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照水莫名地心虚，占取先机，抢先质问：“林中鹤，你来这不告诉我？”
卢照水少有这样的急切的质问时刻，林中鹤很容易就捕捉到了他的心虚，“你也没告诉我，你要来这。”
卢照水声音明显拔高了，“这不一样，你不是不在意我的事了吗？这栖鹤楼…恐怕与你无关吧。”
“事关普陀山庄不得不来。”
“骗人！你都不是普陀山庄的庄主了……”
佐平阳原本只是想二人相互问个好，叙个旧，眼下看这二人都颇有不屈不挠的架势，于是及时出声制止二人，“二位，我们能否先想想，怎么进这栖鹤楼中呢？”
卢照水闻言，似乎是才想到他一般，“等一下，佐楼主，不，该叫你欧阳先生……”他转身，看向佐平阳，“你是有意把我们二人一起引诱来的吧。”
佐平阳微微一笑，“是有意，但都说不上是引诱。长白是自己找过来的，而对于你，似乎可以算作是威逼。”
“你就是笃定我们二人都会来？”
佐平阳道：“是。”
化鹤峰很高，于是站在峰顶上，佐平阳背后那一轮弯月就显得十分大了，让人有错觉到以为伸手就能摘下。
他立在那，背对着那一轮弯月，面部隐在月光中，看不太清楚。
“没有人比我更懂你们二人。”
卢照水从没见过如此大的月亮，看久了，倒觉得这原本被赋予各种凄凉、美好的月亮有些诡异，好像一个奇特诡谲的梦中景，佐平阳只是轻轻的一句话，都瘆得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什么？”
佐平阳不再继续说下去，只道了句“走吧，”便转身向前走去。
林中鹤上前一步，与卢照水并肩。
林中鹤转头朝向他，“他是我的师父。”
卢照水有些僵硬地和他面对面，情不自禁地拧眉。
他曾被两个最亲的人背叛，如今听到林中鹤这话，他脑中下意识出现的第一想法便将他自己吓呆住了。
他此刻不知道，自己的脸色现在和刚才见到他的林中鹤一般无二，白得吓人。
林中鹤看不见，但他感受到了他突然急促的喘息声，反应过来后他急忙握住卢照水的手，解释道：“寻朗，这件事我全然不知，我不是有预谋地接近你。”
说完这句话，林中鹤耳边那粗急的喘息才渐渐平息下来，手被反握，卢照水抓他的手抓得很紧。
他眼睛都红了，“吓死我了，长白，林中鹤，你要是真的是骗我，有目的和我在一起，我……”
然而卢照水最终也没能说完整最后的一句话，因为林中鹤用手掰过他的脸，一字一顿道：“我对你之心，日月可鉴。”
卢照水的手藏在林中鹤的大袖中，林中鹤垂着眸子道：“佐平阳或许当初也是有预谋地接近了我。我不知这是幸还是不幸，我当时因他的话而活下来，但我也是因为他的算计而陷入绝境。寻朗……”
林中鹤停住脚步，他看向卢照水。
卢照水也看向他，林中鹤的眼前似乎不再是一片黑暗了，多次夜里的抚摸，许多夜里的想象，他的脑海中已然能勾勒出卢照水的模样。
此时，卢照水该是歪头看着他的模样，桃花眼微微瞪大，左眼下那颗小痣不太明显。
他感受到了卢照水的目光，喉头滚了滚，就要说出口的话还是咽了下去。
至少，他要以体面的模样留存在卢照水的心中吧。
只是替换的话未经细思，“没事，你头发乱了。”
卢照水“啊”了一声，下意识要去摸自己的头发，林中鹤却先他一步，上手，给他抚了一下。
根本没乱……
林中鹤心虚，但还是装模作样地摸了摸卢照水的头。
卢照水要摸头发的手被阻碍，于是便顺理成章地攥住林中鹤摸他头那只手的手腕。
他看入林中鹤平淡无波的眼，“诶，你是不是想摸我的头？我头发根本没乱。”
被当面挑破，林中鹤耳尖发热，抽回了手。
卢照水又靠近他一点，只是眼还是直勾勾地看着林中鹤的眼睛。
林中鹤听到自己吞咽的声音，也随之听到了卢照水的声音，“你眼里能看见我，你不知道吗？”
林中鹤转过了头，于是卢照水就只看见了那梳得整齐的头发和那微红的耳尖。
佐平阳的声音自远处传来，“找到了！”
卢照水与林中鹤循着声音过去，被一阵明亮的风冲了满脸，卢照水睁眼，漫天繁星奔赴而来似的，他眯着眼，不忍闭上，“好多的萤火虫，像星星。”
原来这栖鹤楼的入口就藏在这萤火虫的栖息之地。
佐平阳也抬头看着因为被打扰疯狂逃窜的萤火虫，感叹道：“梦里有时身化鹤，人间无数草为萤。腐草为萤，原来就在萤火虫最多的地方。”
他看向卢照水，“接下来，要靠你了，晨景。”
卢照水和他对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佐平阳蹲下，用手将那些堆积的泥和腐烂的草抚到一边，一块与周围泥土颜色完全不同的地面显现了出来，似乎是铜制的，仔细看，上面还雕着一朵杏花。
“木夕行说过，只有顾氏亲族才能打开。”
“如果顾氏是有什么能撬东西的绝活的话，恕我无能，我没学过。我除了身上流的血是顾氏的，其他地方…嗯…应该没有肖似。”
佐平阳摇头，“就是要你的血。”
卢照水“啊”了一声，佐平阳已然伸手去抓他的手，卢照水做出反应，林中鹤却比他更快，他攥住卢照水的手腕，闪身上前一步，默默地与佐平阳“对视”。
佐平阳收回手，用手指在那雕刻的杏花上用力戳了一下，血瞬间就流了出来，“我不会害死他。这个杏花，需要顾氏亲族的活血浇灌才能绽放，不然……”
“活血？”
佐平阳道：“对，活血。活人身体里，流淌着的、没有一丝凝固的血，也就是说，必须是活人在用铜板上的尖锐处戳破流血，使自己的血可以立即供养到这个铜板上方才能完成。”
卢照水看到佐平阳滴在上面的那滴血，从花瓣处尚未流淌到花心就蜿蜒着消失了，像是被吸进去了一般，了然无痕。
佐平阳抬头看向林中鹤，不紧不慢，“你要不要再多等等，看我会不会过一段时间暴毙？”
卢照水不说话，他面无表情，手却已然伸向杏花花瓣的尖刺处，待林中鹤发现时，他手指尖已然流出血来。
“寻朗！”
佐平阳挡住林中鹤的手，言辞终于有了波澜，“你别动！你看啊！多么美……”
不怪佐平阳胡言乱语，卢照水也呆滞了，他的手被佐平阳另一只手按在那个花瓣尖上，血源源不断地流向花心，花心的血流满后，那在花朵雕刻的缝隙处缓慢流动着的血液陡然间急速流动起来，在月光下泛着阴冷的白光，像一条血红色的小蛇。
可这场景一点也不美。
卢照水只觉得阴森。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林中鹤，他打开佐平阳的手，佐平阳眼见大事已成，也无所谓了，他不错眼地盯着那流淌着的血红“花蛇”，在“花蛇”又流淌过几圈后，三人都听见“轰”的一声。
原来这铜制的一块地面是个门。
他们低头看去，幽深一片。
佐平阳打开火折子，随便烧了个什么东西扔了进去。
火没灭。
人能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