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斯向来是个生活很规律的人。

  但是这一晚他竟然失眠了。

  检验报告白纸黑字写着:接吻双方,必有一人怀孕。

  与性别无关,甚至与种族也无关。

  “如果朕亲的是个男人,朕可能会怀孕,这个男人也可能会怀孕。”

  “是的陛下。”

  “如果朕亲了一个史莱姆,朕可能会怀孕,这个史莱姆也可能会怀孕。”

  “没错陛下。”

  “所以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朕不想和爱丽丝了吗?”

  近侍大臣沉默。

  他努力不让自己去想象……

  史莱姆生出来的小公主或者小王子是什么模样。

  如果陛下和爱丽丝公主亲了。

  公主和陛下怀孕的概率一半一半。

  即便是一半一半的概率,他们也万万不能让陛下去赌。

  身为帝国的子民,和世代侍奉皇家的忠诚近侍,近侍大臣对那位联盟最高指挥官的恨意又到达了一个新的顶峰。

  只不过,现在暂时还没有办法查出来,怀孕的会是谁。

  皇帝陛下在寝宫里辗转反侧。

  一会嫌窗外路灯太亮了,窗户关上,窗帘拉上。

  一会又嫌屋里漆黑一片,实在太闷了,爬起来把窗户重新打开。

  一会还嫌花园里的空气过滤装置太吵,让人赶紧都关了。

  烦,很烦。

  他头一回尝到了贵为皇帝却事不由己的焦躁感。

  西里斯是先皇西奥多的独生子。

  但西奥多兄弟姐妹众多,西里斯就不可避免地,有一大群堂表兄弟姐妹。

  表亲们都有亲王爵位,守着自己的封地。

  从小到大都相安无事。

  五年前父皇在泰坦星一战中误入司韶的陷阱,导致百万大军殒身星海。

  他自责之下引咎退位,西里斯临危受命,即位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困在泰坦星空域的后续增援部队救回来。

  司韶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打算,那场营救行动勉强算得上成功。

  当返航的舰艇停靠在港口时,帝国的子民们开始相信这个年轻的皇帝能带给他们好运。

  事实也的确如此。

  他只是干不过司韶,不代表他不强。

  五年过去了,西里斯顶住了司韶的攻势。

  这皇位坐得差强人意。

  但如果让那些亲王郡主们知道,自己持有罕见的QJH1基因。

  他再英明再受人爱戴,和表亲们的感情再好,等他退位了,终究后继无人。

  难保他们不会动什么心思。

  西里斯开始后悔了。

  他宁可让爱丽丝公主过来跟自己试一试。

  不论怀孕的是自己还是爱丽丝,掌控权终归是在自己这边的。

  虽然爱丽丝脾气爆了一点,说话也难听了一点……

  现在这算什么,啊?

  他跟联盟最高指挥官即将有一个孩子!

  还不知道这个孩子究竟会出现在谁的腹中!

  西里斯顾不上穿鞋,在昏暗的寝殿里来回踱步。

  如果怀孕的是自己,司韶那小子一定会抓住这个大做文章。

  往大了说是打舆论战,道德绑架他的孩子,下一代的君主。

  “身体里明明流着联盟的血,怎么好意思对父亲的故乡兵戎相向呢?”

  往小了说,他那么喜欢占便宜,高低要自封一个“帝国之父”。

  在学院读书时,男生们正处在年轻又愚蠢的年纪。

  互相占便宜的最佳方式,就是口嗨当对方的爹。

  而现在,他司韶等来一个当整个帝国未来亲爹的机会。

  西里斯一想到那只狐狸笑得张扬的模样,恨得银牙咬碎。

  甚至隐隐感到胃里气得绞痛。

  踱到窗边,他又顿住。

  万一怀孕的是司韶呢?

  如果真是如此,那反而还好办了。

  把他关在王宫里,等他生产,再暗中处决他。

  做得神不知鬼不晓。

  没了死对头,有了继承人,如此自己的皇位会更加稳当。

  ……可是。

  西里斯迟疑了。

  他脑中无法扼制地,浮现出几小时前那一幕。

  当司韶突然靠近他时,他的大脑是一片空白的。

  天地间只剩下那一双湛金的眼瞳。

  西里斯从来不信银狐一族会摄人心魄之类的鬼话。

  因为和一只银狐同窗又打仗多年的生活早已让他认清,这只是个卑劣狡猾的王八蛋而已。

  但是他的唇,又比想象中的要柔软。

  当他的利齿刺破自己的唇时,那一瞬间的刺痛感混着莫名的酥麻。

  这酥麻里有不知死活的撩拨。

  有明知死期将至,拼得最后一晌欢愉的痛快。

  西里斯下意识地探舌舔了舔,被司韶咬破的地方。

  想象如果当时他也探出舌,那应该才算是个真正的,接吻。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当胸一口恶气。

  操。

  ……

  近侍大臣在寝殿外厅守夜,能听见陛下焦躁来回的踱步。

  陛下睡不着,他也不敢睡。

  叫来王宫的侍从一问:“司韶还醒着?”

  侍从答:“睡得正香呢。”

  “他怎么睡得着!”

  “睡前还要了夜宵和泡脚服务,不给就说咱虐待皇嗣,藐视皇家,罪当万死……咱不敢不给啊。”

  侍从年纪小,没见过这阵仗,话音都带着哭腔。

  话音不大,但西里斯耳尖,隔着一道门依然听得清清楚楚。

  如此他就更加焦躁了。

  他猛地拉开门:“把司韶给朕弄进来。”

  西里斯要把这只狐狸放在眼皮底下,不然谁知道他能生出什么事端来。

  近侍大臣慌慌张张。

  “陛下,不可啊,此人极度危险,臣恐怕他对陛下不利!”

  “你这话早说几个小时可能还有点用。”

  “……臣知道错了。”

  “弄进来。”

  “这就去。”

  十分钟后,睡眼惺忪的司韶站在寝殿门口。

  他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侍从说的其实还有所保留。

  这位尊贵的联盟指挥官,不仅吃过了夜宵,泡了脚,甚至要求换一身柔软舒适绣有小玫瑰图案的睡衣。

  睡衣要有兜帽,睡觉要有耳罩和眼罩。

  当被告知不可能给他找绣玫瑰的睡衣时,他才勉为其难地表示理解:“你们帝国怎么要啥啥没有,毛绒娃娃总有吧?”

  虽然陛下早已下达封口令,侍从们还是隐隐约约猜测:

  眼前这个指挥官,指不定以后得称一句皇后殿下。

  不敢不照做。

  “你有事吗?不知道我有起床气?”

  司韶脾气很大地踢开门,抱着娃娃往西里斯的床上一躺。

  西里斯:“……”

  忍。

  西里斯冷冷地开口:“你今日的无礼行为,朕完全可以判你一个火刑。”

  司韶拿起枕边一本书随意翻看。

  “那你判了吗?”

  西里斯:“……”

  再忍。

  “从今日起,你与朕同起同寝,没有朕的允许,你不能离开寝殿。”

  司韶抬头:“上厕所呢?”

  “寝殿里有。”

  “吃饭呢?”

  “侍从会送进来。”

  “我无聊了想出去散步呢?”

  “你以为自己还在度假?”

  “我本来不是应该在度假吗?”司韶反问。

  西里斯一想,也是。

  不是自己把人逮回来,也不会挨他一亲。

  不挨这一亲,自己也不会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得怪你自己,总喜欢做多余的无用功。”

  司韶摇摇头感叹一声,晃晃手里的书。

  “真想不通你怎么看得进这种东西,你变得越来越恶心了西里斯。”

  那是一本分析时政的论文。

  帝国军事学院的院士们每年都会汇编一本送来王宫,给皇帝陛下作为打理朝政的参考资料。

  西里斯想起来了。

  十年前,司韶就说过,他不喜欢政治。

  “因为政治很恶心。”

  那时西里斯没好气地问:“那你喜欢什么。”

  司韶没回答他。

  司韶根本懒得回答他。

  ……

  “那我可以问最后一个问题吗?”

  “你问。”

  司韶环顾四周,露出一个善良的表情。

  “皇帝陛下,您打算睡哪?”

  “……滚下来。”

  “我不睡沙发。”

  “你只能睡地板。”

  司韶扯过被子盖住自己。

  “陛下,我突然觉得肚子不太舒服。”

  西里斯:“……”

  十分钟后,近侍大臣沉着脸让人搬了张床进来。

  他望了望皇帝陛下,皇帝陛下的脸比他还沉。

  近侍大臣从前只在广播新闻里听说过这个联盟指挥官。

  听说他用兵如神,布阵似鬼,专打一个出其不意。

  先皇何其英明骁勇,都栽在他手上。

  当今皇帝陛下虽然能与他抗衡,那也是相当吃力。

  尤其这几年战事吃紧的时候,陛下寝食难安,头发也是大把大把的掉。

  纵然他有50%的概率是未来皇后殿下,近侍大臣也实在给不出好脸色。

  “陛下,被褥也铺好了。”

  西里斯一个不耐烦的眼神,近侍大臣老老实实退下。

  到门边顺手要灭灯,却被一个清亮的声音制止。

  “等会,灯就别关了,我怕黑。”

  “你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司韶探出头,愁眉苦脸:“我肚子是真的不舒服,皇帝陛下。”

  西里斯:“……”

  在某一刻,西里斯很想冒着50%断子绝孙概率的危险,杀了他。

  杀了还不解气,要把嘴缝起来,然后把眼睛也……

  想到嘴,西里斯恶狠狠的念头又突然硬生生断掉。

  一时沉默。

  又过了十分钟。

  司韶舒舒服服地从洗手间出来。

  西里斯抱臂站在门口,脸黑得可怕。

  “干什么,我都没有欺负你。”

  “你现在可以闭嘴了。”

  司韶一脸无辜:“我说真的,从我被你抓来到现在,也只是亲了你一口,没挠你没揍你也没有试图行刺你,你也不用一直这副脸色对我吧。”

  “而且你家的洗手间可真大,等我回去了,要把指挥中心的洗手间也改造一下。”

  “你觉得你还有命回去?”西里斯嗤笑一声。

  “梦想总是要有的嘛,万一实现了呢。”

  司韶很无所谓地耸耸肩。

  整个王宫,要说他可以自由活动且没有监控器的地方,或许只剩下皇帝陛下的寝殿。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把他从监/禁室弄过来,总之论迹不论心,司韶还是挺感激皇帝陛下的。

  西里斯哪管他在想什么,冷冷地问:

  “你肚子不舒服只是因为想上厕所?”

  “我吃不惯你们这儿的东西,好端端的往豆腐脑里加什么盐和辣油啊。”

  司韶揉揉小肚子,尾巴也跟着晃了晃。

  西里斯话音里寒意更甚:“不是因为怀孕?”

  司韶动作一滞。

  他盯着西里斯,眼神变了变。

  从最初的疑惑渐渐转为似笑非笑的玩味。

  像是……突然发现了一件有趣的玩具。

  司韶走近西里斯,赤足踩在西里斯的脚背上。

  一手挂在西里斯宽大的肩上,一手指尖隔着薄薄的布料,在他微微起伏的胸膛上画着圈。

  他几乎将所有的体重都压在西里斯怀中。

  西里斯喉咙一紧。

  但司韶显然没打算这么放过他。

  司韶压低了嗓音,如梦呓一般,轻声缓缓道:

  “西里斯,原来你真的没有接过吻啊。”

  西里斯:“……”

  ……

  总之这一宿,皇帝陛下都没有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