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澍看着怀中双眸紧闭的少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的嘴唇轻轻靠近，贴在他的前额，在没人看见的地方，落下一吻。
随后，他将少年打横抱起，向阵法的边缘走去，放在锁魂阵外。
他有私心，想让他呆在安全的距离里，看着他。
他觉得少年是那么轻，像是要破碎的瓷偶一样。
耐重没有动作，静静地看着他做完这一切。
在它看来，这两人只是负隅顽抗的小丑，在做最后的挣扎。
楼上的柏叶实在忍不住，转身冲出房门，往夏黎那儿跑去。
“这小鬼还没死，锁魂阵居然还在。”耐重嗤笑一声。
“不过也过不了多久了。”
林澍没有搭理它，脱掉了身上的风衣，丢在了一旁。
他里面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修身上衣，胸口挂着的，是宋三送给他的玳瑁石。
当时宋三让他挑了许多，说是师徒礼。
那里面有更贵重的朱砂玉器和黑曜石，可他就是一眼挑中了这块玳瑁。
因为它的纹理像火。
而火，就像夏黎。
男孩手握短剑，没有一句话，直接飞身而上，直刺耐重面门。
“就你？刚入门的小鬼？法阵都不会摆吧。”
耐重嘲讽一笑，手杖挥向面前冲来的人。
然而林澍此刻却像游蛇一样灵活，鬼怵顺着手杖边缘上滑，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下一秒，剑刃翻转，贴着它的手腕一击挥下。
耐重鬼立马察觉不对，想要收回手，却只是抽出一点。
它的手腕没有被砍下，却是生生断了三指。
“啊！！！”
耐重万万不会想到，这两个它根本瞧不上的小鬼，居然连伤他两次！
3根手指还有一丝皮肉连接，此刻就挂在关节的边缘，只要再多动一下就会掉落。
它太久没有承受过这样的疼痛。
“去死吧！！”
耐重怒吼着伸出左手，直接掐像男孩的脖颈，却被他侧身躲开。
下一击，刚刚割断手指的桃木剑又刺入他的腹部。
它两千年来从来没有遭受过如此待遇！
耐重鬼气冲天，直接从腹部伤口溢出，顺势盘上男孩的身体，化作藤蔓将他吊挂起来。
剩下的鬼气在它手中化为长刃，直刺向他的身体。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就在鬼气碰到林澍身体的那一刻，停滞住了。
耐重惊讶地张着嘴，怒问道：“怎么回事！”
林澍身上的肌肉在衣服下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坚硬。
男孩抬起头，咽下口中的血。
“你还真是孤陋寡闻。”
“体修，没听说过吗？”
“体修……”
耐重念了两声，大笑起来。
“现在，居然还有人练这种苦逼玩意儿？”
“至少，你杀不死我。”
“做梦！”耐重嘲讽地看着他。“体修不是不死身，你糊老子呢？”
“不。”
林澍突然勾唇笑了，漆黑的双眸里皆是鄙夷。
“是你没有机会杀死我了。”
“你说……”
耐重一愣，刚要怒骂，却感觉到旁边无数符箓向自己飞来，赶紧侧身躲开。
然而下一秒，空气中那些难以察觉的药粉便附着在了他的身上。
毒素渗入骨肉，耐重再次大叫起来，浑身冒着黑气。
林澍趁他不注意挣脱了禁锢，拿起桃木剑刚想上前，却被远处的声音制止住。
“别过去！回来！”
转头看去，是柏叶已经到了夏黎身边，盯着自己。
男孩犹豫了一下，还是向阵外走去，直到靠近，才看到了地上已经睁开眼睛的夏黎。
少年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本色。
他看着走过来的林澍，怔愣了一下，随后强撑着勾起一抹笑。
“辛苦了。”
少年毫无血色的脸加上虚弱的声音，让男孩心里一阵绞痛。
他蹲下身，直直地盯着他，好像要把这一幕烙在脑海里。
夏黎偏过头看着阵中的耐重，问道。
“还需要多久。”
“十分钟。”
“好久啊。”
少年闭上眼，呼出一口气。
“扶我起来吧。”
“你还要去？”
柏叶皱起了眉，脸色阴沉，却也知道除了夏黎去，别无他法。
“这阵快破了，我得留住他。”
少年正要站起身，却被身边的男孩按住。
“我去，你呆着。”
说完，他就站起身准备向回走去，却突然感觉身体顿住。
“对不起啦小叔叔。”
夏黎叹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不能再让你冒险了。”
他说完，又对身边的柏叶道。
“十分钟后，再把这道定身符摘了吧。”
“知道。”柏叶皱着眉。“你自己小心。”
“嗯。”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少年迈着虚浮的脚步进了阵。
林澍看着他越走越远，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愤怒。
“夏黎！”
回过头，夏黎朝他一笑。
“我不能让你冒险。”
心头颤动，男孩眼睛越发通红，盯着他一步步靠近逐渐恢复正常的耐重。
“柏叶，拿了符咒吧！”
“不。”
“我要去帮他。”林澍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
“你说过让我保护好他。”
“他拒绝了不是。”
柏叶缓步走到男孩身侧，偏头看着他。
“他不愿意让你受伤。”
“放心，我不会看着他死的。”
周身的空气流动有些加速，林澍皱眉看着身边的人。
“就算要赔上这里所有人的命，我也会让他活下来的。”
夏黎和耐重对视着，两个身体都受到了极大创伤，此刻状态可以说非常之差。
“你不会以为这就是结束了吧。”
耐重冷笑着，握着手杖的手滴着黑血，冒着鬼气。
“能把我本相逼出来，你们真是可以。”
“是你们自己想要进地府，别怪我！！！！”
耐重大吼一声，比先前还要多上数百倍的鬼气从身体里溢出，霎时间弥漫了整个法阵。
法阵外的人只感觉方圆五里的气温骤降，森冷至极。
鬼气之中，巨大的鬼影将近有五米高，它立于正中，双目泛着红光，利爪滴着血。
仔细看去，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肉上，都是一张张人脸。
它们和耐重一齐嘶吼着，那是由万千鬼魂组成的灵体躯壳。
只是那右手少了三根手指。
桃木剑造成的伤害，无法让鬼怪快速恢复。
那是实打实伤在魂魄上的。
漫天鬼气卷起的狂风吹得众人睁不开眼，而站在其中的夏黎闭着眼，面色不变。
“我知道你有本相。”
“所以一开始，我就做好准备在等了。”
耐重咆哮一声，不再给少年开口的机会，利爪径直挥下。
夏黎向后倒退，脸色越发苍白，手上动作却并不慢。
地上地砖碎裂，火棍竟然直接插入地中，少年周身金光显现，喝道。
“逆吾者死，敢有冲当！刀插地府，由我真阳！急急如律令！”
炙热的气息从体内爆出，林澍站在阵外也能感受到阵中的变化。
这与灵气不同，也不是法力，而是人身上的阳气！
“你居然敢拼死！”
耐重冷笑，鬼气至阴，撞上少年散发的阳气相互发出“哐”的声响。
阴阳互不相让，就连天空也形成了半阴半阳的分界。
云海翻涌，狂风大作，撑了许久的锁魂阵，在此刻也完全碎裂。
柏叶赶紧拉着林澍倒退到远处，皱着眉骂道。
“谁准你用这个了！不要命了！”
夏黎没有回他。
此刻他的脑中就像有钟鼎一样，不停作响，耳目越发模糊不清，却仍是撑着不退。
阳气耗得是寿命气血。
几分钟过去，一人一鬼仍然在这样僵持着，只是少年的血已经从口鼻中渗出。
陈泽、高盛天、李越与王成宇四人看得心惊，眼泪再也止不住疯狂流下，嘶吼道：“夏黎！！！跑吧！！！别撑了！！！”
“要死大家一起死！！！我们认命了！！！！”
“你们在说什么！”张申红着眼睛吼道，一巴掌想要拍到李越头上。
他一点都不想死！
“滚！”
不等李越反应，王成宇直接掐住了他的手腕，一脚将他踹倒。
张申气极，想要打回去，抬头却看到所有人都鄙夷地看着他。
“孬种。”
没人再搭理他。
夏黎隐隐约约能听到楼上的呼喊，却觉得不真切。
耐重同样鬼气越发暗淡，但仍然冷哼道：“听他们的吧，反正都是死，你早点退了，受的苦还少些。”
少年睁眼，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勾起了唇角。
“放屁。”
耐重一愣，还没来得及发怒，却突然听到破空之声。
根本等不及反应，一把利箭竟然已经穿破云霄，那速度比它的鬼枪还要快上十倍，刹那间已经到达眼前，穿过它的头颅。
“啊！！！”
鬼怪大吼着，任凭那千斤重的利箭将其正正钉在了地上。
它不敢置信地强撑着望去，却看到了一个立在空中的人影。
那是……剑修。
脑袋几乎炸裂，它瞪着眼，终于看清了自己脑袋上插着的箭尾。
钉头七箭。
然而它已经没有气力再嘶吼，怒睁着眼，身上的万千鬼魂开始向外逃窜，却被高空中落下的长剑一招断去了所有生路。
魂飞魄散。
夏黎嘴角微勾，看向空中乘剑缓慢落下的男人，唤道。
“大师兄。”
下一刻，他再也没有力气撑住，向后倒下，跌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