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睡了不知道几觉,许冬知现在连使劲握拳的力气都没有了。

  躺在病床上犹如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口袋里装着的手机不知道关机没有,定位器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赵文尘要是再找不到他的话,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得住。

  体温好像越来越低,像是冷,又像热,他已经分不清了。

  ……

  不是赵文尘不想快点找到,他们站在定位器显示的地点,地面上空旷无边。

  是一块寸草不生的城郊荒地,唯一异常的是离尤先生的半山别墅很近。

  “定位显示就在这。”赵文尘绷着脸,身上穿着回特物局时的那一身深灰色休闲装。

  这套衣服还是许冬知去商场给他挑的,但是现在挑衣服的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你先不要着急。”江玉初说完偏头咳嗽两声,最近他的咳嗽越来越严重了,身体也越发无力。

  他知道这是每只妖每个人或早或晚都会经历的事情——死亡。

  比预计的时间来得要快,最快他还能活两三年,慢的话,可能是五六年吧。

  之前在外人面前表现出的身体微恙都是假象,也有江玉初不愿意隐瞒赵文尘的原因。

  “江副局,带走许冬知,是佘老师的意思,对吧。”赵文尘没用问句,许冬知都能猜到的事情,他早就在心里确定了。

  “嗯,是他。”江玉初扶着腰缓缓坐下,靠着地上一块大石头稍作休息,“他只是一时想不开,你不要怪罪他。”

  佘钰没做错什么,他只是太执着了。

  “许冬知也没有错,但是他却需要承受絜鉤的毒素,只要一点就能让他头晕,假使每天都需要重复这一点,他会死得比您早。”现在是许冬知被带走的第三天。

  赵文尘平静地宣泄他的怒火,不熟悉他的人甚至会以为他只是单纯提出了一种可能性。

  “抱歉,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江玉初满怀歉意地看向赵文尘,他这个副局属实做得不称职,低垂眉眼时,他想起了很多年前正局长管理下的特无物局,“要是局长还在就好了。”

  多说无益,昨天晚上,司空德和尤利平已经落网,他们身上带着一箱子从凤凰身上抽取的血液。

  那是这么些年特物局的兔子医生从中运作的结果,老兔子医生已经被司空德杀死吃掉了。

  小兔医生在特物局按照赵文尘的命令等着老兔子医生回来,不过一直没有消息,他就一直在按部就班的上班。

  尤利平没有一年好活了,在暂时看管的监狱里还是嘴硬说自己只是众多追求长生不老人群中的一员。

  他有什么错,他只不过是想多活几年,又没对许冬知下手,不能够判他的刑吧?

  司空德跟尤利平的措辞大差不差,但是有人举报司空德存了心要杀掉自己的儿子。

  一本全是司空德笔记的日记本上清楚写着,他这些年培养司空青各种商业知识,提供各种优越的资源给司空青,包括提供细致入微的营养餐,都是因为他想要借着司空青的身体长生不老。

  不仅想要长生不老,还想要拥有年轻的躯体。

  而司空青不过是他追求长生不老路途中的一个工具人罢了。

  司空青在听闻这件事后拒绝了为司空德辩护,司空德锒铛入狱,被关押进特物局里专门针对妖怪的监狱里。

  司空家族的产业股票波动巨大,风评猛烈下滑,司空青在宣布司空产业破产的新闻发布会上被激进的对家公司员工冲上台划伤了脸。

  伤口很深,目前在市一人名医院内养伤。

  尤利平年纪过大,且没构成实质性的伤害,最终盘出结果是去精神病院养老。

  今天下午就能走完手续,会有专门的人开车过来接走。

  “去找入口吧。”江玉初休息好站起身,望了一圈四周,观察了一番地形。

  四周都很平坦,在确认定位就在这里的基础上,江玉初毫不怀疑地下有实验室基地。

  缓慢、鉴定地走遍周围四个方位,江玉初怀着复杂的心情在山坡下一个隐秘的石头后面发现了个小按钮。

  他只是按照佘钰的喜好思考,蛇类都是喜阴凉的,但是为了被人看透,佘钰化成人形后都会刻意往阳光底下钻。

  只有在江玉初面前才不会收敛,这次也是,只要江玉初想隐瞒,在对许冬知的研究结束之前,赵文尘肯定找不到实验室所在地。

  可惜了,江玉初不会隐瞒:“文尘,这里。”

  “你进去吧,我就不去了。”江玉初精疲力尽坐在石头边,反手按下那个暴露佘钰的按钮。

  实验室内,佘钰耳朵一动,瞳孔瞬间变成竖瞳,有人打开了实验室的入口!

  来人的脚步声很平稳,每一步都精确到了落地的力度。

  不会是江玉初,那就只会是赵文尘。

  “真是棘手啊,我的爱人还是不准备选择我。”佘钰用机械音笑了好一会儿。

  也不在乎有没有人听见了,他抓起桌上的针筒,抵在许冬知的脖颈上。

  尖锐的针头使他下意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是却无力避开。

  许冬知觉得自己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躲避,实际上在佘钰眼里,他只是轻微地动了下脑袋。

  甚至都没能让针头错开方向。

  “你乖点,让我注射最后一次,去陪我的爱人吧,他一个人走会很孤单的。”佘钰爱怜地看着毫无反抗之力的许冬知。

  这是他一手抚养长大的凤凰崽子啊,一百多年来,虽然有些皮,但是每回见到他还是会乖乖叫他一声老师。

  趁着许冬知还没认出他,就让他对这凤凰崽子的印象永远留在特物局不太正经的佘老师上吧。

  听到爱人两个字,走廊平稳的脚步声加快,步伐乱了两拍,许冬知浑浊迷蒙的眼睛也亮了点。

  他睁着看不清的眼睛“直视”着面前的蒙面医生,嘴巴用力张了张,反复好几次,才做对了口型——佘老师。

  佘老师看清了,手一颤,针头偏移了一寸。

  “赵文尘!你敢过来,我就扎进去。”佘钰维持着机械音笑着,就算被认出来了,他还是没打算摘下伪装的口罩。

  也不知是做给谁看的,又或者是单纯自我欺骗。

  “你要杀了你的学生吗?”赵文尘没有停下脚步,他看得出来,许冬知已经要坚持不住了。

  就算佘钰不注射那管絜鉤的毒素,许冬知也凶多吉少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机械音没有感情的回答。

  他的手不再颤抖,稳稳地抵住纤细的脖颈。

  黑手套衬得那块皮肤更加亮白,刺入的一小截针尖令床上躺着的人忍不住皱眉,鼻腔发出微弱的哼吟。

  从来没有哪一刻会如此清晰得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许冬知费尽心思复习了快一年,就是为了人类的高考,偏偏要死在了考试前的一个月。

  也许是老天看不得他当个好学生吧,他也不在意了,就是可惜了赵文尘那么认真地帮他复习。

  还手写了很多试卷,那些试卷他都有好好保存,本来想着毕业以后找些画框裱起来的。

  现在好像不太行了。

  “佘老师。”赵文尘冷着脸看向蒙面的医生,他停在病床前两步远的地方,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差。

  佘钰心里清楚,这次恐怕是赵文尘最后一次这样叫他了。

  “反正许冬知都要死了,不如就送给我吧。”佘钰也不在乎了,他一把扯下口罩丢在地上。

  口罩下的男人胡子长出来一截没来得及打理,眼眶通红,眼白上布满血丝,青黑的眼圈昭示着他已经不眠不休工作了很久。

  “他就算死了,也是我的,他是我的伴侣。”赵文尘死死地盯着佘钰,微微躬身,手臂压在病床端的两边。

  “你发现了?凤凰一辈子就一次发情期,这个时候凤凰的血液是最活跃的,也是最适合拿来做研究的。”佘钰彻底暴露出冷心冷情的一面。

  “你不希望你的伴侣死掉,我也是为了我的爱人,我教了你们那么多年,不如就拿你的伴侣来报答我,不行吗?”佘钰又将针管压下去一截。

  管腔内的液体慢慢变少,许冬知的哼吟越来越微弱。

  他的脸色青灰,已经算不上是活人了。

  赵文尘看准佘钰拔出针管的那一瞬间,猛地压下病床,佘钰浑身充满着成功后的喜悦,没来得及防范,被赵文尘得手。

  许冬知柔软无力的身体落入赵文尘的怀中,佘钰早在许冬知失去意识后便解开了捆住他的锁链。

  本是便利自己,没想带便宜了赵文尘。

  “你带走他也没用了,他今天晚上就会死。”佘钰手指脱力,针管落地碎裂,清脆刺耳的声音在实验室内回荡。

  他在癫狂中听见赵文尘回答他:“他不会死的,江副局要我转达一句话,他对你很失望。”

  “失望就失望吧,我不在乎了。”佘钰眨了下酸涩的眼睛,眼角更红了,除了身体上的累,更多的是几百年来累积起的难以言喻的酸楚。

  “反正他也不爱我,他只爱凤鸾台,我做错了事,好歹还能让他念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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