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茜茜感到非常不真实。
但她还是接纳了这种不真实, 以及它连带的，她不太习惯的、似乎过于炽热的关心。
振作了一下，把蒲嘉言下午说过的话，说话时的语气, 连带看她的神色, 都努力复述了一遍。
最后迎着男人专注的目光, 她干巴巴地总结说：“就挺好的。跟原来繁星的经纪人比, 他就是神。”
这个“神”字, 裴廷辉的微表情, 表明有不同意见。
但他点了点头。
这就成了今天第二个奇怪的点——他点头，不是单纯地赞同赵茜茜的评价, 或对赵茜茜小半天的生活经历表示“了解”。
而更像是对蒲嘉言的表现，做出他身为审判者的肯定。
赵茜茜感到困惑，却仍转不过弯来，只好投桃报李地反问一句：“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裴廷辉的审判者目光一顿, 浓浓投向她。
赵茜茜心一跳：“……”
问错了吗？
他会怎么答？
平凡？普通？还好？关你什么事？
裴廷辉的神色，就像他极少被人真诚地问及这个问题。所以，他也一下子找不到一条妥当的回复。
空气沉寂了两秒。
赵茜茜一句问候居然掉到了地上, 她觉得好尴尬。就像在电梯里遇到顶头上司, 她随口问声好, 结果人家不回答，就那样看着她。
要去世了……她脚趾头蠢蠢欲动。
就在这时, 总算，男人有了动静。
他声音温沉, 带着微微的温度, 甚至还有一点愉快，说：“我现在觉得不错。”
顿了顿, 又说：“谢谢过问。”
赵茜茜：“……”
这下是真不知道要再聊什么了。
还好，紧接着，她就听到了大佬喊解散的声音：“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赵茜茜忙站起身，说：“好，你也一样。”
她脚步平稳，但以瞬移的速度消失。
回到自己房间，赵茜茜觉得自己脑子乱糟糟地。
在内心回旋想了一万遍他说的“我现在觉得不错”和“谢谢过问”。
整个大脑即将烧坏之际，突然思维一个跳跃，想到了白天，蒲嘉言说的那几句。
“接下这位小姑奶奶……你们知道我的发挥空间有多憋屈吗？”
“……反正比你们都难搞！”
——那他为什么签她？
原来赵茜茜对这件事，是没有多想的。
毕竟，最初是蒲嘉言先找她，可她已经跟了林通，没动别的心思；几年后，她合约结束，想着先前那一出，所以主动找回去，想看看大经纪心里还有没有她；再之后，就是他们成功接上线。
这里面根本不应该有第三个人什么事。
但现在，种种迹象一回顾，赵茜茜却敏锐地把这两个人搭到了一起——是他吗？裴廷辉？
所以跟蒲嘉言能成功握手，不是她运气好，而是大佬在从中牵线？
这个问题太磨人，以至于她想了又想，实在忍不住，冒着三十八线小糊咖蹬鼻子上脸的罪名，给蒲嘉言发微信问：【蒲哥，你签我，是不是因为我先生？】
事实证明，蒲嘉言不但不生活在微博私信里，他也不生活在微信里。
赵茜茜发出问题，忐忑等了好一阵，才收到他的回复：【小东西想什么呢？你先生我不熟。不是你自己来勾搭我的吗？】
赵茜茜因为这句话，心里舒服了些。
但又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于是她接着套话：【那是谁在给你施压呀？】
对面又过了一阵，才回过来：【大概是，我内心对于你，和对于这一行，如火的信仰吧。】
赵茜茜：“……”
换个人，这就是在糊弄她了；但蒲嘉言——一个华丽的表演型人格，又是经纪领域里的巨佬，就……
真有可能。
但赵茜茜不想那么容易被糊弄，于是，她小心刨根问底道：【那，请教一下蒲大经纪，你的发挥受制于哪方面？我看看能不能改。】
她耐心等着蒲嘉言的慢速回复。
蒲嘉言之所以慢，不是因为他不生活在微信里。
而是因为，赵茜茜发给他的每句话，他都要先截图，发给另一个人；然后把自己的应对也发给那个人；等对方回过来“OK”的图标后，再回给赵茜茜。
看到赵茜茜的这句话，他截图发过去后，忍不住在对话小窗里抱怨道：【“不能让她奔波劳累”、“不能让她掉价”，特别是“不能让她受圈子里哪怕一点点乌烟瘴气的影响”——她是三十八线，不是国宝哎！大哥！】
发到这儿，他真情实感地翻了三圈白眼，才往对话框里继续输出道：【而且最初是我先看上的她；后来又是她还没忘记我——什么时候轮到你大驾光临来指挥局势了？？？哎，我是真的好久没有受这么大的气了！】
对方没说话，直接发来张截图。
上面显示：“尊敬的饕客，感谢您的耐心等位！您在云川仙阁的订位已得到大厨确认。您可以选择在未来1个自然月的任意4天，到本店享用您想要的任何餐品。您只需提前一天，向本店沟通您的具体要求即可……”
再往后的字，蒲嘉言没来得及看，他已热泪盈眶。
不世出的真·传世御厨菜，大厨也是真·国宝……
这家店，日常开不开，全看国宝大厨的心情和行程，以及食客的门路。
像蒲嘉言这样的人，尽管很有钱，认识的大咖也不少，且常年积极地排在它家等位名单上，却也常年难得到它家的一次召唤。
但现在，人家的承诺，是之后一个月的随便四天啊四天！
他可以随时过去，享用大厨最拿手的餐点啊最拿手的！
蒲嘉言使劲眨眼，赶紧打字道：【但这种气也不是谁想受就有福气受的！来吧父亲，使劲指点我！让我承受更多、和更多更多！】
对方回过来一个[OK]。
蒲嘉言：“……”
另一边，赵茜茜等了半天，终于等来蒲嘉言的一锤定音：【这不是你身为艺人该考虑的，是我作为经纪人，天经地义要修炼的事，OK？】
又说：【你要做的，就是吃好，睡好，心情好。这样状态养得bling bling，我才好向世界介绍你，OK？】
赵茜茜想，既然这样，那可能真是她想多了吧。
看到蒲嘉言一句一个“OK”，似乎很喜欢这个词，于是，放下心来的她，也依样画葫芦，回了个OK的表情。
蒲嘉言：“……”
他把赵茜茜的手势截图给另一边，没好气道：【这谜一样的CP感是怎么回事？隔空虐狗吗？】
接着，又忍不住感慨道：【奇怪，以前从没见你对谁这么上心。这赵小妞，有点东西！】
对面发来一个：【？】
蒲嘉言一缩脖子，立即纠正道：【我意思是，裴太太果真是世间难得的佳人啊！】
*
佳人裴太太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哪里有点怪。
但这背后的真相不肯朝她打开，她也就算了。
这世上磨脑子的事那么多，如果真有大佬要在暗中帮她，那她就在暗中谢谢他了。
蒲嘉言后来跟她说，近期因为要帮她想今后长远的经营路线，同时还要想辙帮她谈点对口的商务试水，大概要等到10月中，才会来找她。
赵茜茜没有多想，觉得时间挺巧的。
因为下个月14号是裴老爷子的七十大寿。
印象中，这次寿宴办得很隆重。
曾经她作为一个边缘透明人，也忙得天旋地转。
这辈子，她的生活轨迹有些微调。但既然是职业夫妻，这事附带的操劳工作，自然也少不了。
果然，第二天一早，她刚在饭厅跟裴廷辉碰上面，还没来得及公式化问候时，巫美娟就打来了视频电话。
赵茜茜有点郁闷，一边转身一边接起：“妈。”
裴廷辉极喜静。
赵茜茜担心这清早的聒噪，把习惯早晨安静吃饭的男人搅扰到，然后炸出冰刺，让自己和其他无辜路人被误伤。
就算裴廷辉不会说什么，但也没有哪个社畜爱看老板的落霜冰块脸，对吧。
结果，巫美娟是仗着热闹不嫌事大，看到她就呱呱招呼道：“茜茜呀，你在饭厅？你起那么早呀！我至尊至贵的总裁接班人儿子呢，没跟你一起吃？”
赵茜茜：“……”
她只好又往回挪，努力掩饰着自己在镜头里痛苦的表情，专门贴近男人的座位，把他摄进同框，气若游丝说：“他在的。”
裴廷辉顺滑抬眼，朝镜头里丢去个不多不少的商务笑眼，温和的声音说：“妈。”
肉眼可见地，巫美娟似乎也吓了一跳。
她大概以为，以这对塑料小夫妻每周一次同框时，那么卖力表演的状态，两人私下里是绝不会有交集的。
试想，两个人要是因为工作原因，不得不凑在一起假装好朋友，那工作时间以外，没有监督者在场、近期又没有什么重大项目需要加班的话，他们是不是该相互躲得越远越好？
结果这俩真在一起吃早饭。
而她，其实是不敢没事就去招惹裴廷辉的。
她差点咬到舌头，好不容易才凑出亲善后妈该有的样子，笑说：“哎！吃啊！”
在场众人：“……”
赵茜茜借机一个回撤，重新往饭厅外走，以身作则轻声说：“妈你找我？”
巫美娟这才找回自己被惊断的思路，在视频里笑得见牙不见眼：“是这样啊好媳妇——你也知道，下个月是你公公三十五公岁的重大日子，家里要好好庆祝！你身上有绝活儿，我呢……”
巫美娟弯弯绕绕多，但意思就是那个意思。
她希望从今天起，赵茜茜能每天都去一趟老宅，帮她这个裴家主母，为裴家家主寿宴的各种准备，搭把手，提提建议。
赵茜茜想过，就像秘书都要帮总经理做点私人任务一样，她既然担着“裴太太”的职位，这件事就不好推脱。
还好，她的从业心态不错。
吃过早饭后，她在缦庄稍微待了会儿，便出发去老宅。
老爷子这次寿宴阵仗很大，巫美娟作为主理人，聘请了最专业的团队来帮她。
但对她来说，再专业的团队也是外人，哪有儿媳用得趁手？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家里的事不会不上心，出人出力那都是分内之事。
谁知，今天第一天，他们刚吃过早午饭，在客厅跟寿宴项目组开了个会。
巫美娟堪堪在会上说完自己的主要想法，赵茜茜的司机小王就进来了。
他说：“先生说，家里有点急事，请太太现在马上回去办。”
巫美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