂抹。

  前侧涂好后侧难涂,一举一动都牵扯伤口,她只好看向别开头的影影道:“帮帮忙。”

  影影梗着脖子,眼睛先转了过来。

  秦榆落下的半边衣裳绕着腰,洁白的里衣环在肩下。一眼看来,那衣服竟比不上秦榆的白皙,显得肩上一大块似有若无的乌青格外扎眼,看样子是伤到了内里。

  “都是女子,你倒是不用这么避讳。”

  她调笑的话语自然而然说出,让影影有点怀念她方才睡着的模样了。

  她伸出惨白的小手,接过秦榆递来的药膏,坐到同一块榻上。

  秦榆转过身,面上轻佻的神情淡了下去。

  影影温中带着凉的手指带着药膏按下,疼得秦榆没忍住哼了声,影影停手,她不知这个力度竟能让秦榆觉得痛。

  “怎么了?”驾车的莫喻辰时刻关注着车内的动静,在秦榆出声的第一时间就问道。

  “没事,驾你的车。”秦榆说话有些虚弱,她回过头来,道了声“轻点”。

  影影没帮人涂过药,秦榆是第一个。

  接下来涂药膏的事被迫停了好几次。

  莫喻辰听着动静,掀开车帘看到第二层帘他才知道里面在干什么。

  秦榆的躲闪在影影眼中渐渐变成逗猫的把戏,勾起她成熟心智下的顽皮,让她忍不住追着涂药膏。

  一阵一阵的疼让秦榆恨不得当场撞车死去,影影却玩得很开心。

  直到影影掌握住力道,秦榆才安静下来。

  抹完药的秦榆闭目养神,盘坐在榻上,衣服也没拉上去,就这么等着药膏风干。

  影影回到座位上,回想起来方才的做法,忽然觉得羞耻,她戴上柿子帽,把红透的耳朵遮住,不去看秦榆。

  两层帘子的防护让车里吹不进来一缕风,她耳上的热气迟迟散不去,竟有些要往脸上走的趋势。

  秦榆睁开一只眼,看见君子般的影影,“少跟邢明玉待一起,瞧瞧,你也快变成木头了。”

  或许是和邢明玉待久了的缘故,她做起事来总有邢明玉的影子,即便都是女子,也要做到非礼勿视。但她比邢明玉冲动,沉不住气。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秦榆,她无力反驳,她确实受到了主子的影响。

  秦榆往一旁挪了一点,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那位置的大小正适合影影。

  影影犹豫着要不要动,秦榆道:“反正也没事做,过来聊聊天。”

  是她现在坐的位置不能聊吗?为什么要过去聊?

  谁让她会给她解毒呢,影影坐了过去,她倒是要看看秦榆能聊出什么花来。

  “邢明玉是怎么招揽到你的?”秦榆对于影影的过往知道些许,但她想问,在她没救到她之后发生了什么。

  影影不知她又在打探什么。

  “并非招揽,很小的时候被主子从外面救回来的。”

  果然是被救的。

  “你这一身本事是她教的?”

  “有专门的师父。”

  秦榆脑海中不禁想起多年前黎国边沿小城遇到的女子,那应该就是影影的师父了,想不到那样看起来娇贵的女子还会舞刀弄枪的,只是后来她再也没有见过她。

  秦榆不禁感叹道:“你师父真是多才多艺。”

  “我的师父很早便不在人世了,后来那些舞刀弄枪的是别的师父教的。”

  经过那么多年,影影再次提起得很轻易,心中的伤感好似淡去不少,对木笠的恨也淡去了,好似在说一件平凡的小事。

  紫伶让她活下去,她做到了,而且活得很好。

  秦榆还是抓住了一闪而过的伤感,当年的事在她脑海中已经模糊大半,只记得那女人嚣张跋扈,对那腼腆的小姑娘却是护得紧。

  从影影身上,她大抵猜得出她师父的身份。行走世间多年,当年北窟还开门的时候,里面跑出来的毒蛇吃了周遭几个村子的人,那件事闹得很大,后来北窟突然关门,吃人的事再也没有发生过。

  她听过些许,北窟那件事定是影影的师父干的,影影大概也在现场。

  秦榆忽然忆起,原来她在那时就听过那红眼白蛇的传闻,只是她从未放在心上,只当民俗听了便过去了。

  秦榆心中吐气,再抬眼看影影。影影已经恢复如初,甚至还有一些窃喜,就像是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出阴霾,对过往的事感到释怀。

  “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秦榆突然发问,让影影愣了神。

  为什么会问她这个?

  “还好……”

  除了一段时间的迷茫,她自认为她过得还不错,有主子关心,有同伴在意,吃得饱穿得暖,没什么不好的。

  秦榆伸出缩在袖子里的手,摸了摸影影的脑袋。

  影影脑子顿时凌乱。

  这是干什么?

  好突然…

  秦榆放下手,看向影影的眼神是来自于长辈的关心与怜惜。

  让影影本能的排斥,也许是因为被叫过小孩太多次了。

  她伸手推了推秦榆的衣服,“该穿上了,别着凉了。”她意图借着提醒将她们拉到平等的位置上。

  秦榆好似没发觉影影的意思,她看着药膏已经好了,听话地把衣服拉上。

  影影转过脑袋,小脸透着粉嫩,她好像看到了什么非礼勿视的东西…算了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