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凝顶着稚嫩的面容，带着自家小剑灵，走到了人流如织的街道上。
之前的结界有解除变换身形的术法的功能，导致祁凝只能选择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藏起自己的脸——她戴上了一顶帷帽。
帷帽垂下长至腰部的白纱，将祁凝遮得严严实实，只有风吹过时，会露出一些发丝和腰间的剑鞘。
苏念年趴在祁凝的肩头，兴奋地东张西望着，白纱上的微型阵法只阻挡了外人的视线，她和祁凝从里面往外看，则一切如常。
“祁凝，”看到一处摊位，苏念年拍了拍祁凝，“看那边，那个食物是什么？”
祁凝顺着苏念年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了某种由竹签串着的红色食物。
是没见过的东西……祁凝微微皱眉，给药宗长老千里传音：红色果子，由竹签串成，何物？
正在炼丹的药宗长老手一颤，把分量弄错了，炼丹炉顿时炸膛。
药宗长老：“……”这些天，剑尊大人联系她的次数未免有些太多了。
之前还好，问的都是些灵草灵兽什么的，今天这个……果子，她是一点没听说过。
祁凝等了一会，只得到药宗长老表示不知的回信，便对苏念年说：“这种食物毫无灵气，许是凡间的特产，不适合修士的身体……”
“好吃！”摊位边的小孩咬了一口红果子，冲给她买食物的大人笑了起来，“甜甜的！妈妈也吃！”
“……你已筑基，应当逐渐习惯辟谷……”
小孩拿着一串红果子路过她们，声音中满是喜悦，“糖葫芦最好吃了！”
祁凝听见了小剑灵羡慕的吸气声。
“且剑灵不需要进食……”祁凝侧目看了一眼脑袋跟着食物转的苏念年，顿住了原本的话语，“罢了……”
她迈步走向小摊，低声开口：“这个……糖葫芦，来一串。”
回过神的苏念年发出了小小的欢呼声，“我就知道祁凝对我最好了！”
贴在脖颈边的毛茸茸的触感，让祁凝的脸颊略有些发烫。
她垂下眼睛，等到摊主挑出了一串晶莹剔透、仿佛红玉般的糖葫芦后，才重新抬起了头。
“好嘞——小姑娘拿好。”
祁凝正因为“小姑娘”这个称呼而感到不虞，下一秒就发现自己居然需要踮脚，才能拿到摊主弯腰递来的东西。
她默默地接过糖葫芦，递上一枚上品灵石。
她不知道这种食物的市价如何，但一枚上品灵石能抵得上一个小型宗门三月的开销，想必买个糖葫芦应当是……
“小姑娘，买东西要付钱，你给俺彩色的石头可没用。”
在祁凝茫然的目光下，摊主把糖葫芦要了回去，接着朝祁凝挥了挥手，“回去找大人要了钱再来。”
说完，他重新吆喝了起来，不再管站在一边的祁凝。
苏念年也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覆到祁凝耳边说话，“祁凝，这里是凡间界，他们没见过灵石的。”
她说话时把声音压得很低，十分小心，生怕被别人听见了，也就没注意到祁凝的耳廓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没有凡间的银钱，我们买不了东西，还是走吧。”
“嗯，”祁凝轻轻应声，余光扫过摊位上各式各样的小食，“你想吃吗？”
苏念年一顿，她其实可想吃了，不仅想尝尝那些看起来都很特别的食物，她还想买几个隔壁摊位的小玩具，可是……她偷偷打量了一下祁凝，觉得一根筋的对方并不能想到赚钱的方法。
还是先回宗门，把委托交了之后，问管事弟子要点银钱再出来买吧……
这么想着，苏念年开口回绝，“不……”
然而，祁凝在她之前说话了：“想吃，我就为你抢回来。”
“不行啊！”苏念年一惊，“那是人家在卖的东西，怎么能抢！”
“为何不行？”祁凝面露不解，“世间规则，弱肉强食，再合理不过。”
苏念年愣了愣，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想法，修真界一向慕强，强者使用弱者的资源再正常不过了，可是……
“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不太好。”苏念年越说声音越小，最后趴下来不动了。
……从产生了完整的灵智后，她总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念头，祁凝会不会哪天觉得她烦了，打算换一个剑灵啊？
毕竟据她的观察，其他剑灵并不会像她这样，拥有这么多自主意识的，它们更像是主人的附庸物，是尽职尽责的武器。
“那便筹措了银钱，再来买。”
诶？听到祁凝出口的话语，苏念年有些惊讶地扭过头。
接着，她就被祁凝轻柔地摸了摸头，那种温和的力道让苏念年呆住了。
她一时不察，被祁凝从肩头抱了下来，揽在怀里挠了挠下巴，“只是要委屈你多等一阵子了。”
祁凝的指尖像是带着什么奇妙的力量，让苏念年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等她回过神后想要动弹，却突然见到一个男人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这位小姑娘，一个人出门吗？要不要我带你逛逛这市集？”
拦在祁凝身前的男人面容枯黄，身材瘦削，穿着的衣服却十分华贵，可这样的衣着，依然没压住他下流的气质。
男人紧盯着祁凝不放，虽然看不到脸，但光看那顶帷帽上的暗纹、衣摆的金丝锦绣，就知道对方定是被锦衣玉食地精心养着，偷偷跑出来玩却没带钱的富家小姐。
这种不谙世事的有钱小孩最好骗了，他早已轻车熟路，先把人骗上贼船，再一步步榨干钱财，让她的家里来赎人，要是遇上长得不错的，还可以更进一步地利用……
他激动地搓了搓手，像看见了肉的苍蝇，一双眼睛流出令人反感的光。
苏念年戳了戳祁凝的手背，小声说：“是坏人。”该放开她，动手打坏人了。
“嗯。”祁凝嘴上应声，却没有要松开苏念年的意思。
男人没听到两人的交流，见祁凝站着不动，便觉得有可乘之机，他谄笑着走上前，“我刚才看你没钱买糖葫芦，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来钱很快的地方？”
祁凝外放的灵力本已抵在了男人的脖子上，但在听到“来钱快”后，她的动作微妙地顿了一下。
“钱？”祁凝出声。
“对！”男人以为猎物上勾，笑得更高兴了，“我带你去吧？离这可近了。”
说完，他伸手就要拉祁凝，却莫名落了空。
“带路。”祁凝冷冷的声音在一边响起，男人愣神地抬起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走到了他前面。
奇怪，刚刚明明看到……
眼见目标已经开始往前走了，生怕到手的好处丢了，男人飞快地跟上，顾不上去想刚才的异样，也没注意到自己的脖子处有一丝血线在慢慢浮现。
苏念年收回灵力，在祁凝的掌心中蹦跶了一下，“我成功了！”
她用灵力编出了一条极细的丝线，勒住了那个图谋不轨的男人，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根细线会越来越紧，直到……切断那人的脖子。
这是苏念年第一次主动出手伤人，实在是对方看祁凝的眼神让她有些控制不住情绪……祁凝现在看起来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
而且这个人身上缠绕的怨气太过浓重，至少背着数十条无辜的人命，所以苏念年下手时一点都没有犹豫。
见苏念年挺着胸膛，十分骄傲的样子，祁凝的嘴角微微翘起，把玩偶外表的小剑灵又搂紧了，接着低声说道：“嗯，年年最厉害了。”
“那当然了——等、等……”苏念年的脸后知后觉地变红，“你干嘛这么叫我……”
“以我们的关系，称呼亲昵一点……未尝不可。”
祁凝的声音隐隐带笑，被她抱在怀里的苏念年感受到她胸腔微微的振动，受不了地把脸埋进了对方的手掌心里。
接下来，不管周围有什么动静，她都自闭地假装不在，连祁凝边走边摸她脑袋都不反抗了。
直到祁凝在男人的带领下，走进了一处光线昏沉、香气浮动的地方，苏念年才抬起了头。
这里是……？苏念年看向一桌桌围在一起的人群，她认不出这个地方叫什么，但空气中那汗水和香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她不太喜欢。
“试试手气吧？”男人拨开人群，带祁凝来到靠里的桌前，脸上的笑充满了不妙的意味，“到时候别说糖葫芦，把整条街买下来也是可以的。”
桌边围着的另外三人一看到祁凝，就知道又有肥羊送上门了，他们对视一眼，张开极为相似的笑脸。
“规则很简单，这个是骰子，我随机摇个数，你和这三位一起猜它的大小，猜对了就能赢走猜错的人的钱。”带路的男人说着，给了桌边三人一个眼神，“就是单纯靠运气的，要不要先随便试一局？”
苏念年立刻理解了，这个地方是传说中的赌场。
她一眼就看出了骰子中灌着重物，能让摇骰子的人自由操控数字的大小，根本不像他说的那样公平。
苏念年眼睛一转，放出一点灵力，缠住了骰盅中的骰子。
祁凝察觉到后，默认了小剑灵的举动，开口道：“那就试一局吧。”
男人的脸上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
像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最好拿捏了，先让她尝到一点甜头，再引得她全部输光……男人的眼神闪过祁凝的帷帽，到时候他倒要看看，这顶帽子下面藏着的是怎样一张脸。
男人摇起了骰盅，纷乱的声响之后，他把骰盅倒扣在了桌上，“怎么样？姑娘猜个大小吧？”
祁凝随意地说：“大。”
骰盅打开，果然是“大”。
旁边猜错了的三人故意发出懊恼的声音，各自把钱推到了祁凝面前一点，起哄着让男人再投一轮。
祁凝看了一眼这堆钱，慢慢地后退了一点。
真脏。
不只是表面腻着一层黯淡的油光，更是指这些钱上的气息——充满了贪婪和暴虐，是祁凝厌恶的味道。
一辈子几乎没接触过凡间的祁凝，对普通人族的印象跌到了谷底。
苏念年仰起头，她隐约察觉到祁凝心情的变化，下意识地便蹭了蹭她的手指。
“……”祁凝心神微动，用指尖与苏念年软绵绵的小爪子碰了一下。
接下来的几局，在那个男人的刻意操控下，祁凝一路赢来的钱堆成了小山。
再祁凝又一次大获全胜后，男人与那几个托交流了一下视线，紧接着便有一人穿着粗气，把所有的家当推了出来，“全赌上！赌大的！”
说完，他瞪向祁凝，面露凶光，“你敢不敢和我一样都赌上，我就不信你还能赢！”
还没等祁凝回应，旁边的人就作势要拦他，“大哥，何必呢，一看这小姑娘就知道她今天运气好，你要是全输了……”
“我不管！我全押上了，就问你们跟不跟！”
他的语言极具煽动性，原本劝说他的那个人很快就被说服，也赌上了全副身家。
祁凝淡淡地看着他们一唱一和，在接收到周围几人视线后，她看向剩下的第三人，“你呢，不全押上吗？”
那人看了眼坐庄的男人，接着就咬咬牙，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般，低吼道：“我也赌！”
看着面前反射着暗光的钱堆，祁凝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那我也全押上吧。”
她始终保持着束手而站的姿势，一下都没碰这个地方的任何东西，这种平静的态度让男人迟疑了一瞬，但很快他就把这份违和感抛到了脑后。
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而已，怎么可能看穿他们的演技……他一边想着，一边摇起了骰盅，“各位，赌大赌小？”
祁凝说了声“小”，就感觉到自家小剑灵精神了起来。
男人轻蔑一笑，把摇好的骰盅倒扣在了桌面上。
他在这一行干了十几年，从未失过手，今天也会一样——
“等一下。”
祁凝突然出声，打断了男人掀开骰盅的动作。
男人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姑娘，这个时候可不能改变主意了哦。”
“我不改主意，只是觉得……”祁凝从袖中摸出一柄短匕，顺手甩出，它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插在了男人的指缝中间，离他的皮肉仅有头发丝般的距离。
“赌注还不够。”
男人的冷汗几乎是瞬间就淌了下来，他本能地感到了恐惧与不对劲，伸手想去把那柄刀，可刚触及刀柄，他就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的手指竟然被莫名而来的火焰烧断了。
赌场中喧闹沸腾，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惨叫声——这种声音在赌场里实在太常见了。
冲天的火光蹿到了周围几人的身上，在猎猎的火焰中，祁凝踢开了那个掉在地上的骰盅，骰子早已在苏念年的操作下翻了几个身。
“是‘1点’，我赢了。”
人群逐渐察觉到了不对，他们一边尖叫一边推搡，疯狂地往各个出口奔跑。
逃出去的人没有发现，和他们一样劫后余生的，都是被无意被骗进来、或是被迫来此的人，而那些身负罪孽，或是赌瘾害及他人的，都消失在了火光里。
所有的污秽都被烧了个干净，上一刻还人声鼎沸的赌场，此刻只有一道戴着帷帽的纯白色身影站在其中。
祁凝捏了一下怀中小剑灵的手，语带歉意，“还是没赚到银钱。”
因为觉得那些钱太脏，她刚才一时没收住手，忘了给苏念年留下买糖葫芦的钱了。
“没关系，”小剑灵很大度地拍拍祁凝，“我们换个地方赚钱。”
“……好。”
她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赌场的残骸，可刚在街上走了一段路，就又被某个人拦住了。
“小妹妹，我看你容貌清秀，资质不凡，要不要来我们春香楼看看？可以赚到不少钱的哦。”
祁凝：“……”
等不知多少次从废墟中出来后，天色已经近晚，原本热闹的市集乱成了一团，到处都是逃难出来后喜极而泣的人。
整条街市困扰平民多年的黑色产业，被一扫而清。
可惜的是，卖糖葫芦的小贩为了找个太平的地方，也消失在了这片地方。
祁凝见不得苏念年失落的样子，只好带着她去了下一个地方。
而等祁凝拿着她们赚到的唯一一块碎银，来到一处糖葫芦小摊前，已是七日之后了。
这七天里，总被奇怪的人找上的她们，把整个州的黑色产业都清扫了一遍，动作大到惊动了凡间的皇帝，民间甚至流传出了“白衣女侠”的故事。
这些祁凝一概不知，她的目的从始至终都没有变——给自家小剑灵买糖葫芦吃。
“一串糖葫芦。”
苏念年拽拽她，小声说：“两串。”
“……两串。”
急着收摊的摊主随手塞了两串糖葫芦给祁凝，转身就推着小车走了。
见四处无人，苏念年开心地从玩偶身体里钻了出来，飘在祁凝身前问，“我怎么样才能有吃东西用的实体呀？”
“你已是筑基期，我将灵力灌入你的身体后，可以助你获得半个时辰的实体。”
苏念年立即就答应了，她期待着望向祁凝，等着她“灌入”自己。
祁凝突然地沉默了片刻，保持了七日的幼年身形在苏念年的注视下慢慢拔高。
她给自己的衣物施加了放大的术法，等变化停止后，才开口说道：“需……我口对口地将灵力传给你。”
“口对口……？”这个“灌入”灵力的方式太过独特，苏念年的双眼不由睁大了几分，甚至忘了遗憾祁凝变回正常身形的事。
“嗯，”祁凝点头，不知是不是因为戴帷帽久了，她的声音有些闷，“口对口……持续至少一盏茶的功夫。”
作者有话说：
修真界超级英雄：一位带着帷帽、别着长剑，随身抱着一个丑兮兮的玩偶的少女
小祁：……我做的玩偶，不丑。
年年（违心）：不丑。
下章口对口hhhh祁凝这时还不知道什么东西叫作亲亲
=感谢在2022-04-14 21:20:32~2022-04-15 21:40: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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