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凝隐秘而迅速地烧掉了横幅，自以为没被任何人注意到，苏念年却若有所觉地抬起了头。
空气中有清甜的香气，而且有点像祁凝的灵力……是错觉吗？
被好闻的味道所吸引，苏念年探出了头，趴在祁凝的衣领往外看，试图找出源头。
祁凝一低头，便看到自家小剑灵偷偷摸摸地想往外跑的样子，她停下脚步，问道：“想找什么？”
“想找……”
“——这个委托的等级绝对挂错了！”
前方传来的吵闹声打断了苏念年的话，她抬头看去，便看到一个衣衫不整、外表狼狈的年轻剑修正冲着管事弟子大喊：“如果不是我们命大，根本就回不来！”
她的嗓门实在很大，许多修士都有意无意地将目光投到了对峙中的两人身上。
“宗门委托的评级是由管事长老们定的，不可能出错……”
“怎么不可能！”那名剑修甩开试图安慰她的同伴，声音近乎嘶吼了，“委托上说的是上阶魔兽，为什么会出现魔修！我的本命剑灵折损了！只剩下了一缕残息！你们用什么来——”
“魔修”二字一出，在场众人的表情都隐隐发生了变化。
魔修是由妖邪和鬼怪组成的，他们与人类不同，基本没什么善恶观念，修行的法门也大都偏激阴毒，所以在修真界中的风评极差。
万年前魔尊还在世时，曾以铁血手段管理着整个魔修群体，约束着他们的行为，使人魔二族的关系保持在某个微妙的平衡点上。
魔尊骤然陨落后，没了管束的魔修就不再克制本性，在修真界肆意妄为、兴风作浪，偏偏他们实力又强，便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压得人族连头都抬不起来。
直到人族这边有了祁凝，局势才终于扭转，近百年来，魔修更是直接销声匿迹，直到……此刻。
“魔修？”管事弟子满脸写着“不可能”，但失去了剑灵的剑修就在他面前，字字泣血的样子让他不得不信，“那、那我现在给管事长老传信……”
祁凝慢慢皱起眉，迈步走到了那两人身边，朝那名管事弟子伸出手，“委托给我。”
说话间，她解除了隐藏身形的术法，露出了本来的面貌。
在此起彼伏的惊叫中，管事弟子战战兢兢地递上了那份有问题的委托。
祁凝随手接过，又把一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石头丢给了一边的年轻剑修。
“灵犀石，可修复剑灵。”
看着手中的宝物，浑身是伤、筋疲力尽的剑修怔愣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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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面了这场意外事件后，苏念年的心情不由自主地低落下来，那名剑修撕心裂肺的样子在她脑中不断回放。
如果哪天她消失了，祁凝也会这么难过吗？
苏念年试图想象祁凝痛哭流涕的画面，可怎么想都觉得违和——对方连普通的表情都很少有，实在不像会掉眼泪的人。
对了……祁凝修炼的是无情道，她应该不会产生什么难过的情绪。
苏念年想了想，觉得无情道还挺不错的，毕竟她并不想看到祁凝为自己而悲伤。
“念年……”
祁凝有些隐忍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苏念年愣了一愣，抬头望向她。
在苏念年疑惑的注视下，祁凝张开紧抿的嘴唇，吐出一个字：“手。”
这时，苏念年才发现自己手下按着的东西是什么。
“对、对不起！”苏念年咻地收回手，结结巴巴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她刚才按了多久？祁凝为什么不早点提醒她？她现在假装晕过去还来不来得及？
“年……”
不等祁凝把话说完，苏念年迅速地从玩偶身体里窜了出来，飞回了自己的本体中，试图装死。
不知道是不是她听错了，祁凝似乎轻笑了一声。
换作平时，苏念年肯定要出来看看祁凝的表情，来捕捉一下对方难得一见的笑颜，但现在她已经自闭地缩成了一团，连头都不敢抬。
祁凝见小剑灵害羞了，先前略显沉郁的神色便轻柔地化开了，她摸了摸剑柄——这次苏念年没有提出抗议，然后加快了飞行的速度。
她一路径直来到了委托上的地点，这里有纷乱的战斗痕迹，残留的灵力一部分带着剑气，一部分则带着阴暗的气息。
的确是魔修……祁凝握住长剑，藏在剑柄中的苏念年也出奇地安静下来，她们心念合一，在风声阵阵中站着，直到——
寒光一闪，长剑出鞘。
一名魔修的头颅滚落在地。
而祁凝的剑刃上甚至没沾到半滴血。
窝藏此处、不知害了多少人的魔修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彻底咽了气。
祁凝取出宗门委托，对着魔修的尸体留下影像，接着一把火将他烧了个干净。
“那边还有魔气。”苏念年在这时开口说话了。
祁凝点了下头，她也察觉到了，在森林的深处，藏着比刚才的魔修强大百倍的魔气。
她们朝着魔气最浓郁的方向走，在终点处碰到了一处结界。
这个气息……不像是普通魔修可以拥有的。
祁凝斩杀过无数魔修，对他们身上那种肮脏或阴毒的味道极为熟悉，可眼前结界中传出的气息极为纯粹，不仅不会令人作呕，还……感觉有点甜？
祁凝面色凝重起来，她满眼警惕地取出一件探路法器，朝结界抛了过去。
“铛”的一声，法器被弹了回来，祁凝正想接住，就见它在半空中化为了粉末。
这种力量……！
祁凝后退一步，准备暂时远离这个不明结界，等确定了稳妥的方法后，再进行行动。
换作以往，她可能直接提剑就上了，但现在她是有剑灵的人，能够规避的风险，还是规避掉比较好。
然而这时，在旁边看了许久的苏念年钻了出来，“怎么不进去……”
她感觉到结界中有她熟悉亲近的气息，让她满是安全感，便不自觉地伸手，想戳一戳它。
祁凝瞳孔一缩，“小心！”
“诶？”
在祁凝的厉喝声中，苏念年害怕地收回了手，“怎么了……”
祁凝把苏念年拉回自己身边，拽过她的手，双眼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她刚才用来触碰结界的手指，心跳得飞快。
她先是用自己的灵力包住了苏念年的手，接着又从乾坤袋里倒出了一堆丹药和法器，如果意外发生，严阵以待的她就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万幸的是，半刻钟过去了，苏念年的手还是一如既往，没有发生变化。
祁凝几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放开了苏念年，但看向对方时，眼神不由沉了下来，“不许有下次。”
这次是运气好，万一下次……祁凝不愿去想象苏念年受伤的场景，便把对方的手握得更紧了几分。
苏念年正心虚着，听到祁凝教训自己，忙不迭地就点了点头。
“……”祁凝又盯了她一会，见苏念年似乎是真心知道错了，才移开视线。
“这个结界有古怪，不要靠近，”她一边说着，一边牵着苏念年的手，把她带到了几尺外的地方，又把小玩偶塞给她，“在这里等我。”
苏念年眨巴了一下眼睛，“那你呢？”
“我去处理它，很快就能结束。”说完，祁凝转身便走向了那个仿佛蒙着一层暗光的结界。
苏念年张了张嘴，想劝祁凝回来，却没能说出口。
一个结界而已，祁凝可是天下最厉害的人，不会有事的——心里这么想着，苏念年的眼神却牢牢地定格在祁凝的背影上，一点都不愿挪动。
祁凝观察了许久结界表面的灵力走向，眉头不禁越皱越紧：这个结界的样式和纹路都极为古老，上面镌刻的似乎是……某种在几千年前就断了流传的阵法。
祁凝曾在某个秘境进行试炼时，见过这个阵法的残页，才能辨认出它的一部分。
可数千年前的阵法，为什么到了今天还能有力量？
祁凝站起身，态度慎重地远离了结界几步。
她看过的阵法记载残缺不全，无法确定这个结界的具体功能，但未知才是最危险的。
换了几个不同的法器进行试探后，祁凝放出了一缕自己的灵力，用它悄无声息地贴近结界的边缘。
被祁凝的灵力碰到之后，结界先是静默了一息，接着瞬间白光大作，一股柔和但磅礴的气浪凭空而现，把祁凝推了出去。
“祁凝！”
倒飞到苏念年附近后，祁凝用神识极快地检查了一番自己的身体状况。
四肢俱全，灵脉皆在，心境也没受到影响……结界破碎时的那道冲击，似乎没对她产生任何的伤害。
然而，祁凝还没放松下来，就听到了苏念年有些恍惚的声音：
“祁凝……你变小了。”
什么？
祁凝花了片刻去理解苏念年这句话的含义，她支起身子，开口说道：“何……”
刚说出口一个字，祁凝就立刻闭上了嘴。
她出口的声音清脆好听，尾音还轻轻上扬……她已经近千年没听到自己用这种嗓音说话了。
祁凝的眼睛微微睁大，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手和脚都缩短了，头发长到腰后，衣服大了一圈，虎口和指腹因练剑留下的痕迹也消失不见……她变回了自己十几岁时的模样。
修士的外表年龄会定格在自己突破元婴期的那一刻，祁凝为了不永远顶着十几岁的样子走在路上，硬生生压了几年的境界，直到二十那年才突破元婴。
祁凝一直不喜欢自己年幼时弱小的模样，也从不会去回忆那段过往，可现在……祁凝盯着自己光滑细腻的手掌，眼神像是在看什么仇敌。
“祁凝。”
听到苏念年喊自己的名字，祁凝顿时僵硬了脊背。
“我不……”
“好可爱！！”
苏念年飞扑向祁凝，出于条件反射，后者把自己身体表面覆上了一层灵力，好接住轻飘飘的对方。
“你在说什么……”
苏念年用脸颊蹭蹭软乎乎的小号祁凝，在对方瞪大眼睛想挣扎的时候，又开心地重复了一遍，“可爱！”
祁凝这下确定了，对方那句“可爱”，确实是在说她。
她从未被人用这个词语形容过，而且苏念年她、她的目光未免也太……热烈了一点。
与苏念年闪闪发光的双眼对上后，祁凝慌乱地低下了头，她的手搭上对方的肩膀，却没有要推开的意思。
祁凝努力摆出严肃的神色，想说服苏念年放开自己，这种表情放到之前的她身上，会像结着冰霜般不近人情，可现在……她看起来只是个臭脾气的小孩。
苏念年一时没忍住，戳了戳祁凝微微鼓起的腮帮。
“！”祁凝震惊地望向她，脸颊上泛起一层绯色的红晕，更加像粉雕玉琢的小仙童了。
苏念年捧着脸，露出一个傻笑，“好可爱……”
“……不许说了！”
苏念年第一次看到祁凝脸红，不由生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她坏笑着捏了捏祁凝的脸，“为什么呀？我觉得我们小祁就是很可……唔！”
祁凝忍无可忍，用一道术法封住了苏念年的喉咙，这下不管后者怎么张嘴，都发不出声音了。
在尝试了多次后，苏念年朝祁凝露出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用嘴型说着：“我知道错了……”
祁凝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没理她。
苏念年绕到祁凝身前，拽着她的衣摆，仿佛盈着水光的眼睛怎么看怎么无辜，“祁凝……”
见苏念年态度真诚，祁凝只冷了她一小会，就解开了禁制，却不忘警告一句：“不该说的话就不要说。”
苏念年乖巧点头，可下一秒，她就又冒出一句，“祁凝祁凝，我发现我比你高了诶！！”
祁凝：“……”
祁凝一抬手，苏念年就飞快地捂着嘴躲开了，笑眯眯的样子让祁凝根本没办法动手把人抓回来。
最后，她只干巴巴地说了句：“……不许胡闹。”
苏念年立刻答应了下来，祁凝斜睨她一眼，觉得并不怎么可信。
在苏念年仿佛看崽崽的目光下，祁凝慢吞吞地整理起了衣服，把它们缩小成了适合自己现在这副身体的大小，等重新梳好头发后，苏念年飘回到了她的面前。
“结界对你有别的影响吗？”苏念年问。
祁凝闭眼感受了一下，“没有……而且这个缩小外表年龄的术法，应该会在七日内自然解除。”
“那这个结界的功能就是单纯的把人变小，还不会造成任何伤害？”
祁凝面露沉思，她觉得设结界的主人肯定不只这个目的……
她正想问问自己剑灵的看法，就听到她小声喃喃：“……这也太棒了吧。”
祁凝：“……”
作者有话说：
飞在半空中时：
年年：一边思考，一边下意识地踩奶
小祁：我或许是养了只猫……
小祁变成小小祁后：
年年：崽崽好可爱！
小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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