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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爷!谢少爷!”

  汽车站门口站在一个长相出众的人,宽肩窄腰大长腿,硬朗帅气的五官,左耳戴着真钻的耳钉,右肩背着Dior老花双肩包,手腕上带着价值一百万的表,处处透露着贵气。

  从车站外跑过来一个皮肤黑黝黝的大伯,带草帽穿草鞋,鞋底还踩着干泥巴,大嗓门引得周围行人纷纷看过来。

  谢燕珏眉头微皱,不悦道:“你是金乌村的村长?”

  “对滴对滴,鄙人姓周,名建军。”周村长说着一嘴口音味十足的塑料普通话,非常热情握着他的手,“我一眼就看出谢小少爷了,这气质一看就是……”

  谢燕珏厌烦地皱了皱眉,抽出手,“行了走吧。”

  “行行行。”周村长往他身后看了看,“您行李呢?”

  谢燕珏抖了抖肩上的包,包不大,只装了几件衣服和充电器,“这。”

  说完,抬脚大步流星往外走去,四处打量了一下,水泥房筒子楼,和北京没得比。太阳烤得疼,他问:“车在哪?”

  周村长马上走上前,一指,“在这在这。”

  谢燕珏看见那辆驴拉车,不敢置信瞪大眼睛,“驴车?你们村没别的车了?”

  “山路不好走,村里人都是用驴车。”

  谢燕珏骂人的话到嘴边看周村长低三下四的模样又咽下去了,黑着脸问:“坐哪?”

  “您坐后面就行。”周村长指着驴后面拖着的平板车。

  谢燕珏将包丢在随意丢在车里,整个人躺在板车上,双手枕着脑袋底下,伸长腿,姿势随性。

  驴车慢慢行驶在马路上,谢燕钰带着墨镜看瓦蓝的天,突然注意到后面一辆小汽车里的小屁孩指着他笑。

  他将墨镜压低,露出凌厉的眼眸,似笑非笑,“笑屁,哥这是敞篷。”

  那小屁孩顿时不敢笑了,小汽车超过驴车时,那小屁孩又朝他做了个鬼脸。

  谢燕珏对他竖了个中指。

  路两旁的风景逐渐从老旧的筒子楼变为荒山野岭,路也从水泥路变为坎坷不平的山路,山路两旁光秃秃的没有树,太阳高挂头顶,刺眼炎热。

  村长指着远处最高的一座山介绍道:“我们村就在那座山下面,那座山叫茯灵山,这里还有个神话……”

  经过两个小时的颠簸,谢燕珏终于看见山村了。山村位于茯灵山的南面,被群山包围,前面再有条弯河,弯背向外,弯内对门,河对面是一望平原,尽头又是连绵山脉。

  驴车停在村头的小院前,村长推开院门,冲里面喊了一声,“俞良!”

  谢燕珏从板车上跳下来,拽起背包,进门一看一间红砖瓦房加一间泥巴垒的小屋,简陋至极。谢燕珏顿时炸了,“你就给我安排住这?!”

  他这辈子就没见过泥巴房,在北京住的不是别墅也是三百平的公寓,开的都是上百万的跑车,今天委屈坐驴车就算了,结果还给他安排泥巴房!

  “屋子破是破了点,但这俞良这人勤快又能干,绝对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周村长见半天没人应,走进一看才发现大门紧闭,一只黑漆漆的小狗正用爪子奋力扒拉着门木,嗷嗷叫着。

  村长大惊,拍着木门,“俞良!你在家吗?”

  谢燕珏黑着脸在院子里走,那水泥房不过四五十平,外墙熏黑,不知道被什么烧过,墙旁边用彩条布藏着什么东西,他撩起一角看——原来是码得整整齐齐的柴火,他嗤笑一声,几根木头还要藏起来。

  屋子里发出噼里啪啦东西掉落的声音,村长着急拍着门,“俞良!开门啊!”

  谢燕珏不知道屋内是什么情况,但大少爷现在心情很糟糕,拉开村长,抬脚准备一脚踹开。

  嘎吱——

  木门年久失修,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门裂开一条缝,露出一个男人的脸,光洁白净,湿漉漉的眼睛像小鹿的眼睛一样明亮纯真,无辜地望着他们,看见谢燕珏时一愣,“这是……”

  “你又失明了?”周村长着急问。

  “没有。”

  周村长松了口气,又开始责备,“那你大白天的关着门干什么,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俞良目光躲闪,“我……”

  “好了,给你介绍一下。”周村长说,“这是城来的少爷,以后就住你这儿了,你可得好好伺候听见没?”

  “可……”俞良是想拒绝的,但对上谢燕珏的目光,马上低下头说不出后面的话,脸上染上一丝绯红,又忍不住偷偷瞄着看。

  谢燕珏今天穿了一件牛仔外套,戴个墨镜,背个包,看起来和大学生一样。只是低头凝视俞良的眼神,让俞良心里一跳。

  谢燕珏打量着他,俞良长相清秀偏稚嫩,他长着一双乌黑明亮的葡萄眼,睫毛纤长浓密,低垂眉目显得很乖巧,明明是农村人却细皮白肉,嫩得可以掐出水来。

  俞良往后退了一小步,手指不安地攥着衣角。

  “拒绝的话就别说了,村里已经安排好了。”村长将他拉到一旁,附在耳边小声说,“这可是北京来的太子爷,你照顾好了可以拿这个数。”

  村长伸出五根手指,激动得唾沫横飞,“整整五十万啊,咱们种一辈子田都赚不到怎么多钱!”

  “村长,我要那么多钱没用……”

  不等俞良拒绝,村长立马打断他,“你的眼睛不要钱治?以后娶老婆不要钱,你总不能打一辈子光棍吧?听村长的,把人伺候好,钱少不了你的。”

  说完,村长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俞良手指紧紧攥着衣角,他今天穿着新衣新裤,一件白色衬衫被他揉得起皱。

  “我睡哪间?”谢燕珏站在水泥平房大门口。

  水泥房不大,内部构造也简单,大门进去就是堂屋,灵桌上摆着两张遗像,但好在南北通风凉快,堂屋两边两间房间,至于那泥巴房勉强算是厨房。

  村长推了俞良一把,俞良马上凑过去,又不敢凑太近,老实跟在后面,“您、您住东边这间,这间有风扇,但我还没……”

  门框矮,谢燕得低头才能不撞到脑袋,用脚推开东间的房门,一张床,床上四根竹棍撑着蚊帐,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一张书桌,一个被老鼠啃出木屑的大木箱,至于俞良说的风扇就是一个锈迹斑斑的吊扇,家徒四壁。

  “真tm穷。”

  “啊您说什么?”俞良探出头,黝黑闪亮的眼睛看着他。

  谢燕珏抿了一下薄唇没回答,抬脚进入屋里,背包的背带不小心掀翻了书桌上的一个瓶子,白色的药片滚落在地上。

  谢燕珏弯腰准备捡起来,俞良却突然情绪激动,抢在他之前把沾满泥土的药片捡起来。

  谢燕珏奇怪地看着他,俞良和他视线对视了一瞬又马上躲开,谢燕珏捡起药瓶却发现瓶身的包装早就被撕掉,不知道这是治什么的药。

  “麻烦把瓶子还给我。”俞良看了他一眼,又马上低下头,声音又小又软。

  谢燕珏将瓶子丢给他,俞良又轻声道谢,一天奔波劳累,飞机转高铁又转大巴,谢燕珏揉了揉后脖颈准备躺床上睡一觉,俞良突然回过头,“这张床我还没收拾好……”

  谢燕珏啧了一声,只好将书桌前的椅子抽出来。

  俞良回到西间房,小心翼翼地将门合上,将药片上沾的泥仔仔细细擦干净放回药瓶里,然后将药瓶藏在衣柜最深处,他盯着暗处的药瓶看了很久,呼吸突然一重似乎下定决心,从衣柜里拿出一套新的四件套。刚踏出门又突然折返回来,踮着脚费力地将药瓶藏着棉被中间,确定藏安全后,才重新出去。

  谢燕珏接了个电话,他嫌屋里闷,搬了把矮凳坐在后门口,后院是片竹林,风吹过竹叶发出飒飒的响声。

  死党沈柏川听他今天的遭遇笑个不停,谢燕珏捡起一根树枝逗玩着搬运食物的蚂蚁,故意挡住它的路,玩到最后没意思了,用树枝将蚂蚁碾碎,点了支烟,“你笑够没,我都要烦死了,这破地方我也一秒都呆不下去了。”

  “诶你还是老实呆着吧,卫家的阵仗怕是就算把北京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你,你爸虽然一气之下把你送过去,但也是一种保护。”

  理是这个理,但谢燕珏不想认,“切谁稀罕。”

  又问:“我姐那怎么样?”

  “你姐在你外公家住着,出门都有警卫陪着。”沈柏川说,“我有个远房亲戚刚好在那当村委会主任,我帮你打点一下。”

  “行。”

  挂断电话,谢燕珏望着远处的群山沉默抽着烟。他惹了事,他把他姐夫打进了重症监护室,又和他爸吵了一架。

  平时不管他怎么闹怎么浑,他爸虽然不悦但顶多是口头警告一下,但那次他回家却看见他爸坐在沙发上,面色阴沉,手里拿着一根戒尺,看见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跪下。”

  谢燕珏背脊挺拔,没跪,因为他觉得自己没错,那个人渣该打。

  他对他爸笑笑,“原来你还记得有个家啊。”

  这是他爸今年第一次回家。

  “原来你还记得你有个儿子啊。”谢燕珏眼神骤冷,“可惜我不认你这个爹了。”

  “燕珏!”他妈惊呼出声。

  来不及了,戒尺一下下抽在他手上、背上、腿上,谢父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抽得他皮开肉绽,一道道血痕看起来骇人。

  但他硬是一声不吭,站得笔直。

  谢父硬生生将戒尺抽断了,将手里那半截一丢,指着他鼻子骂,“不认我这个爹?你现在吃的住的全是靠我,外面那些人叫你一句谢少都是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没有我,你根本活不下去!”

  这是谢父第一次动这么大的怒,脸和脖子涨红,指着谢燕珏的手指气得发抖。

  谢燕珏眼神冰冷,“没有你,我会活得更好。”

  然后他爸一气之下就把他丢到了这穷山恶水的金乌村。

  谢燕珏呼出烟圈,冷笑一声。

  沈柏川那边闹哄哄的,似乎有其他人问他话,他招来一个面貌清纯的小男孩,嘴角带着玩味的笑,“谢少现在心情不好,你哄哄。”

  电话那边一声娇滴滴的“谢少”惊得谢燕珏差点把手机丢了,黑着脸骂沈柏川,“你tm少恶心我。”

  谢燕珏恐同,之前夜总会有个小男生就摸了他手臂一下,他立马把人甩出去三米远,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眼神冷得杀人,再没人敢碰他。

  电话那边传来沈柏川得逞的大笑,“你那是没试过,试过之后保证你终生难忘。”

  谢燕珏又骂人他几句,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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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动了一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