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珺雪很喜欢反差冲突的美,譬如奇形怪状的冰冷银色烘托如同鲜活心脏的红宝石;棱角分明的白金里内嵌着如蓝天深海的帕帕拉恰;细碎凌乱的富丽奢华金围绕着沉静脱俗的祖母绿。

  又譬如冷静自持的人抛开理性做着开放大胆的疯事。

  “你第一件想做的疯事……是和我接吻?”傅珺雪阖动的唇被吻得红艳艳、湿漉漉的,望向温宛冰的眼睛里也像蕴着一池春水。

  温宛冰没有回避视线的接触,承认道:“是。”

  红日出海,曙辉万斛,穿过灰色的雾霭里洒落下多姿的色彩,将静坐于斑斓世界里的温宛冰晕染得绯红。

  坦荡又直接的话语,认真到不苟言笑的语气,与她满面羞赧形成了极致的反差。

  傅珺雪唇角扬了扬,心生萌动。

  她的人生只要与他人挂钩的事,也几乎都是迁就和退让,从未被人放在首位。

  而现在,温宛冰第一件疯事是居然想和她接吻。她的疯狂,是为了她。

  心里被温宛冰这一个有棱有角的“是”字填满,被尖利的横竖摩挲得酥麻,愉悦里裹着发胀的酸涩,从里往外渗。

  “其实,严格来说,第一件疯事不是这个。”温宛冰又开口道。

  傅珺雪眉梢上抬,飞扬的情绪又落了下去,她表面不露分毫,问道:“是什么?”

  “我从小到大都挺乖的。”温宛冰说完,觉得这是自夸,有点不好意思,笑了笑又补充解释,“也不能说是乖,就是活在大人觉得乖的条条框框里,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闪恋,还是和一个女人。”

  “和你恋爱,才是我第一件疯事。”

  傅珺雪愣了愣,随即扬起唇角,她冒出了一个想法,这一场放肆的沉沦,还指不定是谁拉着谁更深地陷落。

  温宛冰扭头看看傅珺雪又低头看看海,像大部分刚刚确定恋爱关系的懵懂小女生,与恋人在一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最后她拿起了手机,修改了备忘录。

  傅珺雪看了她一眼,舌尖舔过口腔内壁,顺着划过内唇,隐约还有铁锈味残留在嘴里。

  回忆刚刚的吻让傅珺雪想到了被她喂食过的葡萄。

  唇齿间馥郁的香气蔓延每一处角落,甘甜中含着青涩,毫无章法地在口腔内滚动,需要她以舌引导,青涩的葡萄才能被浸润发酵成美酒。

  不存在的酒精麻痹着神经,撩拨着心弦,甚至连渗出的一丝丝血腥味都成了迷离的情调,越饮越上头。

  “温沝沝,问你个问题。”傅珺雪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温宛冰打完字,关掉手机屏幕,不自在地滚了滚喉咙:“什么?”

  傅珺雪外侧的手撑着地,偏靠过去,如同说悄悄话一样低低地问:“你以前有没有做过……嗯~那种梦啊?”

  才褪下的绯色又漫了上来,温宛冰犹如犯了色戒的出家人,矢口否认:“没有!”

  “哦~”傅珺雪抬起手替她拨开颊边被风拂起凌乱飞舞的碎发勾到耳后,“难怪。”

  “难怪什么?”温宛冰侧过头,不明所以。

  “难怪……”傅珺雪捏住她的耳垂,偏头靠近了,故意低声调侃道,“吻技欠佳。”

  连梦里练习的机会都没有。

  含笑的声音带着她温柔气息,随着指腹轻轻地揉捻下温热的体温渗透,蹭在温宛冰的耳边。

  犹如火柴头擦过擦火皮,瞬间燃起烈焰。

  温宛冰脸都要烧起来了,耳根尤其烫,感觉像极了题目没答对被老师当面批评,她想说些反驳的话,可脑袋转了一圈发现零经验的自己无话可说。

  就在温宛冰想扭头不想搭理傅珺雪时,温软潮热的唇轻轻覆了上来,傅珺雪亲了她一下说:“多练练就好了。”

  猝不及防的一下,温宛冰缓慢地眨了眨眼,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傅珺雪觉得温宛冰这样纯情得过分,很可爱,但很快,她就不这么觉得了。

  因为温宛冰突然想到说:“多练练好像在占你便宜,毕竟我们只是限时恋爱。”

  当之无愧的制冷机,煞风景一流,盘旋在两人周身暧昧旖旎的氛围瞬间就淡褪了大半。

  傅珺雪愣了愣,站起身,掸了掸裤子的灰尘,居高临下地睨她一眼,转身往回走,似真非真地回答了问题:“也是,时间一到就要分道扬镳了呢。”

  慵懒地拖腔带调,听起来像是并不在意,又像是有些无奈的遗憾。

  温宛冰也站起了身,不紧不慢地跟在傅珺雪身后,盯着她清晰漂亮的跟腱线。

  太阳光洒满了整座小岛,草地上的露珠折射出好看的光,五彩斑斓的光点在步伐之间跳跃。两人隔着一段距离。

  很短,只需要她再快一点,步子迈得再大一些,或者让对方慢下来,就能并肩。

  光被折射,影子从前变到侧面,温宛冰低低地说:“也许可以延时。”

  延时下去,假的会成真么?

  傅珺雪没想到温宛冰会说出这样的话,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她,后者低着头在缩短两人距离。

  并肩走在一起,傅珺雪委婉地问:“星星的干预课程应该需要花费很多钱吧?”

  从温宛冰提过的旧事里能察觉到她家的经济条件应该并不是特别好,目前的吃穿住行也是半点不露富。

  还有那句经典的“费时费力费钱”。

  温宛冰轻蹙眉头,很快又松开,傅珺雪捕捉到了,以为自己猜得没错,温宛冰需要节省很多钱用在家庭上。

  但几秒后,温宛冰却给出了另一个答案:“属于星星的钱足够她养老了,我有给自己存钱,认识你之前基本没有要花钱的地方。”

  “所以你是个小富婆。”傅珺雪听懂了她的意思,勾起嘴角,打趣道,“那完了,谈恋爱很费钱的。”

  温宛冰有种自己打自己脸的感觉。

  先前的郁闷消失殆尽,傅珺雪心情变得很愉悦,唇角笑意加深:“赚钱很不容易。你谈了个败家的女朋友呢,小心时间一长,存款都没了。”

  “赚钱是不容易。”温宛冰想了想说,“但赚钱的方法很多,可以再赚。”

  傅珺雪脚步慢了下去。

  敏锐地察觉到傅珺雪落后,温宛冰停步,半侧过身:“怎么不走了?”

  “没什么,刚刚迷眼睛了。”傅珺雪随口掰了个原因。

  温宛冰走近了掉,关心道:“现在还迷么?”

  “不迷了。”傅珺雪有模有样地眨了眨眼。

  温宛冰向她伸出了手:“情侣之间好像都是牵手一起走的?”

  傅珺雪视线落在她虎口处的疤,宛如自己被灼烫了一下,长睫轻轻一颤,将手搭了上去:“是吧。”

  说完,她顿了顿又说:“也有不是的。”

  “?”温宛冰投过去疑惑的眼神。

  “有的人不喜欢牵手,有的人不喜欢五指相扣怕走在街上被人看见了议论。”傅珺雪解释说,“当然大部分应该都是喜欢的。”

  温宛冰眉头蹙了蹙,很快松开,直接牵过傅珺雪的手。

  傅珺雪愣了愣,逗她:“小纯情还挺会的嘛。”

  “没吃过猪肉好歹也看过猪跑。”温宛冰面无表情地说,“偶像剧都是这么演的。”

  她的模样仿佛不在回忆偶像剧而是历史正剧,画面莫名有点喜感,傅珺雪轻轻地笑出了声。

  “是不是因为这样,在另一半停下时就可以第一时间发觉,就不会走丢了?”温宛冰像个求知若渴的学生继续深问。

  她的手一开始握上去凉凉的,在皮肤摩挲□□温才上升,从干燥掌心升起的热意蔓延到内心。

  傅珺雪指节动了动,从温宛冰的指间穿过:“那得五指相扣才可以,我喜欢这样牵。”

  温宛冰指尖蜷了蜷。

  过了几秒,她收拢手指,将手指之间每一个缝隙填满,十指紧紧地相扣。

  风吹草动,傅珺雪眼波漾了漾,感觉到心脏在安全感与归属感盈满的氛围里有力而又热烈地跳动。

  但之前的话题,谁都没再提起。

  是硌在浪漫里的现实。

  回到露营地,温星刚好睡醒了,钻出帐篷,抱着她的玩偶迷茫地左顾右盼。

  “温星睡醒了。”温宛冰突然开口,“我得带她去洗漱。”

  “去呗。”傅珺雪好笑道,“怎么连这个都要和我说。”

  “嗯。”温宛冰抬了抬两人牵着的手,“我的意思是,要松手了。”

  傅珺雪还没反应过来,温宛冰已经松开了手,朝温星快步走过去。

  怎么还有人连松手都要汇报的。

  傅珺雪垂眸盯着掌心纹路发了一会儿愣,属于温宛冰的体温似乎还残余在皮肤肌理里,明明一开始冰冰凉凉的,现在却像是在发烫。

  走到温星面前前,温宛冰蹲下身,柔声问道:“睡醒了?”

  温星点点头,一只手摊开,掌心上放着傅珺雪给她编头发的彩色头绳,另一只手胡乱地扒拉自己睡得乱糟糟的头发。

  温宛冰明白她的意思,说道:“我们先把小哆啦放下,刷牙,洗脸,然后再梳头发好不好?”

  与在家里的步骤一样,温星没有异议,点了点头。

  等洗漱完,温宛冰带温星坐到天幕下,准备帮她梳头发,温星眼转着手里的发绳说:“辫子。”

  辫子是傅珺雪编的,温宛冰四处张望寻找傅珺雪的身影,刚一转过头,就见傅珺雪拿了瓶用热水温过的牛奶走到她身边,吸管戳进牛奶瓶里,搅了搅。

  “我编了小脏辫就是为了你早上轻松点的,你倒好,昨晚上全拆了,谁拆的谁编。”

  温宛冰盯着那瓶牛奶,感觉心绪也被搅得七上八下,一面感动,一面又局促。

  她不会编那种辫子。

  像是知道她不会,傅珺雪握着牛奶瓶,歪身倚靠着桌,将牛奶递给了温星,笑得眉眼弯弯:“想让我编也行~你说,求求君君了。”

  温宛冰从没有亲昵地叫过她小名。

  温星接过牛奶,捧在手里:“谢谢,姨姨。”

  她葡萄似的眼珠看向傅珺雪,温星忽然想起上岛前是傅珺雪扎的头发:“辫子。”

  原本不想求的温宛冰瞬间泄了气,她攥着桃木梳,别扭了片刻,红着快速又含糊地说:“求求君君了。”

  “怎么叫个小名跟要你命似的。”傅珺雪挥了挥手,示意她让位,瞥了眼她红透了的耳朵,“至于么,小开水壶。”

  温宛冰把桃木梳塞给她,让开位,红着脸:“肉麻。”

  “那叫什么不肉麻?”傅珺雪轻笑,慵懒的音调拉出暧昧的语气,“宝贝?宝宝?亲爱的?”

  温宛冰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又有一种微妙想要这么称呼傅珺雪的想法缠在里面,引得头皮都发麻。

  话音刚落,最左边的帐篷蹦出呼喊:“亲爱的!”

  胡椒和祁悦一前一后从里面出来,胡椒鞋都还没穿好,急急忙忙地跑过来说:“日出!日出的视频拍了么?靠,我丫的又睡过头了!都怪祁悦把我闹钟关了。”

  “你闹钟响了三次你都没起,还怪我。”祁悦不客气地戳穿她。

  温宛冰趁机溜了,去给温星拿面包,再回来时就听到胡椒崩溃地控诉:“你俩……就没一个想起来拍视频的?那么美的场景就没想过拍下来?你你你傅珺雪,你那么喜欢拍照,这次居然没拍!我不信!”

  傅珺雪漫不经心地回:“啊,就是场景太美,氛围太好,我太入迷~太沉醉其中了~根本没功夫拍呢。”

  胡椒一听更崩溃了,直嚎嚎:“这么美么?”

  “是我经历过,最浪漫的日出了。”傅珺雪意味深长道。

  被傅珺雪这么形容,连祁悦和小情侣都有些后悔没早起了。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角落的温宛冰,脸比朝阳红。

  只有温星看着她,轻声呢喃:“苹果。”吸了一大口牛奶,满嘴奶渍的唇碰了碰,感叹,“甜。”

  露营结束后,傅珺雪开车送她们回去,温宛冰觉得傅珺雪没休息够,有些不放心。

  “不用担心。”傅珺雪柔声道,“我刚刚在船上补了一觉的。”

  温宛冰轻轻蹙着眉,依旧没有松开。

  傅珺雪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你会不会开车?”

  “有驾照,但不会。”温宛冰轻轻拍着已经睡着的温星的背,如实道,“大学考得驾照了,拿到驾照没有上路过,感觉已经都忘了。”

  傅珺雪问:“为什么不买车?”

  温宛冰偏头看向窗外,红艳艳的霓虹灯一盏一盏地闪过,超车的车轱辘快速地转动着,她闭了闭眼,不咸不淡地回道:“因为车贬值得太快了,用到的地方也不多,划算下来,如果有需要不如打车,还不用自己开。”

  理性的考量,很符合温宛冰的作风。

  傅珺雪漾起了笑,赞同道:“确实。”她顿了顿又问,“那想不想练车?我教你。”

  温宛冰摇头,反应过来傅珺雪在开车看不见,想直接拒绝,话到嘴边却成了:“暂时还不想,得先学潜水。”

  提到这个,温宛冰顺势问:“大概还有多少课可以考证?”

  话题转移。

  “不出意外的话下周就可以去考证了。”傅珺雪说,“你年假批下来后告诉我一声,我把温星的课程安排整理好发给你。”

  温宛冰“嗯”了一声。

  “暂时不想学车,”傅珺雪沉吟着,话锋一转,“那就想想你之后的疯事想做什么吧。”

  温宛冰提着的一口气缓慢地悄无声息地呼出,她垂眸看着睡梦中的温星,想到了以前的自己。

  从年幼到现在,她有很多想做不敢做、不能做的事。

  过了许久,导航提示还有1.75公里,车在红灯前停下。

  “想好了么?温沝沝。”傅珺雪扭过头看了她一眼,早上新戴的一款银色耳链轻轻地荡出柔软的弧度。

  “我想打耳洞,纹纹身。”温宛冰说。

  傅珺雪一愣,随即唇角上扬,愉悦地笑了起来。她还以为会蹦出一些更刺激的事,不由地调侃了一句:“小幼稚鬼,你后面想做的疯事就是这些?”

  “幼稚么?”温宛冰咬唇,眸光轻漾着清浅的笑意,“可是很想做,你会陪我么?”

  “耳洞我已经有了,纹身……对你的工作没有影响?”傅珺雪问。

  温宛冰摇头:“没有,可以纹在不明显的地方。”

  “嗯~纹情侣的么?纹情侣的我才陪。”傅珺雪忍不住感慨,“听说纹身很疼唉。”

  她还蛮怕疼。

  “纹情侣的。”温宛冰想了想,又不想以此强迫傅珺雪和自己一起纹,补充了一句,“怕疼的话,你不用为了我去纹的,就陪我去看着我纹就好了。”

  傅珺雪“啧”了一声:“说好你做什么我都会陪你的。”

  绿灯亮了,她将车开出去说:“看看我都肯为你疼了,以后你看到纹身,可得记着要好好疼我才行。”

  作者有话说:

  关于纹身,现实里不建议纹,万一不喜欢呢,万一分了呢,万一换工作要求无纹身呢。

  小说和现实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