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错被推上了仙督之位。
对于这个结果，江澄是毫不吃惊的。付错在这半年里一直备受追捧，清河聂氏也站在了他们一边。蓝家超脱世外，江家毫不关心，至于金家，且不说现在金凌失踪，金氏受迫，即便金家一如既往，怕也不会对仙督之位有觊觎之心。
可没想到，蓝家竟然公开反对。本来蓝曦臣才是仙督最合适的人选，若是他有心此位，一力相争，旁人到未见得会站在付错那一边。可蓝曦臣偏偏就对仙督之位毫不上心，而蓝家给出的反对理由只有两点：一是仙门众家往来，不需要设仙督之职，二是付错年少，资历尚浅，难登此位。
这两条理由分明是站不住脚，是以即便是曾受过蓝家恩惠，对泽芜君颇有好感之人，此次也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金家无人出来说话，对此不置可否。而如今，唯一没有表态的世家，便是云梦江氏了。
江澄对此事不甚关心，对付错的印象仅仅停留在他救过金凌和几次擦肩而过。江澄只觉得江湖传言未免夸张，或许付错确实是对仙门助益良多，但吹捧的成分或许更多一些。正打算表示江家的无所谓的态度，可蓝家却有人前来。
江澄是万万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蓝启仁。昔日的教学先生带着一身风霜踏入莲花坞，脸上的神情既疲倦又焦急。
江澄将人请入正厅，端上茶盏，为蓝老先生递上三分暖意。
蓝启仁急急开口，“对于付错将任仙督一事，江宗主还没有表态吧？”
江澄觉得诧异，蓝启仁不问世事多年，今次竟然因此大动干戈，但仍旧恭敬答道，“尚未。”
蓝启仁长舒一口气来，“那就好。”
“先生这是？”
蓝启仁摆了摆手，“江宗主可知，蓝氏为何一力阻挠此事？”
“不知。”江澄想了想，“付公子虽然年轻，但是能够诛奸除邪，又有人愿意跟随其后，其实也未必是件坏事。”
“这便是了。仙门众家即便持观望态度，也都如江宗主这般态度。”蓝启仁说道，“可是，我们猜测，付错，怕是与玲珑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什么！”
江澄一惊，站起身来。“玲珑阁？”
“尚未有证据。”蓝启仁说道，“之前曦臣与江宗主去了荆襄，在水底遇到了灵力屏障。曦臣回来之后，觉得此灵力十分熟悉，似乎是与付错身上的灵力同源，但蓝氏弟子再次去往楠江时，那江底已经空无一物了。”
“这——”蓝曦臣既然敢说灵力同源，自然不会弄错，这或许是与蓝家的修道有关。只是这事太过玄妙，不要说此时江底空无一物，就算是那屏障仍在，除了蓝家的人，或许谁都感应不出。
无怪乎蓝氏极力反对付错登上仙督之位。江澄明白过来，问道，“先生此来，是想说服江氏与蓝氏联手，一并反对此事？”
“是，也不是。”蓝启仁说道，“自然，江氏要表明态度，与我姑苏蓝氏站在同一阵线。可据老朽看来，此事已经阻拦不得，为了避免付家对你我两家分别下手，能联合起来，让他不敢轻举妄动，才是老朽此来的真正目的。”
“联合？”江澄想了想，“是要我表明立场？可这也未必能——”
“所以，老朽此来，是来求亲的。”蓝启仁打断了江澄的话，“若你我两家结成姻亲，付家必然不敢妄动。”
“结亲？”江澄笑道，“可我江家并无直系女眷，蓝家两辈之中，也并无女子吧。”
蓝启仁摇了摇头，从衣袖里取出一张红色笺纸，递与江澄。“我此番来，是来请江宗主与曦臣结为道侣的。”
江澄接过那张笺纸，只见上面写着，“预报佳期……”
江澄猛然合上，问道，“蓝先生不是说笑？”
“绝无此理。”蓝启仁循循善诱，“江宗主，如今之局势，付错已在仙门中立稳了脚跟，又与玲珑阁扯上关系。蓝家独木难支，还望江宗主援手。想出这个法子，也是无奈为之。距离真相还远隔重雾，未免打草惊蛇，还请江宗主委屈一二。”
是了，只是为了联手对敌，道侣这个身份，真是好用得很。能表明两家立场一致，又能掩人耳目，迷惑对方，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主意。
只是——江澄折起了手中的红纸，问道，“这是蓝曦臣的意思？”
“自然不是。”蓝启仁叹了口气，神情一下子颓靡起来，“这是蓝家众位长老的意思，曦臣他，是坚决不同意的。”
果然——江澄低低笑了一声，又听得蓝启仁继续说道，“我们轮番劝了许久，可他宁愿跪在祠堂里三天，也不答应此事。后来还是，蓝敬师叔出面，以组师叔的身份压迫于他，并且说，只是一小段时间，只要查明真相，事情一了，他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蓝家再没有人会干涉他。”
是啊，事情过后，只要说出当初原委，彼此和离，又能够，各人回到各人那里去。
江澄冷笑，蓝家打得真是好主意！
这明明是个双方获益的事情，只有利益相关，没有感情牵绊。可为什么，在听到蓝曦臣坚决抗拒之时，心中涌出的，不是坦然接受的淡漠，而是无法言说的酸涩？
江澄把它归结于自己的骄傲，难道我江澄还配不上你蓝曦臣吗！
不过虽然这般想着，事情倒是应了下来。仙门对于结为道侣一事，远没有民间那么多习俗，不需要三书六聘。但蓝曦臣与江澄俱是一派宗主，自然也马虎不得。需要由长辈合八字，两人去巫山仙女峰拜月，拜月之后，便已结成道侣，而后行礼，是为了告知仙门各家。
事不宜迟，眼见着付错登仙督大典就在下个月中，蓝启仁与江澄商量好日子，五月初三便上仙女峰。
说到这巫山仙女峰，其由来已久。这是几百年前仙门刚刚起步之时，有一对分属两个门派的情侣，为了追寻彼此，不惜与本门为敌，叛出门派。当时仙门尚有严格的限制，为了避免本门绝学外泄，不许与其他门派的人通婚。而那两人指天画地说宁愿终身不再修道，也必定要在一起。
后来两人离开各自的门派，前往巫山仙女峰隐居。两人果然遵守诺言，再不修道，两人的孩子在仙女峰长大，下山之前，对于修仙之事，更是闻所未闻。父母过世之后，那孩子徒步下山，被当时的乐山宁氏收养。宁氏宗主觉得这孩子天赋异禀，根骨奇佳，于是收他做内门弟子，倾囊相授。而后这孩子大放异彩，成为了仙界第一任的仙督。众人寻根硕源，发觉他竟是当年那对情侣之子，而这位仙督大人，废除了仙门之间不许通婚的禁令，更是在仙女峰上设了望月台，供后人祭拜。
是以后世但凡仙门之人想要结为道侣，都不免要去仙女峰望月台拜上一拜。这习俗代代相传，即便没有明文规定，但仙门中人都已默认，只要同去过巫山拜月，便已是结为道侣了。
而蓝曦臣，此刻就在这望月台上，迎风而立，吹起了手中裂冰。
他在等的人，很快就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