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谣言第一步,接触更多的下层组织人员。

  神女带着宋宴清认识了好些人。

  在此过程中,宋宴清欲为斥候队收集信息大业添砖加瓦,是以认真仔细地观察着接触到的每一个人。

  他发现,其他人也会仔细反复打量自己。

  那是一种过分仔细的探究,一开始宋宴清还以为是“小神仙”的名号让信徒对他好奇。但后来梁山上报,是神女特地下了命令,让他们神仙教的教众记住小神仙的脸,隐约透漏出日后或许要倚靠他的意思。

  宋宴清:?

  不是答应了一个月后放他走么。

  难道二军师这帮人想要食言,可也不见把他当成真正的勇将去用、去培养,想来如今已不是一早三将军贪图他武力而招揽他的意图。宋宴清琢磨着,定是自己别的地方叫他们看上了眼。

  认完人,神女与宋宴清分开,独自前往其他未陷入叛军之手的地域冒险联络信徒。

  此番被抛下后,宋宴清才回过味来。

  瞿苹之所以轻易攻下,是因为叛军有内应,且内应在瞿苹颇为地位。那些能叫神女亲自去冒险联络的,定也是“有身份的信徒”。

  倘若他这张脸在叛军中留下深刻印象,再有人亲热指认其为小神仙,归家后的“王家子”敢轻易拒绝叛军吗?怕不是被迫也得成为神仙教的忠实信徒。亦可以他为契机,挑动算计其背后的王家。

  若单纯只为应付巡游,临急一用,就该在此时淡化宋宴清这个小神仙的存在,努力捧神女本人上位才是。

  确认过心思,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人。

  分别之际,神女给宋宴清分派了新的任务——深入群众,去增添一些神仙教的“神话传说”。

  宋宴清也就心安理得地顺从神女等人的期待下乡,深入叛军的群众内部。

  第一场传说,是一位家资颇为丰厚的孝子,送出大半身价。小神仙感念到对方的诚心和忠诚的信仰,惊喜出现,为对方的父母赐下圣药。

  据宋宴清所知,那些药是一位大夫开的,有人再往里面加了一点凉白开,说是神水。

  骗完这家,留下神仙救人的传说。

  宋宴清疑惑地问神女给他留下的人:“我们如此行事不会露馅吗?万一他们家请来别的大夫、或是游医诊治……”

  能达成目前的效果,前提条件就是没有好大夫为这家诊治。

  手下答:“游医来了也到不了此地,当地大夫可不会治他们,听我们的,能分更多银子,不听我们的,可得小心了。”

  事后,宋宴清还在街上听到说书先生为小神仙传播这则故事。

  当事人宋宴清:……

  串通文教卫一起欺骗没开民智的民众,过分了吧。

  再想想自己就是行骗团伙的主要成员,宋宴清也只能摇摇头叹口气。

  除此之外,宋宴清还会在下乡传教时充当男女矛盾调解员,神仙教的教义中竟有男女平等、家庭和谐之细则,另还有参考佛家的来世享受之说,还有一种乱世大灾将至、天魔将荼毒人间之论,细究教义杂乱但也丰富。

  不过主要目标还是在各地聚敛钱财,发展糊弄民众。

  系统见了几次骗人实例,都忍不住道:【宿主,你卧底的这家新破小也好黑心,跟你之前待的公司有得比,据系统评估,未来破产倒闭风险极大。】

  ——“别怕,我们是两面派。”宋宴清如此安慰系统。

  由于神女一时未归,倒叫宋宴清在群众中成功混了个脸熟,小神仙的名号愈发响亮,信徒们将对病了的大神仙的那份关爱分了不少给他这个小神仙。

  随后天灾消息不断传开,少不得在群众中引发无数恐慌、担忧和谈论。

  ***

  二军师指定的“天灾”消息极速传播时,分田之日紧跟着来到。

  在一个晴乍转阴,云影覆盖天光,刮着大风的上午,叛军的“分田地”踏出践诺的第一步。

  分田地的主要人员是叛军中攻城陷地有功的将士们,包括其他非兵卒但也很是辛苦的部分功臣,所分田地则为叛军抢来的各家丰沃田地,以及官田。

  人均能分到的田地数目整体差距拉开得不大,对外说法是要给后来人留有分功的机会,鼓励大家从军,在年后跟随大队伍出去为大家、也为自己拼搏奋斗一个光明的未来。

  光是这一个举动措施,就引得无数人长途跋涉前来观摩,夜里瞿苹住不下,据说城外的城墙根都睡了一片有志之人。

  眼下宋宴清与神女两个吉祥物坐在高处,望着下方堪称浩荡的壮观人群。

  人群汹涌,一个挤着一个,且多是有劳动力的青壮年男女,贫家子在其中最多,所有人如地藤般围绕着四野蔓开,被风吹得摇摇摆摆。

  神女这刚在别地长了见识的也轻声道:“好多人。”

  她此番接触了父亲生前单线的忠实信徒,其中有官员、有富商、甚至还有被分派下来驻守的太监,各式各样的人让她拥有了更宽的眼界,也对父亲手下的“神仙教”了解得更深入。

  可面前的人群才是叫她心惊,如此多人,竟然都愿意跟随他们。

  在二军师下令分发田地、号召从军之时,响起无数回应,登记的地方排出了长如游龙的队伍。

  接着兵士开始与人丈量田地,天幕陡然变得浓黑。

  宋宴清身在高处,第一个看清天空降下的大颗之物。

  他护着头,从高处座位上下来,大声喊道:“下冰雹了!赶紧找个地方躲着!”

  话音落下,小如黄豆、大如婴儿拳头般大小的冰雹从天而降,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宋宴清气沉丹田,用上技巧,发出最大的声音:“小心踩踏,找地方躲好!护着脑袋、选平路走!”

  近处本无太多遮挡处,人群开始四散逃跑躲避杀伤力大的大颗粒冰雹。

  宋宴清扫了眼,挑中附近村庄的方向,示意众人朝着村庄跑。

  跑得快的,在冰雹雨中狂奔,像是新的一股风卷了过去,挟裹着冰雹落下来的动静、人们的喊叫声、和那指挥着他们逃跑的一道少年声音。

  宋宴清举起自己坐的宽大椅子,挡在头上。

  他没跑,因为二军师也只是躲在桌子下面,仰起他的面具望着天。

  神女也没跑,只不过她举不动椅子,没什么神仙气度地缩进了椅子下方,这会儿还挺安全。大颗的冰雹落下来,无论是砸中脑袋还是身子,威力可都不小。

  混乱只持续了三两分钟,宋宴清喊了几嗓子,再举着极宽大的椅子走到厚实木桌前方,天空便又是一变。

  方才还来势汹汹的冰雹停了,浓黑的积雨云散去,天光自一角倾洒而下,光明重降人间。

  二军师呼出一口气,从桌子下钻出来。

  他环视一周,大声道:“此乃传言中的天灾,大神仙早已算到,舍身为大家化解。天灾虽来势汹汹可持续极短,皆因大神仙故。”

  “不必忧心,此时已安,可转身归来!”

  那最听宋宴清话的已跑得听不见二军师的声音,但也能发觉冰雹停了,停下拼命逃跑的脚步。

  还没来得及逃走的,有的运气好没事,有的受了伤,还有的倒霉地躺了下去……

  众人听见这话,神情一变,转而想起教义里编造的乱世天灾传闻,更觉得神仙教可信。

  二军师又道:“天上之魔欲阻我们分田地与万民,可神仙降神力与大神仙之身,为我等逆天化解灾祸。”

  “军师所言,大神仙舍身?”

  “悲乎!大神仙身故;痛哉!但我等必将继大神仙之愿。灭天魔,杀狗官,分田地!”

  前些日子还在为民祈福的大神仙,又为阻止天灾,化解天灾身死,这说法令神仙教的信徒心痛不已,泪水哗哗地落下,悲痛得仿佛天塌了一般。

  当下众人齐呼“灭天魔、杀狗官,分田地”,声势浩浩。

  大神仙的死在此刻转化成了叛军继续战争的动力,将推动叛军继续往前走,二军师好谋算。

  一切不过转瞬功夫,听得宋宴清心情复杂。

  势单力孤,他亦不好在叛军说什么,只放下椅子,听着被二军师洗脑的一群人齐呼。

  目光扫到因为冰雹雨而受伤的人,干脆上前去救助他人。

  等激昂的情绪平静些,人们诧异地打量人群里的他,回过头来夸赞小神仙的善心,还议起小神仙方才的“神音”,纵是离得很远,也清晰入耳,简直声如洪雷。

  他的这份“神异”,自然又成为神仙教的又一经典故事,飞快地在民众中流传开来。

  宋宴清昔日老师或可宽慰一笑,没白教。

  但宋宴清一声没吭,只神色淡淡地让人将最后一个伤患抬走。

  神女去安排了大夫,上前来诊治、处理伤势,少不得再来点神水……

  后面分田地变得顺利,新得了田地之人的欢欣刻进每个向往有着恒产的人心中,变成他们追随叛军的渴望,反正老实务农、年年交税也没个好前程,只见得愈发穷困……

  人人都有许多的田地,那是多好的事。

  外面的人做着梦,宋宴清则来到二军师处理事务的屋子,简单算出这次分出去的田地、二军师方才当众许诺奖赏出去的田地,以及叛军收缴到手里拥有支配权的土地份额。

  一出一入,两边数据一合,再往后推算,数据差之大简直可怕。

  宋宴清把写着数字的张纸推到二军师面前:“军师,根本不够分吧。”

  在瞿苹根本没缴获太多土地,瞿苹之外的多地加起来也不够现在的叛军大军分。二军师这么搞,就是画了个大饼在前面吊人,而且这个大饼大得根本做不出来,很快就会崩塌。

  二军师核对了上面前半部分的数字,皱眉问:“雁七,你的算学如此好?”

  “我母亲擅长此道。”

  二军师将信将疑地问:“你确定,后面没错算成数倍?”

  宋宴清瞳孔地震。

  靠,这家伙不会数学还没他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