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约会回来之后,一连好几天,楚安缔都觉得自家小屁孩好像有些不对劲。
首先,脾气变得很冲,没说两句话脸上就阴晴不定,幼稚程度比以往更上不知多少层楼。
其次,每天回家的时间都格外的晚,不知道究竟是乖乖上晚自习去了,还是和同学跑出去玩儿了——不过该叮嘱的,她都叮嘱过楚远熙,所以倒也不担心会发生什么。
可这天小屁孩回家的时候,看到门口有两个精美的包装袋,忽然一下子黑了脸。
“怎么?”楚安缔有些诧异地看着小孩将那几个空袋子来来回回翻看,不知道这又怎么招惹她了。
楚远熙低下头,试图掩藏自己眼中的不快:“……没。这什么啊?”
“哦,就,带了点东西回来。”
女人说得轻描淡写,试图模糊重点,一笔带过,却没成想楚远熙道:“沈听雨送你的吗?”
“……”
楚安缔没否认,躺在沙发上,似笑非笑,“你问这个干嘛。”
气氛一时有些僵持,女孩站在门口半天没动,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慢慢穿上拖鞋,进了卫生间。
里头随即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显然,楚远熙连书包都没放下,就把自己锁在了里面。
外头的楚安缔只感觉莫名其妙,刚巧膝盖上放着的电脑屏幕上正是浏览器搜索框,她想了想,随即打开了收藏夹里的一个网页,认真看了起来。
是一篇科普文章。
——“青春期少年少女的情绪为什么时阴时晴?本文为你一一解答……”
楚远熙背上的书包死死顶着门,眼睛失神地放空,并没有看向某一个地方,脑中思绪飞转。
刚才的问题,女人并没有直接回答。如果不是的话,那就直接说不是好了,没有必要模棱两可,因此,也就侧面验证了,这确实是沈听雨送她的礼物。
她们果然还在接触,可这并不是楚远熙想要看到的。
不光因为她对沈听雨莫名其妙的敌意,还有另一层原因,那就是就在今天白天的课间,褚素素忽然给她发了条信息过来——
“那个人是叫‘沈听雨’,没错吧,我问了老板娘,得到了一点独家秘闻。”
两人偷偷跟踪她们约会之后,褚素素就自告奋勇要去那家叫做‘迷雾’的les吧打听一下跟楚安缔约会的那人。
现在看她这么兴奋,是有了些结果。
楚远熙:“说。”
褚素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人没表面上那么简单。”
楚远熙仍旧还是冷冷的一个字:“说。”
褚素素也没跟她废话,噼里啪啦一口气发了一大段聊天记录截图过来。
对方的备注是“夏姐”,大概就是那家les吧的老板娘。
老板娘:“沈听雨啊,大美女,眼熟,怎么了?这人挺出名的,我还以为你见过呢。”
褚素素:“没啥,就问问,你可别告诉别人我打听她啊。她啥样啊,有对象吗?”
老板娘:“咋,素素你对她感兴趣?听姐姐的,离她远点。”
褚素素:“这话怎么讲?你放心,我对她没意思,是帮别人问的。”
老板娘:“人家长得好看,身边不缺人,能喝也玩得开,你个小孩子就别掺和了,明白?”
褚素素:“所以是个玩咖?看着不像啊。”
老板娘:“我怕你上当才告诉你的,别往外讲。她在我这勾搭了不少妹妹,从搭讪约会到开房……没有超过五天的,最高纪录同时养十几条鱼,老海王了,最喜欢钓那种纯情、年纪小的。”
褚素素:“!!!这种刺激的瓜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老板娘:“你每次只顾着玩剧本杀和看美女,你能知道啥?”
褚素素:“……确实。”
楚远熙上下翻着手机,将这段对话看完的时候,眉毛已经紧紧皱在了一起,一时消化不过来其中蕴含的信息量。
那个沈听雨外表看上去斯斯文文,举止得体,居然是这样的人?反差之大,令并不喜欢她的楚远熙都一时有些不敢相信。
“她说的话可信么。”
“当然可信!”褚素素对夏姐有着超乎寻常的信任,“就算你信不过她,难道还信不过我吗?”
“怎么?”
“反正我就有种莫名的直觉,总之,这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是提醒一下你姐,小心为上,不要被坏人骗了。”
……这算哪门子直觉?
这个老板娘跟褚素素关系很好,没有理由骗她,口吻中满是担心她上当受骗,以至于楚远熙也不由得信了几分。
指尖缓缓扣紧,她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暗自下定了决心——
得把这件事告诉楚安缔。
另一边,楚安缔将那篇文章反复看了三四遍,仍然没弄懂小孩的情绪到底为什么会如此不稳定,索性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不再多想。
只是在当晚针对药剂的训练中,她随即又发现,楚远熙的表现很不配合。
本来,经过一段时间的坚持,小孩已经可以在注射药剂的情况下,渐渐和自己体内的能量形成对抗,并尝试压制了;可今晚,她却又如第一次进入幻想空间时一样,被漫天黄沙压在地上,无法动弹。
楚安缔仍旧坐在那颗桃子树上,从女孩涣散的眼神中能看出,她的心思不在这上面,而是在想别的事情。
这样下去,能量愈发嚣张,只会最终反噬伤到她自己。
于是响指轻扬,场景瞬间从沙漠变成了蔚蓝海洋之畔。
顷刻,楚远熙也从陆地沉入海中,无数海水登时涌入鼻腔、口腔,吞噬并剥夺着属于人类的呼吸方式。
不过没过多久,她就被一股突如其来地力量扔到了岸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咳嗽着,吐出那在喉咙滑过一遭、咸得要命的液体。
“如果你不专心,我们也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楚安缔蹲在她身前,直视着她倔强的双眼,仅剩的耐心被消磨了不少,但从语气中听不出什么异样:“这一晚上你又是甩脸色,又是走神。你在想什么?”
“……我没甩脸色。”
楚远熙身上湿淋淋的,从发顶开始往下淌水,有些狼狈,如此说着,脸色却更加难看。
与此同时,暖烘烘的风缓缓让水珠蒸发。
楚安缔继续静静地盯着她,没有说什么,只是第二次打了个响指,两人便离开了幻想空间,跌落在家里的地板上。
“你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对吧?”
女孩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那双眼睛里的波光虽然已经趋于平缓,却又因女人的话而微微荡漾。
她的目光说“是”。
楚安缔蹲在地上,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心想带孩子是真的难:“是我做了什么,让你生我气了吗?”
“不是。”这回,女孩飞快地摇了头,并予以否认,“我想告诉你一件有关沈听雨的事情。”
女人歪了歪脑袋,明显没有想到学姐的名字会突然被楚远熙提起:“她?她怎么了。”
“她……”
楚远熙抿着唇,将白天从聊天记录里看来的种种全都讲给楚安缔听了。
她注意到,女人的眼神全程平静如许,不论听到什么,都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变化,就像是……
根本不在意这件事一样。
“哦。”楚安缔点点头,“你的意思是我该和她绝交吗?”
楚远熙一时也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她是同性恋,她在追你,我想提醒你一下。”
“嗯。”楚安缔再次点头,表示理解,“那我问你,这话你是从谁那里听来的?总不能是沈听雨本人告诉你的吧。”
“……是一家酒吧的老板,她告诉褚素素的……”
“你认识老板本人吗?知道她为人如何吗?如果不知道,你又怎么知道她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楚远熙哑口无言。
“好啦。”女人的口吻就像在教训小孩儿的家长一样,旋即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怎么说,姐姐也比你大了好几岁,不会那么容易被人骗的,放心吧。”
“可是……”
“没有可是。我知道你也是出于好意,怕我碰见坏人,对吗?”
女孩怔了怔,立即猛一阵点头,同时躲开了楚安缔的目光,像是为自己内心见不得光的某些念头找到了合适的解释。
对,她确实只是出于基本的关怀,担心女人会上坏人的当罢了。
就是这样。
楚安缔失笑,觉得怎么看她,都像只懵懵的狗狗,于是再次揉了揉她的头:“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我有自己的判断,不会因为几句道听途说的话就对谁产生怀疑。还有,以后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不要偷偷摸摸跟踪。”
最后一句话让女孩陡然一惊,猛地对上女人的眼睛:“你知道?”
“刚刚猜到的。那天戴着墨镜、鬼鬼祟祟的两个女孩儿,就是你跟褚素素吧,还弄断了学姐送我的花。”
“……嗯。”
楚安缔叹了口气,灯光让长睫垂下两道阴影,让女孩并不能看出她在具体在想什么,只是忽然感觉……她好像有点难过。
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就连空气都倏忽间安静了下来,除了楼上偶尔传来的水流管道声,什么也听不到。
——直到厨房里的一声轻响划破了这份寂静。
那分明是冰箱门开了又关的声音。
一个比巴掌略大的锡纸包飞过空中,落入了楚安缔的手中。
她小心翼翼地将其打开,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露出里面一块蛋糕坯,已经抹了奶油,虽然不算很漂亮,但很平整,显然是经过了一番练习的。
“之前看到了你的生日,4月20号。”她面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这样慢慢地说,“就是明天。”
“我们的经济条件你也懂的,没有闲钱给你买什么贵重的礼物……于是我就想到时候给你做个奶油蛋糕吃。”
“我抽出了所有空闲时间,每天趁着你不在的时候,研究一下奶油究竟怎么才能抹得漂亮;我还想,实在不行的话就不做奶油蛋糕了,换成巧克力戚风或者抹茶戚风。”
楚远熙全然呆了,俏丽的脸上满是错愕,愣愣地盯着那块毫不起眼的小蛋糕:“给我的?”
她……她根本不知道这一切。她以前都过农历,所以如今临近阳历生日,她自己都不太记得了。
没想到女人却不知什么时候,悄然装在了心里,还特意动手准备了礼物。
楚安缔抿唇,似是有点委屈,半嗔半怒:“我给你做蛋糕做得腰酸背痛,你却在背后悄悄跟踪我,还破坏我的约会,你说,你是不是小白眼狼?”
楚远熙心里悄然升起了一股奇异的感觉,又是甜蜜的欣喜,又是歉意。
“对不起……”她低声道,随即深深地屏住呼吸,从楚安缔手里接过了那个蛋糕,细细打量,“我以后不会这样了,真的。”
“真的?”
“真的,我保证。”她急促地说,“还有……谢谢你。”
楚远熙似乎可以想象,女人是如何系着围裙,拌匀材料,放入烤箱,又是如何一点点将奶油抹平……
在前十六年的人生中,来自父母的贵重礼物数不胜数,可从来没有人为她亲手做过什么。
两只手便能捧下的蛋糕,在此刻却好像比任何事物来得都要重。
她的心怦怦跳着,以至于并未注意女人口吻中的促狭:“可我还是觉得我亏了诶,一句‘对不起’就给打发了……”
话音未落,楚远熙手里的蛋糕忽然脱手而出,直直砸向她的脸颊。
“我靠!”
距离如此之近,根本避无可避,奶油和蛋糕坯双管齐下,糊了她一头一脸,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这滋味并不好受,女孩下意识尖叫一声,而后恼怒地大喊:“你干什么!”
白色的奶油沾得到处都是,鼻子上、头发上、手指上、校服领口上……狼狈极了。
明明刚刚才送给她蛋糕,现在却又亲手砸到了她的脸上!
楚安缔则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钟,时针与分针恰好在12的位置上重合,一点都不差,刚刚好。
“生日快乐。”
她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悄然间起身后退,想要赶紧跑路,以防小孩儿反应过来,暴起反击。
“我也送你一句对不起……现在,我们扯平了。记得拖地哦。”
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清理干净所有的食物残渣,于是她成功溜之大吉,逃回了卧室。
客厅内只余下楚远熙咬牙切齿的声音回荡不休:
“楚!安!缔!”
【作话】
楚远熙:@Trendy 你欠我的心动用什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