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明。
卢照水可太清楚这是哪儿了。
当时他对这静禅和尚曾说过,种在暗处的柳树,种在日月二字底下的花。
暗柳,日月花。
可不就是柳暗花明。
只是,如今按照林中鹤所言,这柳暗花明倒有别的意思在了?
卢照水到达寺庙的院子中,林中鹤已经立在那里,依旧戴着那顶帷帽。
林中鹤听见他来了,缓缓解释道:
“首先便是这’四人’这一说法,若是猜字谜的话,这四人应该是隐喻四个字。”
“那么第一个字,独立日旁留影子,日字旁,立在上,日在下,影子,可不就是暗?”
“第二个字,不把卿相放眼里,一个眼,一个里,不把则是舍弃,舍弃卿的里面,舍弃相的‘眼’,这便是卯加木,柳字。”
“第三个字,木水火土皆是假,五行有金木水火土,木水火土,少了个金,其他四个为假,那么金便为真,真金即是镇。”
“第四个字,西邻鸦头要慎言,这个涉及到的猜字谜方法便是拼字法,左东右西,邻的西是耳东旁,头有首的意思,邪为左右结构,首便是牙,二者组成的,便是一个邪字。”
暗柳镇邪。
镇的是哪门子邪?
而暗柳。
卢照水曾提过,他向林子里寻人的原因便是领悟到了“柳暗花明”的寓意。
柳暗,暗柳。
“既然是镇邪……”卢照水抬头望了望这棵因为种在暗地中,所以并不高大的柳树,“树上应该没有。”
“那么,可能就是树下,镇着所谓的邪祟。”
究竟是怎么样的邪?
“有人。”
林中鹤拉着卢照水躲到树后,看见是一个小和尚打着哈欠在寻夜。
待小和尚走远后,林中鹤低声道:“他们两个时辰换一次班,这个小和尚是新上的,他绕到这寻夜大约要半个时辰。”
卢照水看他一眼,懂了他的意思。
他伸出手,“木鸟借我一用。”
林中鹤将木鸟放在他手掌上。
卢照水对着木鸟说了好一会儿话,完事后伸出手指在木鸟几个关节处点了一下,那木鸟便振翅飞走。
木鸟的木翅膀扇起风,带动周围的叶子沙沙响,小和尚挠着头回头,却被一个手刀击到,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便昏过去了。
卢照水将小和尚拖到庙里。
在草丛中,他看到一根粗树枝,前宽后窄,上钝下翘,正是挖地的好材料。
他捡起拿走。
再到柳树下,他将那根棍子递给林中鹤,自己取出弱柳剑,对着剑说话,“真没想到,有一天,你会用来刨地,委屈你了,回去给你好好打理一番!”
二人就这么在柳树下挖了近一个半时辰。
“奇怪,这土,竟然意外地松软。”
“有人刨过,还是不久之前。”
林中鹤的“木铲子”击中了什么东西,也是木头的,发出很厚实的“砰砰”声。
“是空心的。”
卢照水对着林中鹤敲到东西的地方狠命挖了几下,一个深红色的木头露了出来。
卢照水蹲下,将木头上的土拂去,“是桃木。”
卢照水又用手将木头周围的土拂去,想看看这木质的东西到底有多长,有多宽,却发现这木头意外地长,宽大约三十五六寸,他又朝着这棺材周围方向撅了撅土,依旧没到头。
他耳边响起林中鹤那句“空心的”。
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东西。
卢照水冷汗直冒。
“棺材。”
林中鹤事先说出了。
棺材。
还是桃木棺材。
这是有多怕鬼邪,才会用镇鬼邪的桃木作棺材。
一般人不会用桃木打棺材,因为桃木虽清香,却不耐腐,除非是用上好的桃木。
看来所谓的镇邪便是镇这里面的人了。
“我们要快些,另一个小和尚发现没人换班会找过来的。”
当土终于挖了一大半时,卢照水尝试将棺材抬起一条缝,他轻轻一用力,竟然开了。
他抬起棺材板。
刚一打开,卢照水便被棺材内的景象镇住了。
“都是假的。”
他喃喃自语。
林中鹤不明所以。
卢照水捡起一张牛皮纸,上面绣着几个字。
“庆元二十五年,八月初八生人恶徒王纹卿,死于庆元三十八年,镇于此,魂魄扣留。”
王纹卿。
恶人?
两个时辰时间到了。
“咚——”
“他们发现了,敲钟了。”
“希望阿九和慕容青那边进行得顺利。”
林中鹤和卢照水并没有走。
一群和尚举着火把围过来时,二人就站在中心。
静禅方丈并不在。
卢照水原本就没打算与他们起冲突。
“诸位师父们,我们是来查案的,多有冒犯,向你们道歉,你们的那位小师父在庙里睡觉呢,我们并未对他做什么。”
他并未戴斗笠,于是那张脸便露出来了。
一群和尚们面面相觑,有的手里还拿着木棍,他们中的大多数都认出了眼前站着的,是名声大噪的剑客卢照水,但都没有因为他的名声大噪而放下手中的棍子。
之前他们给过糖的那个小和尚看着他们,眼中是惊慌和迟疑,他没认出卢照水,毕竟他一直以斗笠形象见人,但戴帷帽那个他倒是认出了,就是之前给他糖的那个叔叔身边的人,他对这两个人的印象不错,于是大着胆子往那个领头的,拿着棍子的大和尚旁边蹭了蹭,“师兄……我去看看不嗔是不是在那。”
那胖胖的和尚看了小和尚一眼,拒绝,“不恨,你到我后面,不要冒险。”
卢照水听到这句话,说了句等等,转身要走。
这一动作吓到了前面拿着棍子的和尚们,他们往后退了一步,又赶忙上前。
林中鹤此时上前一步,说话,“我在这,当人质,好吗?他去将那位小师父带出来。”
一群人半信半疑间,卢照水已经将那位叫“不嗔”的小和尚抱了出来。
不恨小和尚看见自己的同伴,叫了一句,“不嗔!”
不嗔还在昏迷。
“实在是抱歉,我们出于查案需要,将这位小师父打晕了,但我们绝对没有伤害这位小师父。”
他又向前走,将昏迷的小和尚放在他们面前。
不恨小和尚上前探了探不嗔的鼻息,发现他还在均匀地喘着气,兴奋地叫道:“无痴师兄!不嗔还活着!”
那胖胖的和尚嘱咐后面的和尚,“无休,你和不恨将不嗔带下去,好好照看。”
一个年级稍大的和尚出来,和不恨小和尚,将不嗔抬了下去。
那胖胖的和尚对着卢照水说道:“我们已经上报官府,无论如何,你现在是无法走了。”
还没等他说完,阿九带着那个下山去报官的小和尚来了。
小和尚被扯着过来,一声不吭,见到无痴,眼中还泛着泪花。
“无痴师兄……我……”
阿九手中举着个令牌,怼到胖胖的和尚无痴面前,“官府的令牌!办案。”
无痴仔细看了看令牌,果然是官府的令牌,于是朝着卢照水拜了拜,道了声打扰了,便要带着和尚们退下。
法德寺这些年多靠王县令帮助,他无意招惹王县令,而且,不嗔小和尚似乎并没有什么事,他也懒得去计较,只是,静禅方丈这么久都没出来,实在是……
有古怪。
临走时,无痴看了一眼那被刨出的大坑,以及那露出来,有些斑驳的深红色木头,没有作声。
“诶,慢着,无痴师父!”
无痴应声回头,“施主请讲。”
卢照水笑了笑,问道:“这棵柳树有多少年了?”
柳树寿命并不长,二十年,三十年这样就要死,而且这株柳树种的地方也并不是多好,阴暗干燥,柳树更不可能活一百多年了。
但“柳暗”这个字谜应该不是最近才有的,按理说,王全没来过法德寺,这株柳树又不高,且长在那么不起眼的地方,王全又不会武功,他怎么会知道法德寺的阴暗处有棵柳树?柳树的下面还埋着个棺材?
或许,王全的祖上确实知道这一所谓“镇邪”事情的真相,并且出于最后的良心,把最后一丝证据留了下来。
那就是字谜答案的:暗柳镇邪。
当卢照水听完无痴的回答,更是毛骨悚然。
“这棵柳树,是静禅方丈种的,大概五六年左右,之前一任主持种的柳树,被移栽到寺庙后山了,据说每一任主持上位,都会将柳树和周围的树移栽到后山,种上新的。”
也就是说,每一任的主持,都极有可能见过这棺材,或者说,他们早就知道了真相。
卢照水不免愕然,也不免叹然。
佛门清净之地啊,这些人,怎么敢的。
“那你们的袈裟有几件?”
林中鹤问道。
无痴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觉得奇怪,但还是如实回答,“两件。”
“哪两件?”
无痴想了想,答道:
“一件平时穿的,还有一件嘛,只有在缘德佛的大座讲经时才会穿。但是自从静禅方丈担任主持以来,我们就取消了大座讲经。”
无痴离开了。
卢照水问阿九,“慕容青呢?”
“应你要求,他和楚闲去抓人了。”
阿九回完卢照水这句话,便走到林中鹤旁边,邀功,“公子,你都不知道,那林捕头多能喝,给我喝得七荤八素的,我连着假喝了好几碗才放倒他。”
林中鹤摸了摸他头发的发梢,鼓励似的,“很不错。”
阿九虽露出骄傲的神情,语言又谦卑得不行:
“哪有,都是耍手段,实际我把那酒都倒了嘿嘿。”
卢照水瞥他一眼,淡淡说道:“下次这事,得我去,我保证能把林捕头喝趴,还不是假喝。”
“那有什么!管他真喝假喝,我达到目的就行!卢大侠虽然是真能喝,不也是需要我喝假酒来救吗?”
卢照水看他骄傲那样儿,像个昂着头的孔雀,不由得一笑,“对对对,还是我们阿九最厉害。”
林中鹤也不禁莞尔。
没过多久,楚闲带着一批人,在夜色中赶到了。
卢照水看了看,李一青也在里面。
“你没和慕容青一起?”
楚闲冷笑两声,“那人说不需要我,他一个人便可以,我去了,也只是画蛇添足。”
卢照水笑了笑。
慕容青还是如此狂妄自信。
“诶,不过,你怎么带着人来这了?”
楚闲翻了个白眼,“还是你这位仁兄,说阿九一个人定然成不了事,要我们过来帮衬着点。”
阿九立马炸毛,“我明明成事了!他慕容青凭什么看不起人?”
卢照水拉开炸毛的阿九,笑道:“也算是歪打正着了,你们来了,帮我们把这些东西抬走吧,明天审案子要用呢!”
下山时,阿九依旧愤愤,“慕容公子说我成事不足,那他呢,他还没我速度快呢。”
卢照水笑了笑,说道:“你啊,这还不算是完全完成任务,你要想想,你怎么和林捕头交代呢,你回去了,估计他就醒了,完成这件事,你才算是真真正正完成任务。”
阿九眼睛瞪圆,“糟了!我忘了这茬了!”
他松了抬棺材的手,卢照水手中一沉,“你干嘛?”
“我要去给林捕头还令牌,趁他还没醒,我要赶紧!”
阿九离开了。
除去了阿九,卢照水前面便是楚闲,他看着楚闲的后脑勺,“喂,楚闲。”
楚闲不耐烦地回头,“干嘛?”
卢照水很是真诚:
“谢谢你。”
楚闲嗤笑一声,把头转过去,“我只是为了自己可以早点走罢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七夕节快乐!在写七夕节那一章时查看了一下,在古代,七夕节是女孩子们的节日哦,并不是情侣的。但是既然现代赋予了更多的意思,那就祝情侣们情人节快乐,女孩子们女儿节快乐!单身也能过七夕!因为七夕本来就是我们女孩子的节日!大家都要快快乐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