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赵文尘毫不留恋地走到副驾驶帮许冬知打开车门,一条手臂展开,是个等着搀扶的姿势。

  “没事,我有点难受,快过来让我抱一下。”许冬知的语气凶狠,解开安全带,脚都没找到着力点就朝赵文尘栽过去。

  后者稳稳抱住栽倒的凤凰崽子,抱了一怀的温软,还有点熟悉的雪松香味,那是他用在卧室被子上的熏香。

  心底某根弦忽然剧烈颤动一瞬,还没等他琢磨出是什么便消失了。

  “哟,别黏着了,快下来吧,我们去吃饭,冬冬,还能站稳吗?站不稳我抱着你吧。”佘老师开完玩笑又怕许冬知是真的特别不舒服。

  等许冬知不好意思地落地站稳后,拉着他反复看了一圈,确认没事后揽着他的肩膀先进饭店。

  后面两个大冰块随之而来。

  是一家江湖菜,找了个包厢点了几个菜品,等上菜的空挡气氛降到零点。

  许冬知跟佘老师坐在一边,以往出去吃饭都是佘老师跟他坐一起。

  本该习惯的座位,许冬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杯接一杯无精打采地灌着普洱茶。

  座位间距太小,坐着不舒服,许冬知懒散地抻了下腿,小腿碰到了桌对面江副局的腿。

  他一惊,杯中茶水撒出来两滴:

  “不好意思江副局。”

  江副局皱了皱眉望过来,银白色无机制的眼瞳让许冬知心底发寒:“为什么突然道歉?”

  “?”许冬知低头瞥了眼,黑色的休闲裤,不是西装裤,不是江副局,而是赵文尘!

  他张了张口,佘老师疑似亲上赵文尘的动作出现在眼前,道歉的话卡在了嗓子眼。

  不行,他说不出口,明明就四个字。

  “吃饭吧,吃完我帮你看看。”赵文尘的长手越过桌面拿走许冬知紧握在手中的杯子。

  重新找服务员换了一个,倒好纯牛奶后放回去。

  牛奶安神,也是刚才赵文尘找服务员专门热过一道的,所以,赵文尘发现了他睡不安稳的事情了?

  许冬知双手捧握着牛奶,神色犹豫:“你刚刚……”

  赵文尘:“嗯?”

  冷漠淡然的,一看就没放在心上,也对,赵文尘跟佘老师的日常相处搞不好也是这样,如果他真问出来,无理取闹的反而是他了。

  一口气堵在心头,他烦躁地灌了一大口牛奶,热气顺着喉管直达胃,八月炎热,现在更热了。

  “没什么,吃你的饭吧。”这顿气发得突如其来的,对面两人也愣了一瞬。

  佘老师见怪不怪了:“不用管他,都多吃点,那位收藏家的口味有点奇特,等会儿你们可不一定吃得下哦。”

  一顿饭在莫名其妙的气氛中结束,赵文尘没想明白许冬至生气的原因,听他说没事就真当没事了。

  许冬知…许冬知差点被一口老血呛死。

  以至于在见到收藏家布置的晚宴后,还以为自己真出现了幻觉。

  桌上摆了一水的血液制品,猪血鸡血鸭血,还有几样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血。

  大部分是已经烹饪好的,唯有一份是粘稠的生血,随着他们落座还会缓慢的振动。

  那份血被放在收藏家面前……

  鼻子里灌满了腥味,许冬知抿唇,桌下的腿不安分地抖了两下,太臭了,他想吐。

  “欢迎你们来到半山别墅,我一个人在这里住了太久,很久没有见过外人了,今天有幸与各位青年才俊一同进餐,真是令我满面荣光啊。”

  收藏家的声音雄厚有力,与他的外表差距太大,令人忍不住生出一股荒谬。

  许冬知隔着长长的餐桌,琥珀色的瞳孔微缩,目光自收藏家隐在褶子里的眼睛处划过。

  皱纹太多,整张脸像是被泡脱水了一般,差一点点就找不到五官了,身形也很矮小,站起来估计一米五都不到。

  四肢异常纤细,中间的身子则是不正常地膨大,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这双眼睛真的看得见吗?许冬知正想着。

  忽然,收藏家朝他的方向极其微小地抬了抬下巴,雄浑的似青壮年男子的声音响起:

  “不知道,这位小辈是有些问题想要请教我吗?如果有,我会竭尽所能表达我的拙见。”

  许冬知摇头,全身的肌肉绷紧,谨慎开口:“不,并没有,我只是想要一杯橙汁,不知道先生这里有没有。”

  坐在许冬知对面的佘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收敛了笑容,双手撑着下巴看着他。

  他也很好奇半山别墅里究竟有没有橙汁。

  特物局不养闲人,就算是表面看起来急躁的许冬知,在大事上也不会掉链子。

  “有,我这里还有些其他的果汁,想喝的话我叫人一并拿来。”收藏家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笑。

  之所以说是听,实际上他那张脸就算在笑别人也看不出来。

  只会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许冬知嘴角牵起一抹疏离的笑容:“不用了,我只想要一杯橙汁,麻烦了。”

  收藏家叫仆人去端了一杯橙汁过来,给其他人全上了茶水,普洱的香味弥漫在繁华空旷的餐厅里。

  细白的手握住玻璃杯,眼前的橙汁澄澈透明,在护眼的暖黄灯光下透露出一丝不寻常的香味。

  有橙汁,就证明别墅与外界是相通的,收藏家也许不下山,但是这座别墅内的仆人会定期下山采购。

  许冬知隐晦地瞥了眼对面的佘老师,后者了然地眨了两下眼睛。

  第一个猜测被推翻了,收藏家老先生不是从市场上发现的戒指。

  这枚有可能属于许冬知母亲的戒指并没有流落到市场上,当年许母生下许冬知后精气耗尽,又加上大出血,没保住性命。

  在许冬知有记忆之后,他就没见过这枚戒指,不过戒指内圈的火焰痕迹让他产生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那种熟悉感冥冥之中将他与母亲的人生交织在一起。

  食不知味地吃完一顿血宴,仆人撤下餐具后,话题终于步入了正轨。

  “先生您贵姓?”佘钰端得是谦谦君子做派,暂时收起了风流倜傥的本性。

  收藏家无谓地摆摆手:“免贵姓尤,几位今日来拜访是有事情想问我吧?”

  尤先生脸上的每一个褶子都透露出“快点问吧,问完我就要休息了”的意思。

  佘钰:“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开门尖山地问了,之前您卖出去的戒指是您从哪里收来的?我们也想去碰碰运气收点好东西。”

  “你们也是收藏家?看起来不像。”尤先生隐藏起来的眼睛露出来,古井无波,像死人一般毫无波澜,“是哪枚戒指?我转让出去的戒指太多了。”

  佘钰指尖在膝头点了两下:“是一枚内圈刻有火焰纹记的素戒,样式很独特,我家里人看上了,我同他一致认为最初收藏它的人很有品味,此番过来也是存了想要趁机淘宝的意思。”

  “这样啊。”尤先生似乎存心不想让他们顺利,“在场三位,不知您家里人来了没有?”

  “来了,是这位。”佘钰扭头,冲江玉初眨了下眼,握住他的手,复又转回去,“希望您不要怪罪我们的唐突。”

  “当然不会。”尤先生爽朗地大笑,浑身的肉随之发颤,“几位都是一表人才呢,不过,我当然不能白白告诉你们答案。”

  早有预料这趟不会太顺利,来之前特物局的信息部便做了调查,这位收藏家绝对不如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和蔼。

  不,表面上也不和蔼,尤先生比他们看起来还像妖怪,就是在特物局,也找不到几个喝生血的妖怪。

  佘钰暗自松了口气,开始担心他们带的钱不够:“我们可以用东西交换,只要是您感兴趣的,如果我们能做到,这桩交易就当达成。”

  “自然,我的要求不高,我给你们提供地方,你们要为我找到一件东西。”尤先生摊开双手,自嘲,“你们也看见了,我已经是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了,在死之前再奢求点什么也不过分吧。”

  佘钰淡笑:“自然。”

  尤先生今天第一次咧开嘴笑,露出一口牙齿,居然全坏成了黑色,许冬知忍不住颤了下。

  喉间熟血的腥味似乎又反了上来,他紧紧蹙眉,不适地低头,抓住旁边赵文尘的手转移注意力。

  也幸好他低下了头,没看见尤先生在望向他时眼底流露出的贪婪神色。

  尤先生带着诡异笑意的声音回荡在餐厅里:

  “我是在鬼市获得的,你们要在某个人头七时跟着他的鬼魂,就能进到鬼市里了,最多可在里面待七天,时间一过,会发生什么我也不清楚了。”

  除了死好像也不会发生别的事情了。

  许冬至腹诽,思绪一下子飘远,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鬼市。

  跟人类世界差距很大?他倒是去过古董一条街,卖什么的都有,还有拿着自己祖师爷穿过的裤衩来卖的。

  说是只要放在床头就能梦到自己想念的人。

  对于这个说法,许冬知觉得可信度为零,放他祖师爷的裤衩,梦到的自然是他的祖师爷啊,怎么可能会梦到其他人呢?

  “许冬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