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料到温宛冰会这么直球,傅珺雪愣了愣,有一些恍惚。

  平静无波的语气,坦荡的承认,如果她们是真情侣,如果温宛冰的感情史不是一张白纸,这就是敷衍地哄她开心。

  也许再深问,会得到一句“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答案么?”

  “这么坦诚?”傅珺雪弯着一双笑眼,笑意却不达眼底,“你是真吃醋还是反过来逗我呢?”

  温宛冰微微偏头:“我又不像你。”

  清冷的月色倾撒在两人之间,朦胧似轻纱,含着潮气的海风拂着楼下的橡树树叶沙沙作响,空气躁动又湿凉。

  不是想要的答案,也不是不想要的答案。

  傅珺雪挑了挑眉,顺着话头问:“我怎么了?”

  她退回去,将剩下没涂抹到碘伏的地方都涂抹上。

  温宛冰低下头,无意识地扒着手指甲侧面翘起来的一块死皮,话音里不自觉地带了点怨念:“那么喜欢逗人。”

  几分真几分假都让人分辨不出来。

  碘伏棉签深深地按在温宛冰肩头的一处小指甲印上,弯弯的印子融在深褐色里,夜色的滤镜下,像小月牙挂夜幕上。

  傅珺雪不在乎温宛冰对她的定位,更关心问题的本质,她声音低得飘渺,隐含试探:“所以是真的吃醋咯?”

  “我不知道。”温宛冰默了默,询问道,“怎么样才算是吃醋?”

  傅珺雪快被她逗笑了:“你不知道?那你还说是醋味?”

  “感觉……应该是吧。”温宛冰迟疑道。

  不知道是她害羞红了脖子,还是自己视觉错觉,碘伏的颜色不那么明显了。傅珺雪盯着她的脖颈,觉得她的反应有趣极了。

  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词——娇憨。

  忍不住就想多逗逗她,看她脸红,听她直接说出心里想法。

  傅珺雪兴致盎然道:“什么感觉?你说说,我帮你分析分析是不是吃醋了。”

  语气仿佛知心大姐姐在开导小朋友。

  什么感觉?

  明明很好听的声音变得刺耳,明明是应该欣赏的颜值落在眼里不自觉地会去和自己对比,明明不应该多管多问就是想刨根问题……

  介怀、难受、在意、在意……乱七八糟的情绪乱麻一样绞在一起,复杂难以言喻。

  温宛冰蹙了下眉头,沉吟道:“形容不出来,有点像……”

  话音顿了顿,这么多年她在意的人也不多,绞尽脑汁想到的例子都和温如水有关。

  温宛冰话锋一转:“像生病一样。”

  这种形容傅珺雪不是第一次听,花言巧语比之更腻歪的都听过,但从温宛冰嘴里说出来,不一样。

  少了夸大其词的油腻感,多了一丝迷茫和认真,是严谨斟酌出来的形容。

  这人在爱情层面上还真就是一张白纸,傅珺雪笑着低声戏谑:“经验为0的小纯情~”

  拖腔带调。

  温宛冰抿唇,脸有点热,反击:“那你是什么?经验丰富的老狐狸?”

  傅珺雪用纸巾包住用过的棉签,转身,后背靠着栏杆,边“啧”了一声,很直白地表达道:“狐狸呢我喜欢,毕竟美,‘老’这个字我就不喜欢了,我也不过才比你大三岁嗳,我怎么就老啦,小屁孩。”

  关系比之前熟稔很多,加上相处轻松,以至于温宛冰说话有点放肆。

  “老”字确实有点不尊重人,尤其是对女孩子。

  “抱歉。”温宛冰斟酌问,“那大狐狸可以么?”

  明明很认真,可就是莫名有点好笑,就不能去掉前面的形容词?

  “勉强可以吧~”傅珺雪将手里用过的棉签扔进卧室门口的垃圾桶,后退,双臂往后搭在栏杆上,后仰,看向温宛冰,“我更想你叫我狐狸姐姐呢~”

  耳垂上坠着的耳链轻轻地晃。

  “狐狸J——”温宛冰卡壳,别扭得叫不出口,红唇阖动,嗫嚅了好一会儿,艰涩地蹦出一个,“精。”

  “什么呀,狐狸精?”傅珺雪笑出了声,问她,“叫不出姐姐?”

  很久没有说过这两个字了,温宛冰长睫轻颤,眸色如同天穹上云卷云舒敛了月色和星光,黯淡了下去,她没回应这句:“你还没说你和孟栩然是什么关系。”

  话题转得格外生硬。

  傅珺雪看了她一眼,随手转着手指上设计感很强雪花戒指,漫不经心地解释:“她是我妹,我和老爸姓,她和老妈姓。”

  温宛冰微微侧身,面向她,流露出讶异的神色。

  名字毫不相关,长相也毫不相似,甚至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艳丽风情的玫瑰和素雅娇柔的芙蓉,即便知道傅珺雪有一个妹妹,温宛冰也从没将孟栩然代入进这个角色。

  傅珺雪被她惊讶的表情逗乐了,笑着打趣:“哇哦~某人好像白吃醋了呢。”

  什么某人,就差没指着她鼻子说了。

  温宛冰维持了几秒钟的冷淡神情,这是她惯用的招数,只要足够冷静,就能让一切问题都不成问题。

  可不自觉地瞥了一眼傅珺雪,视线相撞的一瞬间,她还是感觉到了一阵热意直往耳根和脸上窜。

  温宛冰撇了一下嘴,低声且飞快地报了一串数。

  “什么?”傅珺雪甚至都没听清。

  “帮你报某人我的身份证号。”温宛冰一脸凌若冰霜,不咸不淡地给自己补刀。

  傅珺雪愣了一下,被戳中笑点,笑得直不起腰,感慨道:“但凡你不要这么直言正色,也不会这么像冷笑话了,真是又冷又好笑。”

  “哪里好笑。”温宛冰蹙眉认真道,“我认真的。”

  更好笑了。

  傅珺雪笑了好一会儿,直到被楼下的争执给打断。

  “好像下雨了。”

  “我就知道梅雨季出来露营跟他丫的踩雷似的。我就说不来吧,非要来,上次就够糟心了。”

  “阵雨,一会儿就停了。”

  “地还不是湿的,烦死了,这次你自己弄帐篷吧。”

  傅珺雪往楼下瞥了一眼,是同行的两个潜水教练,两人是一对,其中一个甩开另一个人的手不想再沟通的模样,坐回了车里。

  “滴”的一声,锁了车。

  另一个站在雨中,片刻后,抬手抹了一下脸。

  傅珺雪转过脸,唇角的弧度慢慢地拉平。

  海边村庄的空气本就蕴着海水的潮气,如今又开始飘雨,更加湿润,将傅珺雪如同夜色般的眼睛浸润得潮漉又飘渺,连眼神仿佛都渗入了海水的咸涩。

  “温沝沝,我挺喜欢你这样的。”傅珺雪转了个身,手勾过头发在耳后,随意地搭在栏杆上,掌心摊开感受风夹着雨从指缝间流逝的痕迹,“有生病的感觉了呢,就直说,而不是藏着掖着憋着,长着一张嘴不是囤积脂肪就是当摆设,一声不吭地冷暴力。”

  仿佛被火忽远忽近地燎了一下,一时温,一时又灼,温宛冰垂眸,手蜷了蜷,指尖流窜的风像无形的绳子,欲缠不缠。

  温宛冰看见傅珺雪手腕一转,垂下了手。

  带了点怨气的样子。

  也许是天更晚了,也许是因为下雨,风里挟着些许不属于夏季的凉意。

  温宛冰拧了一下眉头,顺着她的感慨询问:“你被冷暴力过么?”

  “对啊。”傅珺雪又转回来,侧靠着栏杆,迎上温宛冰的视线,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讨论别人的事,“是不是很意外?是不是觉得原来我这样好看的、条件很好的人也会被冷暴力。”

  她以为温宛冰会像别人一样发出这样的感叹。

  但温宛冰更深地蹙起了眉,她又端出成熟的年长者姿态,严肃道:“难道不好看或者是条件相对弱一些的一方被以冷暴力甚至是暴力对待,就可以不意外了么?为什么要有这样的感慨对受害者造成二次伤害?难道最应该受到口诛笔伐的不是施暴方么?难道最应该意外的不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病态……”

  温宛冰喉咙用力一滚,闭了闭眼,微不可察地深呼吸调整情绪:“抱歉,我——”

  “抱什么歉?”傅珺雪双手覆上温宛冰温热的脸颊,揉了揉,而后朝唇的方向挤,温宛冰柔软的唇瓣被动嘟了起来。

  软嘟嘟的唇小幅度地一张一合地认真解释:“抱歉,我情绪有点失控。”

  “哈哈,好可爱,我意思是不用抱歉,不是真的问你抱什么歉。”傅珺雪的视线和动作都定格住,唇边笑意微妙、缓慢地收敛,长睫微微一颤,“我其实也不希望你发表那样的感慨,会让我觉得受到过冷暴力的我,也不过乏善可陈。”

  “还有,我喜欢你失控的样子,不那么端着了,很鲜活。”

  耳畔的风声好像在这一瞬间就静止了,空气里有种不流通的闷热感。

  脸已经很烫了,从傅珺雪的掌心有更多的热意源源不断地渗进肌肤,融进血液里,在专注的视线下升温,仿佛快要沸腾。

  她鼻尖安静趴着的小痣迷人又温柔。

  潜意识地想退离,身体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胶着在原地。温宛冰长睫颤了又颤,感受着傅珺雪的手从她的脸颊到脖颈,很慢地游走,最后停留在她的胸膛。

  “温沝沝。”傅珺雪唤她的名字,声音很低,几乎没有用力气说话,字眼在唇齿间被拉出黏糊糊的感觉,“我喜欢你这样,能看见这里,藏有一个美妙的,好像与我很契合的,灵魂。”

  温宛冰长睫轻颤。

  几乎要产生幻觉,她就像是定在海面夹板上,与会蛊惑人心的美人鱼在僵持对视,在沉沦于深海的边缘徘徊。

  傅珺雪换了问题:“刚刚情绪失控,是想到什么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