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绝不低头【完结】>第16章 我总要知道我娶的是谁

  上轿,抬轿,出山,往北走,零零总总三十多人出发,无人敲锣打鼓,走得也是偏僻小道,一路上静悄悄的,气氛很是诡异。

  秦州路远,他们中途停在万舟城,城内马不绝,街角的驼铃作响。这里总算脱离了柳刀宗的死人气,风时不时吹起帘缝,阿飞细心观察,始终看不见路的尽头。

  直到天色已晚,轿子才停在了一间客栈外。

  堂倌安排的房间在三楼,幽暗无光。苏裁冰在二楼,看守他的护卫们也在二楼,眼线已经调开,风逐雪叫人将轮椅推上来,仍是背着阿飞进了门。

  阿飞本在盘算着是否出声说话,谁曾想门刚砰的一声关上,风逐雪手顺势一松,他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阿飞依然疼得险些发出声音,盖头往左偏移了一些,风逐雪径直走向木桌,点燃烛火,端着烛台走近阿飞,暗暗的光火映照出来的影子在门板上拉长,隐约能看见他绷紧的下颚。

  在阿飞看不见的地方,风逐雪用左手里的匕首尖舔了舔火。

  脚步声总算在他面前停止了,他一步步逼近,自己一步步后退,最终身体撞在门上,后腰紧贴墙壁,无处躲闪。

  匕首泛着冷芒,寒光四溢。

  短短的一瞬间,那把匕首如愿以偿地的绕过了他的脖颈,而是浅浅的刺进红盖头一角,轻而易举挑了开来。

  风逐雪看着他熟悉中有些陌生的眉眼,似乎并不觉得亲切,反而让他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一阵沉默以后,风逐雪嗤笑一声,匕首轻轻滑动,刀尖沿着阿飞的眉骨划到鼻梁上,又在唇边上停留片刻,然后慢慢地滑落到脖颈,停留在胸膛上。

  刀尖距离心脏极近,稍微偏差一点就会捅穿他的心脏。

  阿飞面无表情,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表现出来害怕的情绪。

  “你不是柳月娇。”

  “为什么?”

  “我见过她。”

  “你见到的大小姐是假的,我才是真的。”

  阿飞喝了不少药水,嗓音低沉,勉强以假乱真。

  风逐雪靠他更近,匕首离开了危及性命之处,转而挑起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抚摸着他嘴边的胭脂。

  他在确认他有没有戴上蚕丝人皮。

  毕竟天底下怎么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他其实不是没遇到过,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

  “你到底叫什么?”风逐雪手指上腻了不少粉,为了掩盖他的轮廓,他脸上的妆容很重,阿飞怕他再擦下去就会发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肯定道:“柳月娇。”

  “我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风逐雪笑笑,任由他的手握着自己,漫不经心地戳穿他,“你要真的是我认识的柳月娇,你现在早该破口大骂我是个疯子和神经病了。所以再说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为什么要知道。”

  “我有权利知道我娶的人是谁。”

  阿飞依然没有开口,他不会说。

  风逐雪忽然狠狠掐住他的下颚,匕首不知何时在他的脖颈处划了轻轻一刀,不致命,只让人遍体生寒。

  他丢下了阿飞,阿飞的身体僵硬了一会儿,才缓缓挪动一下身子,试探着坐起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的手指摸向自己的脖子,那里有个浅浅的伤口。

  血很快就止住了,这是风逐雪对他的警告。

  他转身见对方已经阖眼躺下,好像对于他失去了探究的兴趣,阿飞才缓缓地长舒一口气,默不作声挪到床边,抱着自己的腿蜷缩起来,打算就这么睡。

  囚车都睡过,这算不得什么。他也没有资格抱怨。

  但是究竟怎么才能给风逐雪心目中满意的答案,既不会迁怒柳刃,也不会杀了自己,阿飞决定明天去问苏裁冰。

  他坐在光秃秃的地上,在寒冷中睡着了。

  阿飞睡得不安稳,几乎一夜未眠。

  他什么也不想,只知道窗外烟雨凄迷,不是什么好天气。

  自打筋脉被废后,他的身体素质便急转直下,天将亮时,他压住咳嗽声,手脚并用着准备爬出门去找苏裁冰商量对策,没成想风逐雪睡得比他还浅,向床沿处一伸手就捞住了他的脖颈,一下就将人扣在床边。

  他的手无意识卡住了阿飞微微张开的嘴,后者不仅咳嗽咳不出来,话也说不出来了。

  “去哪儿?”风逐雪转过身,面朝他的后背,贴紧了他,阿飞猛然伸手推开他的桎梏,轻易地往前扑倒。他还不忘愤愤地回头瞪他,目光暴露了他的情绪,可是他的脸依然躲在轻纱之后,令人不可捉摸。

  见他只是干瞪眼,长久未曾开口,风逐雪没有再说什么。

  阿飞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往门口走去。

  一到夜晚,他的双腿便旧疾发作不得动弹,不过柳刀宗在他身上砸了些珍贵药材,他白日有三四个时辰称得上行动便捷,风逐雪不阻拦,他更不会交代,径直去一楼见苏裁冰。

  苏裁冰和他不一样,兴致很好。

  吃酸菜,配拉面,阿飞顺着他目光所及往前看,是个白衣姑娘在唱曲。

  昨夜睡在地板上,连骨髓都冷透了,没来得及换衣裳,阿飞干脆直接坐在了苏裁冰身旁,一身红装惹人注目。

  苏裁冰没有看他,脸上正在笑。

  台下歌伎一曲唱毕,婉然离场,周遭一阵哗哗啦啦铜板落台。

  “我想见小宝。”

  “等你熬过洞房那晚,真正有了风夫人的名号,我才会让他见你。”

  “但他现在已经识破我了。”阿飞掀起面纱,脂粉腻在他脸上一夜已经僵成了块,神情和他的妆容一样僵硬。

  苏裁冰淡然瞥了他一眼,“是脱了你的衣服发现你是个男人发觉不对劲,还是认为你不像柳月娇才识破?”

  “第二个原因。”

  “那怎么能叫糟糕?柳月娇是个极其微不足道的人。”苏裁冰的笑容重新回到了脸上,这次他看着的对象是阿飞,忽然间,他伸手拦住堂倌,“麻烦端盆热水,一块干净方巾来。”

  堂倌点头称是,东西不一会儿就放在了桌前。

  阿飞侧过脸,苏裁冰手里的方巾蘸了热水去擦拭。

  一盏茶的功夫,苏裁冰将他的脸擦得很干净,但阿飞易容后的脸依然未曾改变半分。

  苏裁冰没有再接着告诉阿飞,风逐雪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只是说,“这面皮质量不错,风逐雪都分辨不出来。”

  “苏公子,我对柳刀宗不好奇,也无从追问。我知道我们的目标一致,这样就足够了,对彼此都好。”

  “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阿飞竖耳聆听,“您说。”

  “你知道风逐雪最爱的人是谁?”

  “周如晦。”阿飞一直记得这个女人的名字,他代替的正是她,一个早逝的可怜人。

  “他也喜欢男人,所以洞房成亲的晚上,怎么选择在你。”苏裁冰笑笑,言外之意不多说,只将脂粉放在阿飞手心,趁着他现在能走动,让他去找楼下唱曲的姑娘化妆。

  他们在万舟城只停留了一晚,很快再次启程去秦州。

  这一路上,阿飞和风逐雪之间隔了一道墙,他被挡在了花轿里,晚上睡觉也是单独一间房,偶尔苏裁冰来看他汇报小宝的情况,但仅仅只言片语,阿飞也消除不了担心的情绪,难免焦躁。

  接触不到任何有用的人、有用的信息,风逐雪看起来也对他失去了兴趣,他每天像木偶一样从椅子上抬下来,再抬上去,循环往复,像一具会呼吸的尸体。

  阿飞也尝试过练习内功,可是风逐雪正睡在隔壁,他不想,也不敢冒险,便任由经脉再次冷却。

  真正到达秦州的那一天,一切才迎来了转机。

  作为新嫁娘,风逐雪必须将人迎进门,睡一晚上,才算礼成。这又是柳刀宗首次对风家示好,场面做的要更周到。

  风逐雪身边没有小厮和护卫,所以来请阿飞下轿的人只有他自己。

  风家很安静,宛若鬼宅。

  过去,风氏是武林四大名门之首,阵法、身形、刀工、奇门遁甲等等荣耀不胜枚举。

  如今阿飞盖着盖头,走在小径上,只能听见仆人懒懒散散的扫地声。

  他在脑海里努力搜集、回想有关风氏的一切,包括那些奇闻异事,说书唱曲的野史,渐渐想到了一种说法,据说风氏子嗣凋零的缘故,多是其后辈天生断袖,喜好同性,骄奢淫逸,最后才逐渐后继无人。

  他联想到了苏裁冰未曾说出口的那句话。

  如果他能成功混过这个晚上,那苏裁冰自然而然看见了他的头脑和忠心,他也会见到小宝。

  但倘若他暴露了身份,苏裁冰也一定会在风逐雪之前就杀了自己,以免损失更多。

  苏裁冰是不会告诉他应该怎么做的,他没有这样的义务要帮助阿飞。

  他给出来的提示也似是而非。

  除非他真的有一击毙命的本事,那最好的办法是阿飞当晚就一刀杀了风逐雪,这样一来,所有的恩怨都结束了。他不用管那些和自己无关的恩怨,也不用屈居人下。

  阿飞脚步停下来,一个丫鬟过来搀扶着他进门。

  成败在此一举。

  【作者有话说】

  人可能会咕一时,但不会咕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