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给司韶镀上一层光晕。
他挺翘的鼻尖，绯红的面颊，以及肌肤之上渗出的细细汗珠，都让西里斯一时失神。
西里斯走近床边。
司韶原本略带涣散的双眸一转，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下一秒，司韶如梦初醒，匆匆拽过被子盖住自己。
他在被子里翻身，蜷成一团，背对西里斯。
借着漏进来的月光，清晰可见露出的耳朵，已然赤红一片。
远处浪花拍打着砂石滩，哗啦啦，哗啦啦。屋内却异常寂静。心跳，和颤抖着强忍的呼吸声，一声声撞击着鼓膜。
西里斯突然觉得嗓子干得厉害。
“你……饿不饿。”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陌生得不像他。
被子里传出司韶低哑的怒骂：“……滚！”
西里斯也想滚。
但是他做不到。
司韶蜷成一团，努力抵抗身体的本能。
但这根本无济于事。
仿佛是感应到了父体就在附近，身体的反应越发激烈。
痒已经是次要的。
寒意已经完全退去，留下的是无休无止的燥热。
司韶湛金的眼眸被迷蒙的雾气淹没。
“你……滚出去。”司韶颤声命令。
身后安静得可怕。
过了约莫一个世纪那么长，床边的被褥陷了下去。
西里斯的声音很平静：“我帮你吧。”
好，好啊。
求求你，帮帮我。
司韶从未如此渴望。
隔着厚厚的被褥，他依然能闻见西里斯身上的气味。
海水的气味。
伤处上过药的气味。
去过面包店的香味。
层层滤过，最让他渴望的是，西里斯自己的气味。
他说不出上来是什么，但知道很香。
像……动物之间通过嗅闻来交流、标记对方的气味。
自己一定是疯了。
联盟的指挥官必定是个绝对理智的人。
理智不允许他这样做。
“求求你……”出去吧。
但他怎么都说不出后三个字。
他听见衣服布料摩擦发出的窸窣声响。
而后，一个宽大微凉的手探进被褥里。
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他。
司韶下意识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西里斯很温柔，也很娴熟。
像千百年来积压的憋闷痛楚都在这一刻得到纾解。
司韶被这突如其来的安慰弄得很想哭。
他没有哭，而是想掰开西里斯的手，让人滚得越远越好。
理智与自尊心在这一刻遭受极大挑战。
但触及西里斯的手腕时，他却犹豫了。
西里斯察觉到了司韶的犹豫。
他反手轻轻扣住司韶的手，牵动着他重复自己刚刚做的事。
不得不承认，这样真的很有效。
司韶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却没有再拒绝他。
月光渐移，透过窗照进来。
西里斯垂眸，望见自己的影子，不偏不倚，正好将司韶完完全全罩在其中。
好像在将他完完全全地拥进怀中。
“司韶？”他哑着嗓子唤了一声。
司韶没有理会他。
司韶正沉浸在撕扯理智的挣扎中。
西里斯便脱了鞋在司韶身后合衣躺下。
他像抱着珍宝一般，将司韶连人带被一起抱在怀里。
手从司韶的脖颈下穿过，一摸脸颊，才发现他在哭。
这次是真的哭了。
不是梦里那样骗他。
现实与梦境好像也开始模糊了界限。
西里斯用指侧帮他擦去眼泪。
司韶无奈地闭着眼，任他动作。
夜真长啊。
浪水潮涌。
他始终不肯发出声音。
任由西里斯拽着他一起下沉。
……
天亮得很晚。
西里斯醒来时，司韶并不在房间里。他心里一沉。
刚想出去找人，门就被推开了。
司韶提着一袋刚出炉热腾腾的肉包子进来。
他脸色不善，冷淡地睨西里斯一眼，兀自把椅子挪到床边坐下。
面朝大海，开始吃早餐。
“你……出去买东西了？”
那荒唐离谱的一夜过去。
西里斯也没想到自己开口第一句是问这个。
司韶望着远处的海面，头都懒得偏一下。
西里斯才发现昨晚他买回来那些吃的，已经被司韶吃得干干净净。
肉包子的香味勾得他也感到饥饿。
“司韶，司韶？”
“……”
依然没理他。
“分我点？”
“……”
司韶看也没看他。
西里斯突然觉得他们好像吵了一架正在冷战的小情侣。
西里斯也不恼，走到司韶身边。
“我拿一个？”
“……”
司韶打定了主意不理他。
西里斯就当他同意了，真的伸手拿了一个肉包子。
西里斯兀自说道：“很香。”
“我醒来没看到你，以为你走了。”
“原来你没走。”
顿了顿，他露出一个坦然的笑。
“你看，你也没有试图杀我。”
“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坐下来好好聊天了。”
他没有刻意提昨晚的事。
他知道司韶这时应该会很厌恶。
西里斯打开自己的终端，调到本地频道。
广播里正在报道昨晚发生在铂川星港地下的爆炸事件。
官方给出的解释，是有工作人员在给舰艇添加燃料时操作不慎导致爆炸。
只字不提兵工厂。
恐怕身在星临城的西比尔亲王，现在也要坐不住了吧。
司韶一直沉默到把那一袋肉包子全吃完了，把袋子叠起来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这才淡淡开口。
“后天有一班船去星临。”
西里斯：“……？”
西里斯：“怎么，你想我回去？”
司韶：“嗯，你在这也没什么用。”
他说话不似平日那么笑嘻嘻的。
表情严肃，语气冰冷。
司韶这一宿都没有睡好。
一直折腾到天麻麻亮，他爬起来简单擦干净自己，穿上衣服出门买早饭。
那个备用的破烂终端被他改造一番，还是联系上了小丘。
不出他所料，在铂川兵工厂弹药库被炸的同时，小丘那边也遇到了袭击。
有人通过他们的内部通讯锁定了司韶和小丘各自的位置，打算两边一起动手。
好在小丘反应及时，在酒店放了把火，趁乱逃了出来。
铂川星港原是有几个安全屋的，但现在也已经不安全了。
小丘找了个隐蔽的小房子，一直在试图联络司韶。
小丘简单汇报了几条情报。
在司韶进入星港没多久，他那边的系统就检测到了有人在试图覆写星港的监控器。
还好司韶事先设了个幽灵程序，他们是如何跟着司韶之后摸进星港，如何为了行动方便摘下来面罩露出全脸，都被监控器清清楚楚地拍了下来。
画面并没有反馈到星港的监控室，那边的屏幕看起来依然没有丝毫异常。
反而在小丘这边，被自动保存了下来。
小丘在帝国和联盟的星网里查询那几个人的资料和名下账户钱财往来，齐齐指向了一个人：伊万·卡门。
司韶盯着小丘传过来的照片。
二队长赫然在列。
虽然司韶在铂川星港瞎逛那么些日子，就是在等他们发现自己从而追上来。
卡门上将的手已经伸到蔷薇花计划里了。
这个猜想被证实，他还是有点恍惚。
小丘汇报完之后，就开始嚎。
“统帅嗷嗷嗷！您不知道我昨晚是怎么过的！”
“我真的好担心您！我一直联系不上您！还得躲他们的追杀！”
“统帅，说好的半小时就会回来呢！不是约好了吗呜呜呜！”
司韶被他嚎得耳朵疼。
本来一大早心情就很差，他一点都不想哄小孩。
“行了，从现在开始，保持静默，找机会回天穹星。”
天穹星是联盟指挥中心所在。
小丘反应过来，统帅是要他撤离了。
“那您呢，您也回去吗？我现在过来找您？”
“你不能来找我。”
“这次通讯结束后，把你的终端扔了，去买个新的。”
“回天穹星等我消息。”
“统帅……”
“这是命令。”
小丘委屈地应了一声：“明白。”
通讯终止。
司韶把小丘发过来的资料全部打包编码发送到一个隐秘的地址。
而后，他盯着终端，最终还是只删除了使用痕迹，把它塞进衣兜。
随即转身走向晨曦里的包子摊。
少年给了老板一个温和的笑：“这三屉，我全要了。”
……
“我去星临，那你呢，你去哪？”
如果是平日的司韶，他会倨傲冷笑着说：“你管我去哪？”
但这时的他，平静地回答道：“我会回联盟。”
他本就是联盟的指挥官，不回联盟回哪里？
“你回去吧，不是要御驾亲征吗？我还是比较习惯在战场上和你相见。”
西里斯也沉默了。
他知道司韶这话是动真格的。
西里斯：“孩子是无辜的。”
司韶嘴角牵出一个无奈的笑：“用孩子要挟人，我还没那么无耻。”
“后天之前，你会一直呆在这里吗？”
“会。”
那就行。
西里斯也不想再问其他的问题。
他是偷偷搭民用客船过来的。
要武器没武器，要装备没装备。
明明只是个梦，可是梦里的司韶说起“你最不想我去的地方”，他还是第一时间想到了铂川星港。
就当是赌一把好了。
赌输了扑了个空，也没什么大不了。
如果赌赢了，那就赚到。
西里斯发现自己被司韶传染上了赌的毛病。
这样可真不好，但他甘之若饴。
司韶吃饱后，不是去海边散步，就是回来睡觉。
他穿着宽大的外套，尾巴被妥帖地遮住，一头乌黑的短发被海风吹乱。
远处大海天际一线。
西里斯在某个瞬间，觉得他很遥远。
这两日，司韶又复发了几次。
每次都是西里斯帮忙。
司韶从一开始的挣扎到最后干脆合上眼，绝望地沉浸在这欢愉中。
他什么都没有说。
两个人也默契地保持沉默，没有谈论过多。
但西里斯始终没有做别的事。
听着窗外的浪花，看着怀中之人皱着眉沉睡的面容。
西里斯觉得自己也挺能忍的。
也许现在的忍耐是为了以后可以要求更多。
比如一些很不切实际的东西。
它隔着薄薄的肌肤剧烈跳动。
温暖，有力，却遥不可及。
……
很快后日就到了。
司韶把西里斯的船票递给他。
两个人在柜台办理退房。
老板不在，换了他那个胖乎乎的儿子。
儿子慢吞吞地结账，时不时抬眼打量他们俩。
西里斯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无形中释放着压迫力。
“等会，我还得让人去检查一下房间。”小老板懒洋洋地说。
西里斯：“有什么好检查的。”
小老板：“例行检查嘛老兄，总得看看有什么损坏的。”
西里斯：“快点。”
小老板：“别急嘛老兄。”
一直心不在焉的司韶突然出声：“别演了，要动手就尽快，有人要赶不上船了。”
那些人炸了兵工厂发现没有得逞，必然还会再来找司韶。
司韶甚至还在纳闷，怎么来得这么晚。
话音刚落，小老板脸色一变。
从柜台后的小房间里突然钻出几个彪形大汉，举枪就要射。
西里斯眼疾手快，以手撑桌踢飞为首的两个人，一把抓起司韶就往门外跑。
司韶又像个娃娃一样被夹在腋下，一股无名火直冒。
“你他妈放我下来！你只会这一个姿势是吗！”
西里斯哪管他那么多。
出门还没跑多远，就被路边钻出的人一拽，齐齐拽进小巷里。
那人举枪点射剩下的几个追兵。
随后，他及时抬手接住西里斯下意识挥来的一拳。
来不及解释，他简短地说了句：
“走这边。”
原本还在挣扎的司韶微怔，低低出声。
“……晨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