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砚立刻绕过谢墨叫人:“成蹊——”

  他还没摸到门边,只觉得自己的小腿被一双手紧紧攥住,用力往后一拖,身形立刻不稳,直接摔在了地上,慌乱之中回头一看,果然,谢墨那双蓝眼睛里已经不复清明。

  门被谢墨锁死,奚砚只好试图跟他沟通:“谢墨,你发病了,殷杏潭还没走,成蹊也在,你松开我,我去给你叫人!”

  谢墨痛苦地松开手,奚砚浅浅松了一口气,连忙爬了起来。

  他刚走两步路,甚至都没有摸到门边,只觉得腰间一股更大的力道传来,一只手铁钳似的箍住了他的腰身,他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被谢墨另一只手捂住了口鼻,瞬间涌上来的窒息感让他惊慌失措。

  “唔唔——!!”

  谢墨灼热的鼻息喷洒在他的颈侧,他胡乱地在说些什么,奚砚挣扎中没有听清。

  他好不容易将谢墨的手抓下来,亟不可待地呼吸了两口空气,肩头一凉,里衣被拽下,露出大片肌肤来。

  谢墨张口,狠狠咬了下去。

  “疼——!!”

  那一刻奚砚浑身战栗,那牙齿咬合的痛感比任何时候都让他觉得恐怖,像是在荒郊野外被一匹饿狼咬住了喉管,那种濒死的恐惧逼得他双腿一软,带着谢墨一同跪趴在了地上。

  “谢墨……你清醒清醒,我是……我是奚砚!”

  谢墨咬着他没松口,豆大的汗珠从谢墨的额头滑落,滴在奚砚的颈窝里。

  痛痒感自他齿下传来,奚砚知道,肯定出血了。

  “你听见了吗?我是……我是奚砚。”

  痛感消散了些,是谢墨浅浅松了口,转而像小猫似的,用舌尖轻轻舔了舔方才他咬的那处,血丝被他吞进口舌中,温润的触感又回到了那夜的荒唐。

  “谢墨……”

  “谢栩……”谢墨重重喘息,却说出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名字,惊到奚砚那一瞬连呼吸都忘却,“谢栩……”

  “你在叫谁?”

  “谢栩……谢栩……”有泪水从他眼角滚落,连同汗意一起砸进颈窝,他仿佛脱了力,大半身躯的重量都压了下来,“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只是……只是……别带他走。”

  奚砚眼睫一抖,那语气中的辛酸和难过逼得他也潸然泪下。

  “别带他走……别带他走,把他还给我……把他还给我。”

  谢墨意识混沌,紧紧搂着奚砚,贪婪地嗅他身上的香气:“还给我……还给我……”

  他渐渐失去力道的双手逼得奚砚清醒过来,他一抹眼角,发现早已被泪水染湿,惊慌失措下他转头看向谢墨,那双蓝眼睛里都是茫然,垂在那里没有看的方向,只是嘴里一直在喃喃,喃喃让谢栩还给他,别带走。

  奚砚伸手摸了摸他散乱的发,双手捧住他的脸颊:“你等等,马上就好了,我去给你叫人。”

  他手脚并用从谢墨的禁锢中挣脱出来,几乎扑到了门口,奚砚这辈子开门没这么慌乱过,他撞上门闩的那一刻,听见身后发出极其巨大的一道撞击声。

  谢墨太痛了,他的头仿佛被重锤一下一下击打着,几乎要四分五裂,他痛呼一声,恶狠狠地将头砸进了地里,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谢墨——!!!”

  奚砚连忙把门打开:“成蹊!王爷发病了,快拿药!!”

  身后是谢墨越来越遏制不住地撞击。

  奚砚转而向他跑过去,谢墨将头向下砸的一瞬,奚砚眼疾手快地把自己的手垫在了下面。

  咚地一下,那力道撞得他手骨生痛,瞬间红肿了起来,他倒吸一口凉气,难以想象这么大的力气再撞下去会发生什么。

  谢墨额头的鲜血流在他掌心,奚砚伸手扶住他大汗淋漓的额头,轻声劝:“能听见我说话吗?谢墨,我是奚砚,还能听见我说话吗?你看看我?”

  谢墨似乎恢复了几分清明,抬头茫然地望向他,也似乎不是他,那双蓝色的眼睛里依旧没有落点。

  那样的神色看得人痛心,奚砚扶着他,手上的疼痛几乎都感受不到了:“……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到底为什么……”

  “王爷!王爷!!”成蹊、承端和殷杏潭一起冲了进来,看见两个人的时候都愣了下。

  殷杏潭最先反应过来,推了成蹊一把:“赶紧去喂药!”

  成蹊如梦初醒:“来了来了!药来了!”

  奚砚伸出那只红肿的手:“给我吧,我给他喂。”

  他捏着那粒小小的药丸,在谢墨唇角嵌了个缝,指腹用力给他推了下去。成蹊立刻倒了一杯水递到他手边,奚砚接过来,一同扶着谢墨顺了下去。

  谢墨喉头滚动了一下,表情稍缓,只剩下剧烈疼痛后难以忍受的喘息,像是几近溺毙的人,身上都被冷汗打湿。

  “承端,过来一起把他扶上床。”

  奚砚手上本就有伤,这次另一只手也被谢墨砸得红肿,两只手彻底帮不上忙,他蹒跚了几步,给成蹊和承端让出了地方。

  停驻的位置正巧落到殷杏潭身边,殷杏潭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奚砚湿透的侧脸,目光下移,看到了渗出丝丝血迹的肩颈。

  他放下药箱:“给奚大人处理一下吧。”

  奚砚转头看了他一眼。

  殷杏潭浅浅一笑:“放心吧,摄政王这病服药就能消停一阵子,倒是奚大人身上这大大小小的伤口,你本就身子亏空,不好好处理不行。”

  奚砚没动。

  “如果您担忧我趁机对您做什么,那您大可放心,我还不至于这么蠢,光明正大地对你不利。”殷杏潭做了个请的手势,“而且,奚大人不想跟我说几句吗?”

  奚砚这才松了口:“走吧。”

  临出去前他回头望了一眼,谢墨的侧脸是说不出的苍白,看上去脆弱得一触即碎,眉眼痛苦地皱在一起,似乎跌进了一个巨大的梦魇,无数的恶鬼纠缠着他,不肯放过他。

  “请。”殷杏潭做了一个动作,奚砚收回目光,披衣跟了上去。

  殷杏潭轻车熟路地带他到了偏殿,给他倒了杯水:“奚大人受惊了。”

  奚砚用那只缠了绷带的手扶着杯沿:“殷大人对摄政王府很是熟悉。”

  “来得多了,自然熟悉。摄政王在奚大人面前不避讳我与他之间的私交,我自然也不会避讳奚大人。”他伶俐地翻出药膏和绷带,“肩脊处皮肤娇嫩,可能会有点儿痛,忍一忍。”

  奚砚目光发直:“你知道谢墨究竟是中的什么毒么?”

  殷杏潭动作不停:“听奚大人所言,那就是王爷没有告知奚大人。既然如此,微臣要帮摄政王继续保守秘密的。希望奚大人体谅。”

  “每次毒发会有什么症状?”奚砚也不逼他,换了个问题,“每次都会如此这般,这么痛苦么?”

  “会。”殷杏潭面无表情,“王爷身上的毒已经很深了,起先是五脏六腑绞痛,后来会慢慢加上头痛,等到头痛时,五脏六腑的痛就算不得什么了,因为头疼会比那些痛苦还厉害十倍。”

  奚砚自嘲地笑了笑,垂下眼睛去看自己红肿的手指:“还真是中了毒。”

  殷杏潭一愣,自己被套话了也不恼怒,反应过来也只是无奈地笑笑,然后抓过奚砚的手,给他上药。

  “奚大人如此关心摄政王,有些事不必问旁人的。”

  “我要问他,他也肯说才行。”奚砚盯着自己的手指,“我们之间,不能说的太多,能说的太少了。”

  殷杏潭对于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显然兴致缺缺,快速地给他处理好了伤口,叮嘱了些不能沾水、不能抬重物的事项。

  奚砚道了声“多谢”:“殷大人,你且放心,无论你与先帝之死有什么关系,我一概不知,也一概不管。”

  殷杏潭闻言讶异地挑了挑眉:“我还以为奚大人对先帝忠心耿耿,若查出真是我做的,要拿我告慰先帝的在天之灵呢。”

  “忠心耿耿。”奚砚笑了下,殷杏潭看得出,那笑容里面讽刺多了些,“总之,你不必担心我是拿话拖住你,我一向言出必行,不会出尔反尔。”

  “奚大人的清名,微臣还是听说过的。”殷杏潭笑笑,“其实有时候我也很好奇,奚大人与摄政王联手,天下事怕也无一能逃出你二人掌心,为何奚大人还要苦苦支撑,非要和摄政王站在对立面呢。”

  奚砚只是摇头:“还不到时候。”

  殷杏潭也不是真心要劝,点到即止,只顾收拾东西。

  “我还有一件事,想请教殷院判。”奚砚站起身,“方才我听他痛苦呓语,念到了很多我听不懂的话,中这种毒是会胡言乱语,还是怎么?”

  殷杏潭抬起墨色的眼睛,深深看进他的眼瞳里:“中毒太深,会产生幻觉。那毒会将人心中最深的恐惧放大,然后构成幻觉投射出来。因此,摄政王应当是又看见了最害怕的景象,一时情难自控,喃喃出声,让奚大人听见了。”

  最害怕的……景象?

  “谢栩,别带他走。”

  “把他还给我。”

  “还给我。”

  奚砚沉默下来。

  他想起昔日寂静的雪夜里,谢墨声嘶力竭地告诉他——我想起谢栩,我就会想起他抢走了我什么!

  谢栩……到底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都做了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