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被解雇了。
“你们”是很广的概念。
短暂的静默后, 在场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收到名片的人。
包括他们自己。
他们互相打量,最终将惊疑不定的焦急眼神给到了刘途。
刘途压力山大。
面对一位又疯又有绝对话语权的上司,谨慎才是相处之道。其中小小的试探只能作为参考,不能当成行为准则。
他硬着头皮, 开口求情, “江总, 他们都是公司的老人……”
江序把名片盒合上, 推向桌沿,打断他的话:“这是你的。”
一瞬间,刘途福临心至,立刻改口:“都是公司的老人了,还这么不懂事, 开会没一点纪律, 还不快走?一个个的都不知道人事部在哪里?要我打电话叫保安带你们去吗?”
江序勾唇,语气无波,“你很好,秦秘书最近就太自大了, 不够听话。”
她言语里表现出的不满和平衡之意,让刘途狂喜。
他这段时间的努力没白费,会议室内的气氛都在他的眼神暗示下为之一松。
江序的精神力将他们逐一做了标记, 然后宣布了今天的会议事项。
各部门大方向调整, 为即将到来的“人才们”做准备。那些可是“主角团”的人, 未来的聚宝盆。
同时说明挖人和收购旭光影业的意向。
会议上,江序着重展现她对收购的重视,有一份草拟的方案, 投影到屏幕上,供人观看。
江厚发跟陶韵夫妻俩, 重财逐利,大饼画得一个比一个香,场面话说得漂亮,又会卖惨打人情牌,看似重视人才,其实是黑心农场主。
又想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
原书设定里,给江初加了光环。直到她进公司整顿,才将父母的承诺一一兑现,让他们当牛做马毫无怨言。
现在江初还未进公司,攻略线也就无从开启,正是挖人好时机。
江序只要把实际情况挑明,那些人都不是傻子,自己试探几次,她再把他们想要的送上,挖人不难。
至于收购,只是幌子。
让江厚发夫妻俩忙起来,没空去跟人讲感情,玩道德绑架那一套,她就稳了。
这件事后,江序列了经纪人名单,对她们的下属艺人重新分配。
她已知悉的不良经纪人们,根据实际情况,开除或降职。还有部分人因才干不同,有平调。
公司高管她动多了会出乱子,经纪人则轻轻松松,没人敢提反对意见,真真正正的一言堂。
分配的艺人里,涵盖很广。有签约多年的99线小糊咖,也有现在靠微薄底薪吃饭的老戏骨,还有江序前段时间指名要签下来的新人们。
当红艺人的经纪人调动确认后,有交接期。其他本周内完成。
再有待遇与资源分配问题。
尤其是楚华。
如果说乐坛摇钱树是叶思乔,那影坛发财树就非楚华莫属。
她童星出道,芳华正茂。演技出众戏路宽,为人真诚低调。合作方无人不夸,无人不赞。
这么个佛系老好人,都被叶思乔激出了七分火气。
从代言到商务通告,从杂志封面到红毯造型,她一直被叶思乔压一头。
压就压了,赛道不同,可以忍。
但叶思乔傲气,同一公司,她一定要争第一,要争谁才是瀚海顶梁柱,见面先嘲,风气带到网络,两个事业方向不同的人,因其他资源各种撕。
楚华说了大实话,“是,你是能挣钱,可是你更能花钱啊。你挣的那些够不够你一场生日应援的排场?你这些年的牌面,可有我出的一份力。”
叶思乔由此跟她撕破脸,动了转型的心思,一来就抢《不灭》的女一号。
同赛道里,来一个跟自己不对付的关系户,楚华自觉没前途可言,便想解约,另谋出路。
她现在透露解约意向,是对老东家怀有旧情,希望高层能理智思考。
这个高层,单指江序。
江序的意见很简单,已经跟秦素说过,今天借此提提其他艺人的待遇。
刘途见缝插针的给秦素上眼药:“楚华这件事,是秦秘书办的,您知道,她一向对叶思乔很偏心。”
江序顺势把刘途架到火坑上,“好的,以后叶思乔的工作安排,就交给你对接。”
刘途作为头号内鬼,又是江序身边的秘书,不主动探听,都有人把最新消息送到他面前,问一句是真是假。
他对江序隐婚的事一清二楚,对他上司现在更在意徐向晚的事更加清楚。
徐向晚的合约,还从他手里走过一遭。
现在他很应该怎样安排叶思乔。虽然一般的工作,轮不到秘书办的人处理。下面部门多着。
他满口应下,“好的,江总。”
工作安排告一段落,江序开始点名了。
毕业以后就未曾经历过的魔鬼环节,让在座的人如临大敌。
江序甚至从他们眼中看见了浓浓的期盼与不解:这病秧子今天怎么这么精神?快倒下啊!!
她安抚地笑道:“不用紧张,只是一个小小的人事推选。我顺应你们的意思,民主一回,听听你们的高见。所有空缺职位,都实名推举。”
她环视全场,略过绝对忠心的亲信们,抓了她精神力感应到的最紧张的人:“钱琛,钱经理,你的意见是?”
职场阳谋,兵不血刃。
钱琛在齐刷刷望过来的复杂目光里,身体微颤的站了起来,然后晃悠悠晕倒——江序不病他来病,这出头鸟谁爱当谁当。
-
12楼。
瀚海法务总部。
徐向晚见到了比一般律所都大的办公区,每个工位都有主人,忙而有序,非常符合她对职场精英的想象。
抵达签约区的会客室前,她看见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她单方面熟悉。
都是常在热搜出没的人,大大小小的艺人流水似的从身边经过。
在她们若有似无投来的目光里,徐向晚察觉到了打量意味。
这些前辈们,显然也在最近的两档综艺上,脸熟了她。
秦素低声解释:“公司人员与福利有变动,近期会有众多艺人回公司。”
公司事务,确实是江序一言定下。
秦素着手开始的工作,今天才在会议上正式宣布。
经纪人变动能书面通知,待遇改善就是实打实的劳务合同改签,跟钱息息相关,留在本市过冬的人,都会抽空过来。
“哦,”徐向晚应声,小声咕哝:“我还以为人红是非多,这是法务部的日常盛景呢。”
跟在她身侧的新上任经纪人张薇笑道:“那些纠纷不需要她们本人到场。”
越往里走,就越安静。
办公区变成一个个单间办公室,嘈杂声锐减。
转过弯,在徐向晚看见“会客室A-20”的标识时,也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是叶思乔的。
“您都演过那么多戏了,何必跟我硬争这一部呢?”
徐向晚她们四人走来,叶思乔自然瞥了一眼,见到秦素,她脸上扬起三分惊喜,表情还未切换,紧跟着看见了秦素侧后方的徐向晚,神情立刻淡了下来。
她再次看向楚华,这次语气全无挑衅,满是势在必得:“在我这里,没有公平,只有我赢。你争不过我。”
楚华已有后路,今天只是过来看最终结果,任由叶思乔说什么,她都懒得搭理。
目光顺着脚步声看去,先跟秦素打了声招呼,才看向徐向晚,双眸微弯,有明显的善意。
“你的新歌我听了,很不错。”
她出道多年,人脉甚广。加上嘴巴严实,在圈内素有“知心姐姐”称号。很多人都愿意找她倾诉,其中不乏一些小道消息——可靠的那种。
楚华就是为数不多,已经知晓徐向晚跟江序婚事的人之一。
加上前阵子《最强女王》出事故,江序抛冰棱砸无人机的视频还在网络疯传,画面里一闪而过的徐向晚,备受瞩目。
楚华出于好奇,听过徐向晚的歌,夸赞是真心的。
徐向晚很受宠若惊。
天呐。
楚华跟她说话。
楚华望着她笑。
楚华还夸她!!
她呆了一瞬,瞬间get到追星追到偶像的快乐。
“谢谢,谢谢楚老师,我也很喜欢你,我小时候看着你的电视长大的!”
说完,徐向晚又呆了呆。
面对仅比她大三岁的楚华,怎么都用不上“我小时候看着你电视长大的”这句话,显得楚华很老的样子。
可谁让楚华是童星出道呢。
楚华笑笑不在意,她粉丝们经常这么说,她听得出来是善意还是恶意。
边上的叶思乔冷言道:“装什么清纯小白痴。”
徐向晚记得她对叶思乔放过的狠话。
她现在照计划行事,不跟叶思乔硬碰硬,先刷满江序的好感。
这期间她没有在江序面前提过叶思乔,夸赞她说不出口,试探她不想听见期待之外的答案,诋毁是绝对不可以的。
她跟江序感情尚浅,诋毁叶思乔是大忌,很容易踩雷,把自己赔进去。
她要做的仅仅是取代叶思乔,让叶思乔从江序的世界消失。
一个消失的人,会被时间遗忘。到时候还有谁在意她做过什么。
计划跟现实有细微出入。
见面再忍,很是憋屈。
徐向晚低头给江序发了一条信息。
【我在楼下碰到楚华楚老师了,我的女神啊!我可喜欢她了!她的剧我都超爱的!不知道能不能跟她合影要个签名,很期待她的新剧呢!!!】
民主选高管的途中,江序收到来信,被末尾的三个感叹号直击心灵,感受到了隔着网线与楼层的试探。
她敲字如飞:
【可以,她脾气很好,不会拒绝的】
【下部剧是《不灭》,女一号。】
徐向晚很感谢江序的秒回,为了打脸的即时性,她手指在“亲亲”表情包上无节奏点击,笑吟吟对楚华表示恭喜:“听说你下部剧是《不灭》,这部我看过原著,女主跟你很贴,我很期待!”
楚华含笑道谢,“我也很期待。”
徐向晚不再留下来参与“神仙打架”,眼神催促秦素赶快走。
秦素顺手推开侧面会客室的门,“到了。”
徐向晚:“……”
她尴尬,但她不说。
她故意扬起下巴,看了叶思乔一眼。
在对方薄怒堆积的注视下,昂首挺胸进入会客室。
律师已经在等待,将合同分给她们确认细节。
徐向晚怕被坑,专门学过怎么看合同。大致确认后,就签约。
让她意外的是,张薇跟佟萌萌竟然不是陪同,也是来签约的。
秦素说:“近期高薪聘的人,江总点名要的。”
徐向晚:“……”
好的。
工作室选址,她听秦素意见,在瀚海办公楼选了一处较为清幽的地方。
是瀚海旗下的工作室,人事会紧跟着安排,徐向晚暂时没需求,只问张薇有没有管工作室的经验。
她不能事事麻烦江序,请教秦秘书。
张薇报了个工作室的名字,“我上任东家是弹星。”
哇。
音乐工作室的无冕之王啊。
徐向晚立刻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下午来的,再去选定的办公区转转,天色也黑了。
徐向晚跟张薇、佟萌萌加上联络方式,约定下次见面时间,就先去地下停车场,上车等江序。
江序比她稍晚一点结束,出电梯已经五点半,上车又更晚。
才走几步,叶思乔就从旁边的车上下来,叫住了她。
江序停下步伐,没因叶思乔哭红的眼睛而心软仁慈,跟她叙旧讲关怀与情义。
现在保留友谊,纯粹她是借用这具身体带来的生命与财富后,对原身执念的延续。
她本人对叶思乔没有丝毫情感,自然谈不上在意。
见面正好,她有事需要当面说。
“你以后不要再对徐向晚使坏,我不希望有第三次,否则我不知道会对你做什么。”
叶思乔被她开场一句抢白给气笑了,她用力擦掉眼泪,“我现在对你没有任何价值了是吗?”
江序摇头,“作为签约艺人,你的权益并未受损。以你的咖位和如今的国民度,享受到的绝对是顶级资源。而作为朋友,你也有其他艺人没有的偏袒。”
叶思乔难以平息:“我想转型,你连个角色都不给我。”
江序定定看着她,“我以为你知道自己适合什么。”
叶思乔问:“那你所谓的偏袒是什么?”
江序等她开口。
叶思乔说了一个音乐领域的,“我要开演唱会,全国巡演。”
江序点头答应。
叶思乔又说:“榆阳是第一站,你来看吗?”
江序果断摇头,“不去。”
太吵,她精神力能原地炸裂。
叶思乔微消的火气再添一把烈油,燃烧更猛:“如果是徐向晚的演唱会呢?”
江序大脑自动触发关键词:听取鼾声一片。
催眠效果绝佳的演唱会,可以考虑一下。
她的考虑,她的犹豫,让叶思乔冷笑连连,“我只是没有答应你的要求,你就这样对我,还说什么朋友,你的感情未免太廉价了。”
江序怀疑叶思乔不懂妻子与朋友的区别,这么久了,还总是跟徐向晚比。
有什么好比的。
“她是我的妻子,她的演唱会,我会考虑是很正常的事。”
而在她目前的认知里,双标也是正常的。毕竟在朋友与妻子之间端水,属实奇葩。
叶思乔不想听朋友论、妻子论、朋友妻子论。
她只想从江序这里得到她们婚姻不稳固的线索。
“你们是协议结婚,她在这场婚姻里,只能得到你的施舍,你以为她跟我有什么不一样?”
江序情绪稳定,半点没被调动,“协议是婚姻的开始,她是我的合法妻子,我会跟她共享我的一切。”
叶思乔讥嘲,“包括瀚海?”
江序点头。
叶思乔问:“如果她要雪藏我呢?”
江序摇头:“她不会。”
叶思乔执着:“如果她真的做了。”
江序平静道:“那她是对的。”
叶思乔再次流下眼泪。
冬季的眼泪很疼。
她让江序别后悔。
但她知道,正在后悔的人是她。
似是不甘心,她在江序脚步挪移,转身要走的时候,再次出声,“徐向晚知道你的身体情况吗?”
令她恐惧的问题,使她眼神恢复清明。
江序想了想,“知道,她每晚都哄我睡觉。”
叶思乔想到她夜晚联系江序,不是要这要那,就是委屈告状。
又想到徐向晚在《歌颂者》录制期朗读童话,还在三强赛唱《安眠曲》的行为。
她有一瞬的释然,没了斗志。
能稳住现在的地位,保留偏待也不错。
毕竟她没有牺牲自己,也没有一个又疯又病的爱人。
徐向晚看起来是要跟有钱人谈真心,那她来花钱好了。
这很公平。
她最后提醒江序:“你记得你的承诺,我永远是你最好的朋友。”
江序不跟她玩文字游戏,“前提是你不越界。”
叶思乔唇角扯了扯,先一步转身。
车上,李冬给她递来一条温毛巾。
她们透过车窗,看江序不疾不徐,上了一辆大型越野车。
这是江序从前很少用的车型,她纤瘦体型被衬成小小一只,气质都变得柔和无害。
车内,徐向晚认真刷着手机。
早用精神力覆盖周围的江序,知道徐向晚在前一秒才收回视线。
在江序上车前,徐向晚脸都要贴上车窗了,好几次都想开门下车。
江序全当不知道,问她在做什么。
徐向晚哼哼两声,“忙呢,天气太冷,我的脑袋冻得突突的疼,正在看帽子呢,你瞧,这顶绿色的跟我的大头配不配?”
帽子。
绿色的。
江序领悟其中含义,闻到了满车醋味。
她伸手环住徐向晚的腰,将她搂住,亲亲她的脸,又用手掌比划测量她的头围。
“不大啊,小脑袋挺圆啊。”
江序说完,假意轻推徐向晚的头,摆出侧耳倾听的样子。
徐向晚板着小脸,“怎样,我脑子进水了吗?”
如果有,一定是绿色的。
江序一阵笑,“想什么呢?这里面明明装着醋。”
徐向晚脸热,并从“醋”字找到胜利的曙光。
“我是没有你大方,我对着你表白楚老师,也没见你吃醋呢。”
江序闷笑,“有啊。”
徐向晚侧目。
江序从兜里摸出手机,解锁就是她俩的聊天窗口。
上面挂着徐向晚单向点击发送的23个亲亲表情包。
“亲你女神的?”
那必然不可能。
徐向晚咬字清晰:“这是发给你的。”
江序戳戳她自己的脸颊,“证明你诚意的时候到了。”
徐向晚:“……”
为什么你跟你的白月光当我面叙旧情,哄人的却是我。
她眨眨眼,朝江序靠近,双唇触碰到江序的白皙嫩脸后,露出牙齿,轻咬留痕。
“咬得深,情义真。”
江序只是笑。
她笑容洋溢的感受到脸颊有湿软的触感。
精神力同步传回她眼睛看不见的画面。
是徐向晚的舌尖,粉色一闪即过。
她脸上的笑容转移到徐向晚脸上。
徐向晚还配了音。
江序听取“哈”声一片。
她无奈的想:这样子笑的话,车上可就一点都不暧.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