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恶途【CP完结番外】>第58章 五十八·长大

  李萱儿告诉了谢风雪,陈闻初中的毒究竟是哪一款失败品,紧接着她就看着刚醒来的没多久的谢风雪开了暗门进了暗室。留下她和段慕谦在这里。

  她爬到段慕谦边上,将段慕谦往下拉了两下,他就配合地坐下来,让她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腿上。

  “慕谦哥哥。你会恨我吗?今日把甜姨拿出来说事……好像还没达成我的想法。”

  段慕谦垂着眼睛看她,将她两鬓的发丝别在耳后,再轻轻地抚摸她的额头。

  “怎么会怪你呢?你是为了何欢好。可我……”他语气有些怅然,说到这里顿下来了。

  李萱儿爬起来,脸凑到他面前,盯着他看。

  “你想甜姨了,是吗?”

  “你有话说得没错,我娘死的时候,他的确半滴眼泪没掉。可他怎么会不难过,不伤心呢?”

  段慕谦抚着她的后脑勺,顺下去抚着她的脖子,轻声道:“他甚至还会害怕,怕自己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所以你应该高兴,他会爱人了,而不是害怕。萱儿,何欢说得对,我们都长大了,有人就是会要离开的。我们会相聚,就会有离散。”

  “那我不要长大。”李萱儿哭道,“我才十七岁,我还没有长大。”

  段慕谦笑道:“你早就及笄啦,我们的萱儿,早就成年了。”

  “不管……”李萱儿撇了撇嘴,嘟囔道,“我也要二十成年,十五不算数。”

  “好好好,那就再等等吧。”段慕谦无奈道,“再等会你,等你长大到能够坦然接受离别的时候吧。”

  段慕谦也有些不确定,这会需要多久了。从小被溺爱着长大的李萱儿,从小就不懂事,情绪经常崩溃,喜怒无常。这样的人,兴许一辈子都会是小孩子心气了。

  但是好在,这里是飘渺谷,是她永远的家。

  她卧在地上许久,也不觉得脏,就这样枕在段慕谦的腿上,舒服地眯起眼睛,然后提出一个想法:“外面的太阳好像很好,慕谦哥哥,抱我出去瞧瞧吧。”

  段慕谦挠了挠她的头发,对她说:“确实天气好,夏至要到了。”

  李萱儿将臂膀挂在他的脖子上,被段慕谦打横抱起来朝屋外走去,好像一直生病在床的人是她似的。她懒洋洋地感受着外边的阳光,暖阳照在身上,很是舒服。

  段慕谦将她放在外边的长凳上,她跟小猫一样卧在上头。

  她说:“现在是五月份,等三个月后,那位还能赶上秋天,回去过个中秋。”

  还没等她舒服多久,就听到门嘎吱响,谢风雪拉开门站在门槛后看他们两个。他倚着门,抱臂道:“舒服够了么?舒服够了就滚进来。”

  李萱儿朝着段慕谦撇撇嘴,说:“我在他跟前,就是当丫鬟的命。”

  段慕谦哄着她:“谁敢指使你呀?他这是求着你呢。”

  说着,段慕谦就朝谢风雪笑着眨眨眼,弄得谢风雪哭笑不得。谢风雪朝李萱儿招招手,好声好气道:“大小姐,我求您呢。”

  李萱儿也没跟他扯什么“求人滚”之类的,得意地哼了两声,朝他走过去,端着架子道:“怎么了呢,有什么事呀?”

  李萱儿被谢风雪招过去,给他整理资料查药方,还把段慕谦那儿的书搬来一些,她把姜柯也叫上了。

  她看上头的文字只觉得枯燥,这样的活就应该给药谷那边的人来做,他们毒谷怎么也要治病救人啊?!她托着腮打了个哈欠,看着谢风雪,说:“不如这样,我去看看地牢里缺不缺人……到时候你要试药的时候,万一没人就坏了……”

  “地牢里缺过人么?”谢风雪斜睨她一眼,“少来跟我装,好好看书。”

  “我一念书就困,这些东西我根本读不懂啊。话说……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呢?你明明是制毒的,却会用药了。真稀奇啊。”

  “一路上,当江湖侠医,总不能是个‘空把式’吧?”

  李萱儿默了默,李何欢出去的这几个月,对他的影响实在太大。一开始她只会惊叹悲离别的现世,后来惊讶李何欢和人定了情,如今才惊觉他变化实在太多。

  在这个节骨眼,她不得不泼凉水:“可你们之间,还有那么多事没解决。而且,倚南庄那边,你打算怎么办呢?”

  “这件事我一直没来得及问你,倚南庄那边,你是怎么处理的呢?”

  “……我偷偷给陆淼下了枯春,她疯了,因此代你提出退婚。但是倚南庄那边查出中的是枯春,所以说可以退婚,但是得要个说法。”

  谢风雪无奈道:“你呀——可真是把我害得不浅。”

  “没关系呀。他们如果咄咄逼人,硬是要讨个说法,我就杀光他们。死人才是最好说话的。”她理所应当道。

  谢风雪笑了笑,没说话。他也是这么觉得的,死人是最好说话的。可是陈闻初……他当然不会这么觉得。

  “……你犹豫了。这些明明是你教我的。”李萱儿失落地低下头,忽然觉得,她真的是那个停留在原地的人。李何欢变了,原来他们信奉的那一套,他逐渐要抛弃了。只有她还坚守着,觉得这些都是对的。

  谢风雪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到时候再说吧。”

  等谢风雪到地牢时,熟练地让人灌毒,冷眼观察着他们。李萱儿才觉得李何欢好像回来了。

  他好像还是那么冷血,冰冷冷的。挺好的。

  李萱儿享受着地牢里的人痛苦的叫声,她觉得好舒服,比起阳光洒在身上,还是黑暗里的惨叫更让她觉得通畅。

  灌毒、灌药,一次又一次。

  痛苦,希望,绝望,最后变得麻木。

  她看着他们,麻木地接受这一切,吃毒吃药变得跟吃饭一样简单。

  她想:这些人作恶多端,滥杀无辜的时候,是否也觉得这么简单呢?

  李萱儿一直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审判者、行刑者,是见证痛苦的人。断生死,目睹痛苦的感觉让人舒爽。

  可她有时候也会责怪自己,变成这样一个怪物,不拿性命当回事,淡漠了生死似的,好像一点儿也不在意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所以她有时候在装,装得情感激烈,装得她有多么难过、开心,她以为这样是正常的,却像是个疯子。

  她分不清是非对错,持有自己的一套规则行事。

  谢风雪这几日成日泡在药草堆里,就差没效仿神农尝百草了。当初随随便便制的毒,如今却想方设法找制作解药。任谁来看了都得说一句活该。

  不断地试错,让他也有些疲惫了。他觉得他也是那些麻木的人了。在梦里,几乎也都是药材,还有血腥的画面。那些人痛苦的喊叫声似乎是从他心里传来的,一直贯穿大脑,贯穿他的整个身体。

  该怎么办呢?陈闻初,我该怎么办呢?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结束这一切呢?

  他只觉得自己陷入了混沌中,像是漂浮不定的尘埃,起起伏伏,可最终还是要坠落的。要去哪里呢?他的归宿呢?他怎么觉得有些痛苦呢?

  李萱儿似乎也看出来他最近不在状态,成日地跟着他一起炼药,连她都有些受不了了,更何况是李何欢。

  她不禁提议:“……这都几天了,还没有进展,你要不要放松一下?”

  “不用。”

  “今天端午,柳青她们包了粽子,一起去吃,好不好?”

  谢风雪自从醒来那日见了人,后来就不出门了,要么呆在屋里,要么就在地牢。一日三餐都是柳青送来的,柳青来的时候,也不敢跟他们说那位陈郎君的事情。可她总觉得,那位陈郎君是知道些什么的。比如说,他会问起,她是否用了什么药包?柳青心思敏感,再见到李何欢时,就明白了,他身上草药味太浓烈,这股味道也太独特。

  可她不敢说这些,李何欢不怎么见人,李萱儿肯定也不愿意她说这些,乱了李何欢的心。

  她原以为这样的情况要等到李何欢将药制作出来了,他才肯接触外界。不料今日端午,这位李郎君终于舍得来和他们一起吃粽子了。

  一群人说着好久不见之类调侃他的话,说以为他要闭关修炼个几年呢,或者是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谢风雪笑了笑,没当回事。

  他拨开粽叶,里面是个白粽,什么也没包,粘些糖吃。李萱儿要的是个肉粽,一边吃一边说着。

  “这几日跟着何欢哥哥,可算是把我给饿瘦了。”

  “说得我亏待了你似的。”谢风雪笑道,又觉得不妥,“吃食都是你安排的,这可不能赖我吧?每日都是柳青送饭,又不是我做饭。”

  “那还是幸好不是你做饭。如果是你做饭,我一日三餐都得吃糖拌豆腐了。”

  不禁有人笑着打趣:“跟着何欢师兄,你这作息都规律了些。”

  “别打趣我了。”李萱儿摇摇头,“怎么今天没见着慕谦哥哥?”

  “他有事,出谷去了。”姜柯从粽子堆里抬起头来,他面前已经摆了四五个粽子了,还有堆粽叶。

  “……这么多,你吃得完吗?”李萱儿皱起眉头,从他面前拿走两个,“我替你吃了。”

  “姜柯年纪小,长身体,你还抢他的。”谢风雪说。

  “没事没事。”姜柯连忙摆摆手,继续说刚刚的话题,“慕谦师兄近日也挺忙的,谷外出了些事,几条商路好像被人断了,他去处理了。”

  飘渺谷制药,并非只是自给自足,多数是要卖出去的,以此谋利。如果商路被断了,是一件麻烦事。不过往日这些事情都是旁人去处理,很少让段慕谦插手。毕竟一个不怎么会武的人,参与这些可能需要动刀的事情,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谢风雪却是想明白了,段慕谦要上位了,什么事都得接手,不能有自己明摆着不管了的。就算再怎么不会,也得去走这一遭。段慕谦不会武功,甚至也不是一个商人,不懂商路运转流程。但他得去,走这么一遭,学一学,露个脸,甚至拿出一些特别的手段来,镇镇场子。

  “他走了几日了?”

  “大概三日了吧。”

  李萱儿不太高兴道:“他都不跟我说一声,就走了。要是在外头被人欺负了,都没人保护他。他又不会武功……”

  “他不是小孩子了。”谢风雪打断她,明明她才是他们四个中最小的那个,却总要摆着一副大人模样,“他也有自己的人,有人会保护他的。”

  李萱儿想起,那日段慕谦和自己说的,他的人在洞庭瞧见裴焕生。她起初不以为意,现在才意识到,原来大家真的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为此做了更多的她瞧不见的努力。

  可她还是觉得,他们依旧跟小时候一样,段慕谦只会制药,李何欢和裴焕生制毒,只有她跟她娘学了武功,将长鞭甩得呼呼作响。所以只有她是真的会武功,觉得自己要保护他们仨。

  可是他们都已经长大了,就算他们不会武功,也不一定非要她的保护了。

  李萱儿垂着眼睛,想着这些,低声道:“……挺遗憾的,就是。”

  挺遗憾的,他们不再是最需要彼此的人,也不再是密不可分的兄弟姐妹。他们都在成长,各奔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