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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48

  6月6日,傍晚八点。

  布兰度估算出驯兽师福特的被杀河段地点的三小时后,水警队根据大致区域线路图,在黑衣修道院附近的河堤有了最新发现。

  此处靠近金融城、圣保罗大教堂。

  人们希望能在此建一座桥连接对岸,就叫它黑衣修士桥。

  布兰度在上辈子走过黑衣修士桥。

  现在却仍不见它的踪影,不见踪影的还有杀了福特的鳄鱼。

  福特下半截尸体在杂草丛中被找到了。

  左右腿被分别咬断,足见那条鳄鱼的凶性。不止发动一次攻击,而是对目标多次攻击。

  河堤留下了那条鳄鱼的痕迹,比如爪印与尾部的扫过草丛的压痕。

  综合判断,它的体型不大,长约2.3米左右,在澳洲淡水鳄的正常体型2—3米范围内。

  现场草地中发现了一些姜黄色粉末,略有刺鼻气味。

  同样的粉末出现在福特两条断肢的裤腿上。怀疑就是这种药粉的失误使用,让鳄鱼对福特发动了攻击。

  6月3日夜间发生血案。

  此后三天,不只泰晤士河内没有传出鳄鱼偷袭的新闻,黑衣修道院附近往来人群也没有发现鳄鱼踪迹。

  这种人流密集地点,无人被鳄鱼所伤是个好消息,但也是个坏消息。

  布兰度推测赌场内不只收编了一位驯兽师。

  福特被驯养的鳄鱼咬死了,此后伦敦却能风平浪静。

  说明福特在做鳄鱼实验时,身边至少还有一个人辅助,且能迅速制服鳄鱼。

  由此可见,赌场不会因为福特的死亡就停止「鳄鱼杀人通吃坐庄计划」。

  依旧有专业的驯兽师可用,去继续进行专业的水下杀人操作。

  “晚上好。”

  埃里克睡了半天,从熬了一个通宵中恢复过来。

  晚餐后,他收到了布兰度的传信,请来蓓尔美尔街租屋一趟。案情有了新的进展,同时进入赌场的引路人也有消息了。

  埃里克:“尸体找到了?”

  布兰度点头,将已知情况一一道出。

  “梅尼校长传来口信,他走通了施密特伯爵的门路。让我们明天晚上就能被推荐一起入场。还有五分钟,20:15,梅尼校长来这里详谈。”

  五分钟后,梅尼与罗伊斯一起登门。

  两位校长一脸的十足信心。

  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很快就能成功潜入赌场,一分钟锁定主谋,两分钟擒获鳄鱼,三分钟宣布行动成功。

  布兰度:不妙!

  她不知道梅尼校长的情况,但瞧见过罗伊斯真正运筹帷幄时的平静神态。现在他的信心外露分明是外强中干的心虚。

  就听梅尼校长语气轻松说起潜入计划。

  “下午,我和施密特伯爵谈起有沙俄的客人想去参加神秘赌局,他同意带你们入场了。”

  梅尼简单说明情况。

  福特所属的赌场叫「10号俱乐部」。

  与市面上的很多赌场相比,它的性质更偏俱乐部。会员才能下注参赌,入会则是推荐制。

  俱乐部在三年前建成,最初是10人组成的理事会。

  每场赌局由不同的理事发起,理事之间互不干涉赌局进度。

  一年一次,会员可以晋级进入理事会。评判标准不公布,反正是先申请。

  今年,理事会的规模扩大了17人。

  “更多的消息,施密特伯爵就不愿说了,你们入场后自行观察。你们在伦敦是生面孔,这非常有利于伪装潜入。不过,为保万无一失,还是要套用其他身份,我说了你们是从沙俄来的贵族。”

  梅尼说到此处,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继续说。

  “两位会说俄语吗?不会也无妨。你们的设定是习得一口标准英语的俄国贵族,但时有蹦出俄语语音与几个单词。

  这样一来,一个晚上足以速成略带沙俄口音的英语。这一点,有问题吗?”

  布兰度与埃里克摇头。

  对这一点是没问题,但两人都察觉到了梅尼校长的欲抑先扬,他还有一个大雷没爆出来。

  下一刻,梅尼笑得异常和蔼可亲,是他在学院院长们面前也没露出过的笑容。

  “我就知道你们一定可以。年轻人头脑灵活,学习速度飞快,善于适应新环境。想来你们也能适应这次的伪装关系。

  你们是新婚夫妻,听说两校船赛就来伦敦度蜜月了。多么掩人耳目,等伪装结束,发套一摘,妆容一洗,衣服一换,谁能想到你们潜入过俱乐部。上帝啊,多么绝妙的人物关系设定。”

  布兰度:梅尼校长,你的大脑没超37度,怎么能说出超过100度脑子蒸发后才会讲的胡话?

  埃里克:梅尼校长,你如此擅长编写剧本,你们牛津师生知道吗?

  现在他懂了小班纳特先生选择去剑桥的道理,至少罗伊斯校长的行为不太离谱。

  沉默是今夜的租屋。

  梅尼校长不能让调查员临阵脱逃。

  如果没有小班纳特先生与冯·菲利伯特先生的献计献策,这次赌局围杀的真相绝不可能48个小时内水落石出。

  “冯·菲利伯特先生,您对空间地貌的掌控力超绝,整个伦敦难有人望其项背。

  那些鳄鱼养在哪里?是不是在「10号俱乐部」的某间密室?这是您的探察强项。”

  他又说:“小班纳特先生,您对细节的锐利洞察,与对事物演变的缜密推断,整个伦敦无人能及。进入赌场后,必能迅速锁定谁是鳄鱼计划的主犯与从犯。

  两位合作后相辅相成而万无一失,这次潜入行动非你们莫属,缺一不可。”

  埃里克面无表情,左眼写着「不听」,右眼也写着「不听」。

  他又不是正义侦探,只是习惯生活在黑暗的幽灵,怎么可能扮演新婚夫妻!

  更何况是与性格不相合的小班纳特先生一起演出。

  假如,他就是假如,今天要演对手戏的是B先生,他说不定会想一秒就同意了。

  布兰度沉默半晌,先看向仿佛装作壁灯的罗伊斯校长。

  罗伊斯:哎哟,小班纳特的这一眼要怎么解读呢?

  像是无奈,又像是庆幸。不必问,一定是在庆幸剑桥没有梅尼这样的戏瘾校长。

  就是这样没错。

  不靠谱的只有梅尼,自己很无辜。

  眼前的局面,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自己除了赞同梅尼的剧本与选角,也没有别的办法。

  罗伊斯回以一个安抚的眼神。

  请小班纳特放一百二十个心,等他入学剑桥,必能平平静静地生活。剑桥校内不支持这样乱七八糟的戏剧演出。

  布兰度微微颔首,似乎接受了自家校长的安抚。

  心里的小人却一蹦三英尺高!

  角色扮演,这想法真是好极了,等她入学就搞点多学院联动的娱乐节目。

  剑桥有戏剧社团吗?

  等三天后与西格·福尔摩斯见面,问一问情况。没有戏剧社,就请他速速发展起来,给平淡的校园生活增添乐趣。

  布兰度一本正经地说:“梅尼校长,您说得也对。事急从权,不可死守教条。”

  埃里克不敢置信地侧目。

  小班纳特先生,你是怎么一回事,这么样快就倒戈了吗?

  不好!

  埃里克立刻警觉。

  布兰度看似绅士,实则性情狡诈。

  这该不是要先下手为强抢占“丈夫”角色,让自己来男扮女装吧?

  “您认为合适吗?”

  埃里克及时阻拦,“我们哪里有夫妻相?更不像是出来度蜜月的新婚夫妻?退一万步说,最多是随时要杀了对方谋夺遗产的怨偶,压根不会一起去赌场。”

  埃里克严正声明,“何况,我比你高了半个脑袋,也比你身形健硕,怎么可能女装!”

  说着,还特意伸出手向在自己头顶比划了一下,特别展示出两人的身高落差程度。

  此话一出,三双眼睛齐齐看向埃里克。

  布兰度:什么是偏见?这就是过于经典的固化思维。再说谁矮了?她还能长!

  这会却完全不露抗议神色,反而一脸诧异地说:“冯·菲利伯特先生,我没想让您穿着女装啊。”

  梅尼与罗伊斯纷纷点头。

  此前两人商议剧本,就把“丈夫”一角给了冯·菲利伯特先生。

  从脸到身材,冯·菲利伯特先生更符合世俗对男性的定义,不似布兰度的可塑性更高。

  埃里克:……

  突然觉得自己的脚有点幻痛,他是不是过度警觉,反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真的没有被人坑了吗?

  埃里克盯着布兰度五秒,从那张脸上找不出一丝蓄意挖坑后的得意迹象。

  难道他真的误会了?带着怀疑地问,“小班纳特先生,您的意思是您要女装吗?”

  布兰度仿佛一心为公,不满足是她个人的套娃恶趣味。

  “我觉得女装不合适。因为赌场可能养着鳄鱼,我们该穿着行动便捷的衣服,便于万一发生意外可以迅速逃跑。所以,必须给妻子的角色设定增加一些戏份。

  夫妻来到英国度假,妻子性格恣意,她想尝试各种新造型,所以大胆地女扮男装。而且毫不避讳让人能够看出来是女扮男装,比如故意保留了女士长发。梅尼校长,您觉得我的改编怎么样?”

  梅尼思考着摸了摸八字胡,颇为赞同地点头。

  “甚好!这是充分挖掘了沙俄新婚夫妻的人物特点,丈夫寡言但是宠爱妻子,妻子天性爱玩才想要进入赌场尝鲜。就是这种性格才让他们会去「10号俱乐部」。”

  罗伊斯听得心里“咯噔”了一下。

  下意识有种不祥的感觉,但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埃里克:饰演沙俄恩爱夫妇,男演女又女扮男装,这是什么复杂又专业的俄罗斯套娃?!

  不过,他这次吸取教训,没有再迅速开口,倒要看一看布兰度接下去怎么说。

  布兰度深明大义地表示:“我就演那个男装妻子,这个角色确实更加考验演技。事关两校船赛,作为剑桥人,我必须迎难而上。”

  埃里克不知道是不是多心了,似乎听出了一丝拉踩的意思。

  假如这是一出公演的戏剧,女主角的戏份就压了男主角一头。

  不争!这种事上没必要一争高低。

  戏份被压一头也无所谓。

  难不成他还会有抢着与布兰度扮演夫妻的那一天?这不可能。

  埃里克:“还真是委屈您了。”

  布兰度:“您也一样辛苦了。今夜,您也任务繁重。麻烦您要对镜练一练微笑,至少不要笑得太冷淡了。”

  布兰度直指冯·菲利伯特先生的演技缺陷,这个人几乎不会表现出真情笑容!

  最擅长冷脸,然后就是在讥笑、冷笑、皮笑肉不笑上颇有造诣。

  埃里克冷笑。

  呵!居然敢指导他的演技了,还大言不惭地说他匮乏温暖笑容的本领。

  如此一针见血了,说得太对了,这才更加刺耳。

  好在今时不同往日,他有代入场景了!

  一旦想到B先生的来信,他就能由衷微笑。

  埃里克回击:“您大可放心,我的微笑不会拖您的后腿。倒是您的套娃式演技是否经得起检验,真是让我拭目以待。”

  布兰度神色轻松。“这点也请您大可放心。我具备天然优势,且善于观察人群,因为我能参考家中姐妹们的各种神态。”

  梅尼瞧着两人的“相互激励”,顿时颇感欣慰。

  他就说一起做间谍的搭档人选很重要,好的搭档促进另一半的演技。

  罗伊斯尽力维持住了微笑。

  不!大可不必把比拼演技视作一等要事。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杰克学院的雷尼院长说了今年秋季有一位带资进学的研学生,就是冯·菲利伯特先生。

  后知后觉,他终于察觉到了是哪里不对劲。这种互飙演技不会成为习惯,被带入剑桥吧?

  秃子梅尼,都是你干得好事,搞出乱七八糟的剧本!

  你还想知道哪家假发好用,想也别想!

  罗伊斯怒瞪梅尼。

  梅尼一头雾水,为什么突然瞪他?

  尽管他觉得布兰度选择剑桥很可惜,有些想要挖墙脚把人弄到牛津,但这个念头压根没表现出来。

  罗伊斯不可能解释,当即开口转移话题。

  “进入俱乐部,必要花费赌资。我们会提供一千英镑的本金,以及明天中午会把沙俄贵族服装给你们送来。还有什么需要的道具,现在就想一想。今晚要连夜准备。”

  还要什么道具?

  埃里克第一时间想到——毒.药。

  已知赌场掌握了令动物发狂的兴奋剂,那就要有对应的反制手段。

  他却没马上表态。

  冯·菲利伯特先生,是剧院老板,是杂志社股东,也是杰克学院的捐款人。

  性情乍一看冷漠古板,但也有一定的责任心。他怎么能在第一时间想到把赌场的活物都给统统迷晕,该绑的绑起来,该关的关起来,改杀的杀掉呢。

  埃里克保持了思考的模样。

  似不经意扫了一眼布兰度,这位应该会有想法,等这人先表态。

  布兰度仿佛就事论事地分析。

  “带枪只怕火力不足。鳄鱼的数量不明,只靠两个人射击,不一定能控制场面。赌场给动物们用兴奋剂,要是有解药就好了。”

  罗伊斯:“你们两人带枪确实不合适。说不定有安全检查那一关,摸查有没有携带枪械。要解药却不现实。哪怕我们有了兴奋剂的样品,但时间太匆忙,不可能配置对应的化解药剂。”

  布兰度:“夜长梦多。如果明天能遇上那批鳄鱼,最好是当场销毁。而且谁敢对剑桥与牛津的声誉下手,就必须给他们炸裂式的威慑。”

  罗伊斯赞同地点头。

  布兰度像极了热血上头的年轻人,积极提议:

  “带枪不易,但能带不同的粉末与引线很简单。罗伊斯校长,不如您找一位炸..弹制作高手吧。我明天下午努力和他学一学,直接把「10号俱乐部」的地基给炸裂。”

  罗伊斯:……

  梅尼:……

  瞬间,梅尼认为布兰度还是与剑桥更配。

  他飞快地收回几分钟前的想法,爱才,远观即可,不一定要收入校内。

  罗伊斯:“倒也不必这样炸裂。我去找摩根教授,给你们配一些毒粉,将那些杀人鳄鱼送走。”

  这批鳄鱼不能被放走。

  尤其是杀过人(福特),又被灌入嗜血兴奋剂,处于极度危险的状态,它们被处死是早晚的事。

  别谈使用麻醉剂。

  鳄鱼的咬合力极强,如果麻醉不到位,说不定当场上演反杀。

  不该心慈手软的时候就要斩草除根,但炸一炸俱乐部还是算了。

  火力控制不精准,万一牵连到人呢?

  别看俱乐部弄出这种赌局,但房子坏了,原主人向谁索赔也不一定。

  小班纳特先生到底太年轻,十七岁的年纪难免热血冲动,思考事情总有不周全的地方。

  罗伊斯迅速思考。

  布兰度入学后,需要师长能稳得住。杰克学院的老雷尼院长能稳住吧?

  应该行,老雷尼不争不夺,是随遇而安的性情。

  罗伊斯又回想杰克学院教授化学实验吗?

  幸好,不教。这让他彻底松了一口气。

  布兰度一脸虚心接受教导的模样,从善如流地答应下来,仿佛一切都是校长教得好。

  “您说得太对了,就该用毒粉。这样不引人注意,能极大地提高成功率。”

  罗伊斯:……

  不对,这感觉怎么越来越偏了?

  明明是在探讨铲除杀人赌庄,却总觉得一步步变为如何结伙犯罪。

  “那就按计划行事。”

  罗伊斯起身,今夜明显不适合谈话,再说下去鬼知道会衍生出什么话题。

  “你们把衣服尺寸写一下,我和梅尼也不多打扰了。”

  布兰度与埃里克给出了穿着数据,先目送了两位校长离开。

  然后,埃里克也准备告辞。

  临走前,他深深凝视布兰度一眼,试图分析这位是否心机深沉。

  欲放炸.弹的提议究竟布兰度热血上头的真实打算,还是欲取故予地先抛出罗伊斯校长不会赞同的方法?

  让对方主动说出要使用毒.药,而自己双手干净的就是一个执行任务者罢了。

  “怎么了?”

  布兰度眨了眨眼,“您是不好意思了,想要向我道歉吗?”

  埃里克:???

  他是真的不解。“我做了什么事,需要致歉?”

  布兰度指向头顶,“道歉,是因为您清楚地意识到不该鄙视我的身高。什么叫做我比您矮半个脑袋?我才十七,还有很大的长高空间。”

  埃里克:……

  这人幼稚不幼稚?

  俗语很有道理,通常人越没有什么,越是对什么敏感。

  之前,他只是表明事实。

  好吧,他承认语气与动作确实有些过于直白了,像是在故意炫耀身高。

  那又如何?

  让他为了这种幼稚问题道歉,是不可能的事。

  “晚安。”

  埃里克直接无视这个话题。布兰度提出炸.弹论怎么可能是城府颇深,分明就是一只幼稚鬼。

  刚跨出大门,他却回头,似乎老成持重又似火上浇油地补了一段。

  “看在我们即将合作演出的份上,我给您一个小建议。你想长高?那就要睡得早想得少,您能吗?”

  布兰度:!

  很好,她记住了这一笔了。

  *

  *

  6月7日。

  潜伏式“演出”的时间很快到了。

  晚餐后。

  八点,天色未暗。

  施密特伯爵坐着马车,带着沙俄来的“波托斯基夫妇”一起前往「10号俱乐部」。

  瞧着波托斯基,正襟危坐,穿了一身沙俄贵族传统服装。

  他面容严肃,但在看向妻子时,嘴角弧度都柔和了起来,仿佛在说「你爱喜欢怎么玩闹都行」。

  再看波托斯基夫人,大波浪金色的长发被随意扎成松散的马尾辫。

  一身男装燕尾服装扮,但毫不掩女态,把「我就要异装」的恣意任性写在了脸上。

  施密特伯爵突然想要喝点酒压一压惊。

  和梅尼校长认识也有二十年了,老伙计不会坑他吧?这是从哪里认识的沙俄贵族?

  不过话说回来,不分国家,贵族群里确实容易出现脑回路奇奇怪怪的人。

  见怪不怪,波托斯基夫妇的性情也就毫不突兀。

  “两位来伦敦是要看两校船赛吧?”

  施密特起了话头,“俱乐部里也有针对这场比赛的赌局。”

  布兰度不掩好奇,“对!我们来看船赛的。我就知道伦敦一定有许多相关赌局。今天我们就能下注吗?”

  施密特:“那就要看两位与俱乐部是不是有缘分了。船赛赌局是17号理事开启的。参加的条件比较特别,是与运气相关。”

  布兰度表现得颇为自信:“我运气一向好。”

  说着瞧了一眼身边的“波托斯基”,仿佛在说鸿运当头,才有了如今的“丈夫”。

  埃里克几乎是瞬间回以温柔的微笑。

  与此同时,狠狠腹诽一句「考验我的演技是吧?乱加什么戏!」

  施密特突然有点撑得慌,像是被人硬塞了一嘴英国人都受不了的甜蛋糕。

  他干巴巴地说:“是啊,运气好才能参加船赛赌局。当日想下注的人,必须先通过其他理事的赌局。情侣通行的话,特别优待,三局两胜就行。”

  具体怎么操作?

  施密特伯爵却缄口不言了。

  半小时的车程,就到了伦敦北部方位的花园别墅。

  从外表看,丝毫瞧不出这里是「10号俱乐部」。

  布兰度与埃里克下车后环视四周。

  两人脑中对比起了伦敦下水道分布图,别墅北侧的三十米范围内有一个窨井盖。

  从那里下去,弯弯绕绕,能与伦敦城的主体下水道相连。最后在黑衣修道院附近出来。即,福特的第一死亡现场。

  眼前俱乐部的地产似乎属于一位寡妇?

  布兰度没有特意了解过地主是谁。

  这会在施密特伯爵的引荐下,先被带入了花园别墅。

  走入建筑主体。

  金碧辉煌,入口墙面悬挂了一幅超大油画,边侧贴着铭牌《安吉亚利之役》。

  这真的是达·芬奇那幅在佛罗伦萨市政厅悬挂过又失踪的《安吉亚利之役》吗?或是又一幅他人的临摹作品?

  服务生恭候在侧。

  先为新来的“波托斯基夫妇”办理了白银吊坠,佩戴它就是初级会员的证明,才能在别墅内的指定区域通行。

  然后,带人兑换筹码。

  最低赌资,一人入门必须一百英镑。

  布兰度口袋里有两位校长赞助的一千英镑。在这范围输光也无碍,超出了再谈报销手续。

  她是多一个便士也不花,能不给赌场赚钱就绝不多给,贴着入门金额的底线兑换了两百英镑。

  “就换最少的!”

  布兰度将“波托斯基夫人”的恣意发挥至极,眉飞色舞地说,“我相信,今天必能大杀四方!”

  埃里克:……

  好吧,他该猜到的会这样。

  “亲爱的,您的心愿必能实现。”

  埃里克温柔地念出了“波托斯基”的台词,转头看向服务生时又恢复了冷脸。

  他问:“先兑换两百英镑,可以吗?”

  服务生面不改色地点头,“可以。”

  硬是忍住了那句‘之后有需要,随时可以再来兑换’。

  哪怕不信客户能稳赢不赔,但也不能把类似晦气诅咒说出来。

  然后,简单介绍了今日赌局有哪些。

  “现在两校船赛是大热门项目,但要获得下注资格,必须先进行其他理事的三场赌局。不是自由选择,而是抽签决定。”

  服务生始终保持营业性笑容,“「10号俱乐部」,当您踏入,就启动了命运之路。这里的赌博项目多与运气有关。”

  这就引路前往抽签大转盘。

  大转盘前已经排起长队。

  有十二组人群在等候,其中四位单人排队,还有八组是一男一女双人排队。

  服务生:“17号理事给情侣的福利。如果是单人参赌,那么要三局三胜,才能来船赛下注;如果是情侣参赌,两人算一组,三局两胜就行。赌局项目有所区别。”

  区别在哪里?

  情侣组队参赌,项目内容有针对两人设计的环节。

  特别标注:

  当天情侣一起进入俱乐部,如果选择单人参赌,只能有其中一人参加,另一位暂停资格。

  这就是预防钻空子,不让两人分别参赛提升中标率。

  选哪个?

  一个人三局三胜,或两个人三局两胜?

  选择后者。

  布兰度与埃里克达成了共识,这就要决定谁去抽签了。

  其实,赌局从抽签就开始了。

  抽到的项目难易程度,决定了能否后续获胜。

  今天与其说是三局两胜,不如说是四局两胜。

  “我来。”

  布兰度说得自信满满,其实她对自己的运气没有盲目乐观。

  只是受制于波托斯基夫人的人设,这位积极爱玩,当然要主动了。

  排队在了第13组,等待时间却很短,五分钟就排到了。

  抽签的过程很简单,转一下大转盘,等它停下,瞧指针落于何处。

  转盘上没有写明项目,只用数字代替。

  转动一次就行,每个数字对应了一组三个不同项目内容。

  “「6」号。”

  转盘服务生念到,又推出了三块木牌。

  “夫人,请拿好,这些对应着两位的今日项目。”

  布兰度接过。木牌正面写了《一面之缘》、《千变万化》与《心中有你》。

  背面刻着赌局的进行位置“三楼·瞭望厅”、“三楼·演出C厅”、“地下一楼·圆圈厅”。

  埃里克也看了,一时无法判断这些是在赌点什么。

  不废话,直接先去三楼瞭望厅。

  入内,押注方法直接贴在墙面。

  「这是轻松的赌局。您只需选择押“男人”或“女人”,再报出1~30之间的一个数字即可。

  当您下注后,去往望远镜边瞭望外街马路,数一数走过人。数到您的押注数字,瞧见他/她的性别与您押注相符,即获胜,反之失败。最低押注:单人10英镑。」

  这真是简单到完全赌运气。

  布兰度不由怀疑自己的手气,怎么就抽中了这种项目。

  她想到了白教堂的“天降暴雨”,冯·菲利伯特先生就没独自遇上过。

  “我来吧。”

  埃里克主动说,显然也想到了白教堂的倒粪事故。

  沉吟三秒,他很快就作出决定。

  选择了“男”,数字“5”。

  理由简单。经历漫长等待,在五月终于收到了B先生的来信,所以这必是他的幸运信息。

  押注两人20英镑,这就排队等叫号。

  “波托斯基夫妇,欢迎光临。请站到望远镜前。”

  荷官站在窗边,一手拿着摇铃。“听铃声一响,我将与两位一起数到数字五。”

  布兰度、埃里克分别站好。

  无需调整望远镜的角度,它就清楚照出了外街的情况。

  将近21点。落日时分,往来人流量不大。

  摇铃一响,开始数一数。

  一个男人走了过去,第二个男人走了过去,第三位是女士。

  然后,没有给倒数悬念,两位小姑娘手牵手出现了镜头内。

  埃里克:不敢置信!

  怎么会这样呢?

  他坚信B先生代表着幸运,究竟是哪里出了错误?难道真是他盲目地感情用事了?

  不论怎么样,第一场《一面之缘》,“波托斯基夫妇”押注失败。

  荷官职业微笑,“很遗憾,第五人是女性。两位没有能够押中。重新下注,即便成功也无法获得今天的船赛赌局入门券。不过,欢迎两位继续本项目,一面之缘赌的就是运气,否极总会泰来。”

  布兰度与埃里克当然选择走了。

  无法获得靠近船赛赌局的入门券,还要留下来干吗。又不是来玩的,是要潜伏调查的!

  这就去了同一层楼的《千变万化》。

  地点在演示厅,说明与某种表演相关。

  墙头照例贴了玩法。

  一位荷官,取六颗石子,他的面前长桌上共有十八只倒扣的相同瓷碗。一会他会变化瓷碗的位置。

  押注者在「1~18」中选择哪一个碗内的石子数量最多,猜中者获胜。

  这一轮,先由荷官挪动瓷碗,等他停手后,赌客们再押注。

  额外标注:情侣小队请提前选出押注者入场,押注时不得与另一人交流意见。

  布兰度盯着这一条提示。

  她真的怀疑17号理事人所谓给情侣优待,其实潜藏了极大的恶意。

  已知船赛赌局有黑幕,是庄家通吃局。押注者都要血本无归,情侣下注后一便士也得不到。

  不说最后结果,前期的获得门票赌局,也不允许情侣商议再押注,而要单人买定离手。

  一个人选择后,赢了固然感情好,但输了的话不会挑起两人的矛盾争执吗?

  果然,从一开始就该禁赌!

  如果要说有什么值得庆幸的,终于这一场不再是纯拼运气了。

  埃里克凑近布兰度耳边,说:“您知道的,我对空间感有一套敏锐直觉。这场,我认为能赢。”

  布兰度克制住了怀疑目光。

  这人是真的行吗?还是上一轮失败后急于挽回面子?

  “您确定吗?”

  布兰度也耳语道:“三局两胜,我们已经输了一次,这次必须赢。夜长梦多,等到明天再来,鬼知道一天之内会不会有变故发生。您有几分把握?”

  埃里克语气肯定,“99.9999%。”

  不是盲目自信,而是流浪在外的那些年,曾经做了一年的《高速移碗猜筛子》表演者。

  布兰度暗吸一口气。

  “行吧。用人不疑,您来!”

  埃里克带着20英镑的筹码,进入押注等候区。

  荷官等这一批的押注者20人就位,他先摇动金色铃铛示意开局。

  取了六颗大小不一的石子,分别放在六只完全相同的瓷碗之下,把碗倒扣盖住了石子。

  紧接着,将其余十二只相同瓷碗也倒扣在了桌面上。

  下一秒,台上仿佛出现了千手残影。

  荷官飞速变化着桌上18只瓷碗的位置,有时将碗掀开,将石子滚入另一只碗下。

  所有碗的外形一模一样,高速切换后,视线极难锁定住某几只碗。

  整整三分钟,180秒的移动,要把人的眼球都给转爆了。

  “请押注。”

  荷官骤然停下手上动作,只见十八只碗在同一水平线上了。

  “1~18号,哪一只有最多的石子?”

  布兰度在观看席,目光锁定在了13号与17号上。

  她怀疑一件事。高速移动中,大石子可能被击碎成几块小石子。

  所以不再是按照最初的6颗石子计算,现在总共有几颗石子成了未知数。

  哪怕能确定最初的6颗石子进了哪几只碗,但还要辨别进碗后,它们有没有碎裂。

  赌局计数,必是按照实际上有几颗算,而不是按照原先的6颗总数。

  埃里克押注在了“13号”上,心中默念出了“5”。

  然后,荷官从1-18号逐一开盖。

  令人惊奇,除了四个碗是空的之外,其余十四只碗都有石子。

  13号最多有“5”颗,17号有“3”颗。剩下十二只碗,2号与7号有两颗,而其他各有一颗。

  之所以石子变多,是大石子被撞击碎裂,裂成大小不等、外形不一的小石子。

  “啊!猜错了!”

  “哎……又输了!”

  “怎么回事,今天的运气真是差极了!”

  此时,一个壮汉举起双手跳了起来,兴奋不已。“哈哈哈哈,我赢了。我押对了。”

  “13号”瓷碗只有两人押注。除了壮汉,就是埃里克。

  埃里克面色平静地接过荷官给的船赛赌局入场券一张。

  果然,数字5是他的幸运数,五颗石子在碗里,他听对了。

  然后,荷官还给两位获胜者各自一摞筹码。

  埃里克押了20英镑的本金,一下子就变成了200英镑。

  1:10的收益,也难怪另一个赢的壮汉如此兴奋,他押的是100英镑,这下就获得了1000英镑。

  埃里克心无波澜。

  这种赚钱方式就是与魔鬼做交易。一脚踏入,永堕深渊。

  他将入场券与筹码都给了布兰度。

  “亲爱的,它们都是您的了,我们去第三场吧。”

  早点结束,早点离开这个看似能一夜暴富,实则令人身陷囹圄之地。

  入场前两人说好了,如果今天真有额外赚钱,这钱都给孤儿院。

  两人心底毫不留恋,但是必须保持好表面的伪装。

  布兰度接过筹码与入场券,感觉到荷官与服务生望向“波托斯基夫妇”,那种目光满含打量。

  这时,率性的妻子该怎么奖励沉稳的丈夫呢?应该有什么反应?

  布兰度佯装得兴奋且高兴,移动了身体的角度。

  直接牵起“丈夫”的手,弯腰就要亲一亲“波托斯基”的掌心,以嘉奖他刚刚的获胜。

  埃里克脚下一顿,脑子有一秒没反应过来。

  这场戏居然能飙这个地步?要这样逼真吗?

  一秒,两秒,三秒过去了。

  埃里克身体有点僵硬,然后发现他的掌心并没有任何触感。

  布兰度已经抬起了头,她当然不会真亲,只是做个标准的假动作。

  然后,向对面的“傻丈夫”使了一个眼神。

  「想什么呢?接戏啊!你不是号称演技卓绝,快接住我这个完美的临场发挥。没发现暗桩们在打探吗?」

  埃里克慢半拍反应过来。

  心里翻江倒海,把小班纳特先生的演技翻来覆去念叨好几遍,这人真是很敢临场即兴发挥!

  “走吧。我们去第三场。”

  埃里克反手握住了布兰度的手,重重捏了一下。

  像是不善言辞的丈夫在外能表露的亲密极限,似在表示刚刚获胜后的激动。

  此刻,他高度赞美梅尼校长。

  幸亏“波托斯基”的人设是寡言沉默的男人,不必多搞其他的肢体动作。

  布兰度被牵着,没觉得是在秀恩爱,只觉得是大力士比赛的号角拉响了。

  她也狠狠地反捏了回去,表面却一派愉悦,几乎是跳起舞步离开了三楼。

  布兰度笑着说:“好,这就去赢下第三局,很快就能去下注船赛了。我就知道我们可以的。”

  埃里克点头。

  布兰度:“您来了两场,这一场,我要参加。”

  埃里克不由怀疑这人真能行吗?

  最后一场了,必须赢,才有另一半门票。

  这就来到了负一层,去往《心中有你》的项目场地。

  赌厅门口站在一位服务生。

  “两位好,这是情侣特别项目。男士请往左侧通道入内,您将是押注方。女士请走右侧,您将体验‘荷官’的乐趣。《心中有你》将考验你们的默契。”

  这样的规定,把谁押注给限定死了,没自由选择权力。

  那么要考验什么默契?

  两人分别入场,看到了场内竖着的异形靶子。

  服务生单独向押注者说明赌局内容,而不告诉‘荷官’体验方。

  女方只要蒙着眼睛,负责射击就行,共有十发子弹。

  男方现在需要提前写下一个数字,看一看能否猜中伴侣的射击数目。

  决定输赢的却不是男方能否猜中,而是有点反着来。

  比如男方写「0」,女方要击中10次才获胜。男方写「2」,女方就要击中8次才能获胜。

  以此类推,如果男方写「10」,女方就要一颗子弹都射不中才行。

  埃里克对布兰度的射击水平一无所知。

  此刻,他也无法与布兰度商议,说明押注规则中的反向操作内容。这场押注成了条件极度不明的概率论数学题。

  埃里克:他该选哪个数字呢?

  默契,两人是肯定没有的。这时只能盲猜了。数字“5”,究竟是不是他的幸运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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