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夜雨二十年【完结】>第84章 叹世间夜晚诡事

  楚闲抢到了钱袋子,气也消了。

  他从慕容青身上爬起来,掸了掸刚才打闹间身上沾的泥土,也不敢再回头看那挤满人头的客栈窗口,直接离开了。

  慕容青跟了上去。

  他面对着楚闲,自己倒退着走,“诶,你们什么时候走?”

  楚闲看了他一眼,注意到他脸上的沾到的碎叶子,却并没告诉他,“大概三天后,事情基本上处理得差不多了。”

  慕容青叹了口气,“诶呀,你这一走,不知以后何时才能见你了。”

  楚闲本想说,以你日行千里的轻功,不是想见就能见?但最后也没能说出来。

  他瞥了一眼慕容青脸上的碎叶子。

  慕容青皮肤很白,和他这张艳丽的脸,倒也算是相辅相成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即使沾上了碎叶片,也像是镶嵌了一个金叶子在脸上。

  他记得,波斯国的舞女,就喜欢在脸上镶嵌金叶子,在周围灯光照耀下,脸上那是流光溢彩,美艳非常。

  “不过,还有三天呢,我常去找你就是了。”

  慕容青这句话话音刚落,下句话像是突然被想起,又紧紧接着上一句说了出来,“我今天听到你们家藏拙对感情的看法了,听不听?”

  楚闲点点头。

  慕容青道:“无拘无束无碍才能自开怀。怎么样?”

  楚闲闻言,一下子就笑了起来,不是嘲笑,是发自内心的笑,叫慕容青看着,也舒展了眉头,对嘛,像他这个年纪的人,不需要故意装老成,也不需要刻意树立威严,这样的笑,才是最该有的。

  末了,楚闲说道:“他的追求很好,我喜欢。”

  但太难了。

  后面这句却没说出来。

  楚闲对当下他们这些楚氏弟子的处境心知肚明。

  他们姓了楚,享受了楚氏带来的恩惠,就永远得为自己的姓奔波忙碌,他们的人生、他们的性命、他们的名声、他们的婚姻,此生都要与楚氏的荣耀绑定。

  谁说江湖就一定肆意,父母兄弟、亲族门楣,都是层层缚住他们的绑带。

  慕容青见楚闲脸色忽然转黯,大概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推己及人,最终也自嘲般的笑笑,他自己都没放下,怎么开解他人?

  人生天地间,何谈无拘无束无碍?

  只是大家都羡慕这样的日子罢了。

  他们闷头走了一会儿,楚闲问他:“卢照水查的那案子怎么样了?”

  慕容青思考了一下,“大概是要破了”,他耸耸肩,“我没帮到他什么,所以对这事知之甚少。怎么?你和这高公子还有渊源?”

  刚才因为打闹,慕容青的头发有些乱,他又没梳理,眼下依旧乱着,黑发沾到脸侧,使他整个人妖艳中透着一丝丝可怜,楚闲忍不住又看一眼他脸上的碎叶:

  “算吧,他是个安静儒雅的书生,我曾与他也有过高山煮酒论琴的情谊,他会反抗高老爷,我并未想到。”

  慕容青有些玩笑道:

  “或许是爱情的力量太强大了。”

  慕容青见楚闲又盯着自己脸看,于是笑着挑明,“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的脸看?”

  闻言,楚闲扭过头,不再看他,“谁要看你?是你脸上有片叶子。”

  慕容青在自己脸上乱摸一通,却恰好错过那有叶子的地方,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什么也没有。

  “你骗人。”

  楚闲转过头,重新看着他的脸,那片叶子依旧沾在他的眼下。

  明明还在。

  他“啧”了一声,微微靠近慕容青,抬起手,轻轻地捏下那片碎叶,放在手心里给他看:“看吧,我可没骗你。”

  慕容青这次却没嘴快地争辩,楚闲抬起头,他却挪开了目光,“嗯,没骗我。”

  走到园子尽头,二人自然而然地分开。

  楚闲不知道慕容青会不会再来找他,他感受到手掌心的刺刺痒痒,张开手掌,那片碎叶还躺在他手心——他忘了扔了。

  卢照水怀疑高维鸿身边有人,故意叫高维鸿看见自己儿子同一个男子混在一起的一幕,再加之一些人添油加醋的说法,高维鸿就信了自己的儿子是断袖。

  不然高维鸿怎么就恰恰瞧见高庭安同伯单纠缠在一起的样子?

  时间、地点,一点也不差。

  他开始时怀疑是念凡,现在还要再添一个叫棉谷的贴身侍从。

  只是,叫高维鸿看到这一幕,到底有什么用?

  难不成,高维鸿还能大义灭亲吗?

  那可是他的亲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

  卢照水道:

  “我觉得那个管家……很有问题。”

  他翻了个身,看着林中鹤,“你说会不会是…会不会是管家?”

  林中鹤的长睫低垂,遮住了他琥珀色眼睛的一半,仿佛在假寐,但他还是回答了:

  “若是就现在的局面来看,确有可能。”

  林中鹤问:

  “你不睡绳子上了吗?”

  卢照水翻了个身,趴在林中鹤的床上,“睡绳子上就不是和你睡在一起了。”

  林中鹤抿了抿嘴,没说话。

  卢照水看见他抿嘴不说话就知道了,“你是不是又害羞了?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呢啊。”

  卢照水瞧见他的脸正慢慢地往被子方向移去,原本脖子还漏一截在外面的,现在只剩下个头了,下巴都碰到被边了。

  他上手,将被子又往下拉了拉,笑着道:“你怎么这么可爱啊,长白。”

  林中鹤早就发现了,他从前还叫长白兄,眼下却连“兄”这个字也不加了,直接叫长白了。

  林中鹤躲无可躲,无奈道:“寻朗,你别逗我了。”

  卢照水自己私下里去了那个“长白兄”中的“兄”字,表现得自然而然,而眼下林中鹤去了那个“寻朗兄”的“兄”字,他倒不乐意了,纠正道:“你该叫我寻朗兄。”

  林中鹤道:

  “礼尚往来,你叫我长白,我叫你寻朗。”

  卢照水微微起身,单手托着脑袋看他:

  “不公平,我比你大两岁,没让你叫我寻朗哥哥已经很好了。来,长白,叫声寻朗哥哥,我听听。”

  林中鹤干脆把眼闭上了。

  “诶,别装睡啊,我这两岁也不能白长!”

  卢照水嘴上说着,眼中却都是笑意。

  林中鹤明明看不见,他闭上眼和睁开眼,都是一片黑暗,但林中鹤还是执着地把眼给闭上了,仿佛这样就能阻挡什么似的。

  卢照水觉得这样的他特别可爱。

  正托着脑袋看。

  忽地,林中鹤把眼睁开了,“有人在喊救命。”

  二人迅速起身。

  “旖霞园。”

  尽管二人速度算快,但赶到旖霞园时也已经晚了。

  一个小丫鬟站在亭子中,颤抖的手中还提着灯,脸已经白了。

  正是她喊的。

  几个夜晚巡逻的护院也来了,站在那里问她事情。

  小丫鬟说自己是秋水馆的人。

  秋水馆是高家小姐高庭宁的居所。

  高夫人近来丧子,又病重,换季期间,高庭宁年纪小,在外贪玩,咳嗽不止,高夫人实在担心,女使小桂便抱着高庭宁去高夫人的瑞雪楼里。

  当晚,高夫人要留高庭宁在瑞雪楼里住,于是就命同来的丫鬟小杏回去拿些换洗衣物来。

  小杏行至旖霞园的叹云湖附近,只听“扑通”一声。

  她疑惑地向声源处望去,一个蓝色男子跳入了湖中,她这才惊叫。

  “在哪里跳的?穿着什么衣服?”

  卢照水透过人群,问了她一句。

  众人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两个人,虽站在不起眼处,长得倒是十分招眼。

  小杏也没在意,人问了,她就说了:

  “就那。我只看见…衣服…好像是蓝色。”

  卢照水顺着小杏手指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个回廊的角落。

  廊顶挂有灯,前面恰好无连续的假山遮挡,只几棵装饰意味的竹子,又无风,也不会有什么风移影动的怪事,那片地方发生了什么,只看一眼就知道了。

  “打捞的人过来啦!”

  “夫人和老爷都过来了。”

  高夫人面上未施脂粉,略显疲态。

  小桂抱着高庭宁也过来了,站在高夫人后面。

  高夫人见了,斥责道:“越发没谱了!这什么地方!宁宁生病,你带她过来干嘛!”

  小桂赶紧解释:“夫人,小姐和您是最亲的,我们这些人都不在意呢,一醒就吵着要见您。”

  高夫人闻言叹了口气,面露慈爱之色,小桂抱着高庭宁都吃力,更何况还病着的高夫人,她抱不动高庭宁,叫小桂抱着站她面前,她也就不往那打捞的地方去了,只站在廊下看。

  高夫人逗着高庭宁,见高庭宁的状态好了不少,高夫人被吵醒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卢照水走到她面前,高夫人看了他一眼,“卢大侠怎么在这?”

  卢照水抱拳就算见了礼,“我们听到喊声,便过来了,听一个叫小杏的丫鬟说,是有人跳湖的。”

  高夫人握着高庭宁的手,冷笑两声,瞥了自己的女使一眼,“这事也用的着老爷亲自过来?”

  女使看懂了眼色,往老爷那里张望了几眼,之后卢照水注意到,那女使便暗自退下去了。

  卢照水只当没看见,做了几个鬼脸,逗得高庭宁咯咯笑,小桂看着病歪歪好几日的小姐笑了,一颗心也算放下不少,心情也开怀,笑道:

  “小姐今天倒是开心呢。”

  高庭宁忽然朝着卢照水伸出手,“抱抱。”

  卢照水受宠若惊,先是询问了高夫人,高夫人因着高庭宁病有好转,心情不错,她点点头,卢照水才从小桂手中抱过高庭宁。

  小孩子没什么心眼子,单纯觉得卢照水好玩,要他抱,卢照水的衣服上有个线头脱出来了,她就趴在卢照水身上,揪着那线头玩。

  卢照水抱着孩子,看向林中鹤原本待的地方,林中鹤并不在那。

  估计林中鹤也是注意到了刚才突然离开的女使。

  这时,他肩膀上的高庭宁忽然说:

  “哥哥,我的手好疼。”

  高夫人已经去和那个去而复返的女使说话了。

  小桂听见了,赶紧凑上来,抓起高庭宁的手,“怎么了呀小姐?”

  看过之后,她才长呼一口气。

  卢照水也转头问:“怎么了?”

  小桂笑了笑,道:

  “小姐扯着卢大侠衣服上的线,崩得太紧,被勒疼了,还好没有划到,只是红了。”

  高庭宁的手被放下,一晃之间,他却看到,高庭宁的手腕上,有个红点点。

  他突然抓住高庭宁的手,小桂被吓了一跳,顺着卢照水的视线看去,“呀,小姐这什么时候长了一颗红痣?”

  卢照水绷着脸,不作声,这不是红痣,这是用针刺出的洞,尚未结痂,说明是刚刺不久。

  高夫人身边的女使过来喊小桂:

  “回去了!”

  小桂诶了一声,接过卢照水怀里的高庭宁,行了个礼,就离开了。

  卢照水思索了一下,脑中的一些事转了转,他无比庆幸高庭安的尸体尚未下葬。

  林中鹤从回廊处绕出来走到他身后。

  卢照水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于是便问:

  “他们说了什么?”

  林中鹤如实回答。

  高夫人身边的女使是去找他们在高老爷身边的熟人去探询这次高老爷大晚上顶着露水出来的原因。

  但高夫人究竟在怀疑什么,林中鹤暂时不得而知。

  “高夫人身边的熟人叫什么名字?”

  “棉谷。”

  云叹湖太大了,又是晚上,打捞太过艰难,秋夜很冷,卢照水摸了摸林中鹤的手,冰凉,他将林中鹤的手揣在怀里,林中鹤触碰到卢照水胸口的温热,先是一惊,下意识将手往后抽,卢照水道了句“别动”,也不理有没有人看着,又揣了回去。

  一个轻快的声音在林中鹤身后响起。

  卢照水看了一眼,是阿九。

  阿九手里拿着一个厚披风,正小跑过来,他将厚披风披到林中鹤的肩上。

  他身量未长成,给林中鹤系带子还有些困难,这带子平时都是林中鹤自己系的。

  他听见林中鹤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我先系带子。”

  阿九这才注意到,站在黑暗处这两个人的姿势——林中鹤的手贴在卢照水胸口。

  卢照水没有答应,他对正因为这一场景发呆的阿九笑了一下,自己接下了阿九的任务,帮林中鹤把带子系好了。

  阿九劝林中鹤:

  “公子,太冷了,先回去吧。”

  卢照水也道:

  “你身体吃不消的,这里我守着就行了。”

  林中鹤僵了一瞬。

  他的手是暖的,但身体和心却如坠冰窟。

  他垂了长睫,将手从卢照水怀里抽了出来,抬起头,勉强冲着卢照水笑了一下,“好。”

  他伸出手,将自己披风的带子解了下来,本就白的手,在黑暗的衬托和寒冷的诱使下,更是病态的苍白,他解下带子,将披风拿下,披在了卢照水的身上,系好了。

  他回头,对阿九温声道:

  “阿九,我们回去吧。”

  作者有话说:

  温柔攻也是攻~

  我们阿水只是比较会撩而已~

  小鹤还是比较要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