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自家小剑灵微颤的声音，祁凝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住了。
苏念年……哭了？
祁凝不是没见过人哭泣，匍匐在她脚下痛哭的人数不胜数，但那些人要么是有求于她，要么就是她的手下败将，不管他们如何声泪俱下，祁凝都不曾动摇半分。
她一直觉得，流泪是软弱的表现，以眼泪乞求强者怜悯，更是愚蠢至极的行为。
可现在……明明她只是听到苏念年抽抽搭搭的哭声，连对方的表情都没看见，心里却已乱成了一片。
不过一些小事，她的小剑灵怎会哭得如此伤心……
“祁凝……呜呜……”
见苏念年一边哭一边喊自己的名字，嗓子都有些哑了，祁凝终于如梦初醒，把小剑灵轻轻地放到了白玉案台上。
眼看着祁凝收回手指，苏念年在案台上方呆呆地飘了一会，意识到用手指捏住自己的人、刚才赶自己出剑柄的灵力，都是属于祁凝的。
她的状态让祁凝下意识地感到了心虚，开口：“念年……”
苏念年眼圈一红。
她觉得自己委屈极了：莫名其妙被主人摁了脑袋不说，想要躲在本体里修养一下，伤还没完全好呢，就又被同一个人赶了出来，而她竟然还把罪魁祸首，当作了可以保护自己的人。
如果她真的做错了事，祁凝想要略施惩戒就算了，可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有水汽在她眼中氤氲，接着泪珠啪嗒一下从她的眼角掉下。
剑灵没有实体，她的眼泪一从颊边滑落，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苏念年之前想着能有祁凝帮她主持公道，哭声就在潜意识里带上了撒娇告状的意味，现在发觉了真相，她就不再发出声音了，还通红着眼尾，努力地把泪水往回憋。
前一刻才觉得剑灵娇气的祁凝，这一刻就在慌乱中攥紧了手。
她想要苏念年像之前那般直白地表达心中所想，却不想见到她隐忍着难过，避开自己目光的模样。
祁凝张了张嘴，想安抚一下对方的心情，说出的却是：“我……我的灵力应当不会对你造成伤害才是。”
剑灵体内的灵力，与它们的主人同出一源，两者相遇并不会对剑灵产生影响，祁凝说的并没有错——但在眼前的情况下，她这么一说，就显得像在推脱自己的过错。
话刚出口，祁凝就意识到自己的说辞或许会造成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是想弄清楚，为什么自己的灵力会伤害到苏念年，而不是要把这件事揭过去。
苏念年被祁凝按过的额头还在隐隐作痛，此刻听到对方的话，她闷闷地低下头，小声说了句“嗯”。
洞府外的天色比之前更暗了几分，祁凝垂着眼睛组织语言，等确定了自己将要说的整句话都没有纰漏后，她才再一次看向苏念年，“你……”
然而，苏念年先一步开口了，“……我知道。”
因为还没从哭泣中缓过来，苏念年说得断断续续的，“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之前的事……应该是误会。”
苏念年在灵智混沌的时候就陪在祁凝身边了，自然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恃强凌弱这种事，祁凝是不可能做的。
但理解归理解，委屈也是真的委屈，说完了这句话，苏念年就把头埋得更低，不再言语。
祁凝不禁后悔自己把那朵花捏碎了，不然现在拿出来哄苏念年，或许还能起点作用。
想到这里，祁凝隐蔽地外放出一缕灵力，把地上剩余的花瓣碎屑彻底扫平，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消灭了证据后，祁凝在蒲团上坐下，让自己的视线与飘在空中的苏念年平齐，才开口道：“你之前说想要有实体，我给你做一个，好不好？”
心情低落的苏念年一听她这么说，立刻就抬起了头，愣愣地望向祁凝。
见自己的提议让苏念年有了反应，祁凝不由松了口气，低声说道：“之前是我不对。”
她向来不善言辞，哪怕有心向小剑灵解释道歉，短时间内却只能想出一句干巴巴的话。
好在苏念年气性大、忘性也大，一想到可以拥有实体的事，她顿时就忘了自己还在生气。
“真的吗！”眼角犹带泪痕的小剑灵跳了起来，眼睛闪闪发光，“真的可以拥有实体吗！”
没有实体的她，闻不到花香，尝不到美食，看什么都像雾里看花，没办法身临其境地感受山水草木、清风朗月……她可太想拥有真实的身体了！
“真的。”祁凝认真地保证。
她曾对阵过一名驱使傀儡的修士，从缴获的战利品中多少学了点傀儡一道的皮毛，给小剑灵做一副合适的身体，并不算困难。
祁凝把右手搭在了白玉案台上，她想查看一下苏念年的灵体状况，之前她贸然的行动，或许造成了对方体内灵力流动的紊乱。
而苏念年此刻正高兴地笑着，“祁凝真好！”
说完，她飞到祁凝的手边，态度亲昵地蹭了她的手背一下——当然没碰到。
看着小剑灵透明的身体穿过了自己，祁凝心头一跳，手的表面轻轻覆上一层灵力，好让对方能碰到自己。
可一次失败后，苏念年就不打算尝试第二次了，她悬空飘在祁凝的手边，满眼都是期待，“那什么时候开始做？”
难言的遗憾让祁凝的睫毛颤了一下，她默默把闭关的计划延后，说道：“我先为你温养一下身体，然后就开始做。”
以灵力温养本命剑一事，是祁凝以往一日不落的功课，现在她有了剑灵，就该换作温养剑灵了。
外放灵力，引入剑灵体内，疏导，流转，圆融合一……祁凝默背了一遍温养剑灵的要诀，首次产生了紧张的情绪。
之前苏念年被她的灵力所伤，纵是见多识广的祁凝也无法确定原由，如果温养也不行的话……
一般的剑修会选择换一个剑灵。
偌大的剑修群体中，不是没有人遇到过本命剑灵不和心意的情况，虽然更换剑灵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但这终究是可行的。
祁凝微微皱眉，把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赶出大脑。
她宁可永远维持现状，也不愿换掉苏念年。
光是在脑海中把陪伴自己的小剑灵想象成别人的身影，祁凝就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不适。
“哐当”一声，不知何时跑开的苏念年带着长剑回来了，她把本体甩在白玉案台上后，自己就从剑中探出头来，“怎么温养啊？还和以前一样吗？”
“……不一样，”祁凝的目光瞥过苏念年微红的面颊，低声说话，“你过来一些。”
其实以她们目前的距离，她是能直接把灵力引入苏念年体内的，但祁凝下意识地就想让对方离自己近些、更近些。
苏念年不疑有他，乖巧地凑上前。
祁凝抬起一根手指，态度谨慎，“如果感到不适，第一时间告诉我。”
“嗯嗯！”
祁凝裹着灵力的指尖点上了苏念年的额头。
因为之前的意外，这次祁凝小心翼翼地只用了一点点灵力，并做好了立即收手的准备。
苏念年被她弄的也有些紧张，条件反射地就闭上了眼睛。
没感觉……诶？
……甜的？
嘴中尝到甜丝丝的味道，苏念年惊讶地睁开眼，就看到祁凝收回了手指，甜腻的感觉随之消失了。
“可有不适？”祁凝略微紧绷地发问。
无法确定刚才那是不是错觉的苏念年摇了摇头，说：“再来一下。”
这次祁凝更加慎重了，她放出一缕随时能切断的灵力，用它擦过小剑灵的眼角——因为苏念年刚才哭完了没擦眼睛，那里还留着一片泪迹与红痕。
苏念年只感觉有微凉的风絮吹过自己的脸颊，反应过来后，她之前一直有些犯晕的脑袋顿时就清明了。
有用！苏念年开心地蹦跶了一下，眼见祁凝要把手指收回去，她想也没想地就抱住了对方的指尖。
“我还要！”苏念年偷偷吸着祁凝指尖上剩余的灵力，本能地撒娇，“祁凝……”
手指处传来的微弱触感，让祁凝的大脑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嘴唇……碰到了……
偷吃完了祁凝指尖上的灵力，苏念年意犹未尽地砸吧了一下嘴。
凉凉的，甜甜的，还想吃。
身为剑灵，苏念年没有进食的功能，也就不曾想过自己某一天会产生味觉，还尝到了如此好吃的东西。
苏念年仰头望着祁凝，闪着光的眼神让人根本说不出拒绝。
祁凝第一次怀疑起了自己的自控力——在苏念年表达出“想要”的意愿后，她的理智明明还在想着要控制灵力的释放量，身体就已经不由自主地把灵力放出来，并递到了苏念年的嘴边。
看着苏念年满脸的惊喜，她只能亡羊补牢地说上一句：“慢点吃。”
苏念年重重点头，抱着祁凝的手指，对准上面的灵力就咬了下去。
祁凝的灵力入口即化，苏念年刚咬下一团，它就在她的嘴中柔柔地变作了清甜的糖水，并悄无声息地融入她的经脉，为她疏通有些杂乱的灵力。
祁凝一边操控着灵力滋养苏念年的身体，一边垂下头，用发丝遮住了自己变化的神色。
苏念年的经脉……不像是她在玉简上看过的普通剑灵的经脉。
单看身体的构造，比起剑灵，她倒更像是修士……天赋绝佳、万年或许都未能一见的那种。
但苏念年从还是剑胚时，就陪伴在自己身边了——这点祁凝也能从两人灵力的完美交融中感受到，所以，苏念年不会是被人夺舍或是替代的……
祁凝掩去眼中莫测的情绪，不管苏念年来历如何，她都不会放对方离开——她只能是自己的剑灵。
这些苏念年一概不知，她只觉得祁凝的灵力实在很好吃，就啊呜啊呜的一口一团，根本停不下来。
等到苏念年摸着鼓鼓的肚子，依依不舍地松开祁凝后，她的伤不仅全好了，身体也被温养到了最佳状态。
“吃饱了？”祁凝问道。
“嗯……”苏念年拍开祁凝伸向自己的手指，有些犯困。
她不知道自己吃饱了就困的样子落在祁凝眼中，像极了那些个笨笨的小动物，也不知道祁凝正蠢蠢欲动地想要做些什么。
“唔？”感觉到自己腾空而起，苏念年抬了一下头。
“你睡吧，我为你最后引导一下灵力。”
祁凝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她自己没察觉到，眼皮越来越重的苏念年也自然没注意。
苏念年头一点一点的，连自己正坐在祁凝的掌心中都没发现。
见苏念年逐渐陷入了梦乡，祁凝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再让她平躺下来。
……头发好软，毛茸茸的，像小兔子。
她的动作多少打扰了苏念年的睡眠，后者抗议般地晃了晃头，想赶走烦人的家伙。
祁凝一顿，收回手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不甘不愿。
盯着自己掌心中的小剑灵看了许久，在发觉她有些瑟缩后，祁凝才想起一般没有修为的人是需要盖被子的。
剑灵可以修炼，但大多数剑灵单纯依附于本体与主人，有没有修为就不重要，也不知道苏念年想不想修炼……
这么想着，祁凝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块柔软的鲛绡，将它随意地裁下一块，盖在了小剑灵的身上。
这块鲛绡上流动着五彩的暗光，是世间仅有一匹的珍贵之物，若是炼制为法衣，甚至能挡下合体期的全力一击。
然而，它现在变成了苏念年临时的小毯子。
看着苏念年在这块冬暖夏凉的鲛绡下眯起了眼睛，祁凝的唇角有些舒展，眼神却始终没从苏念年的身上移开。
睡着的样子……很可爱。
一动不动地看了小剑灵许久后，祁凝想起另一件事：如果自己在苏念年醒来前，把给她的实体做好了，她醒来之后应该会开心。
祁凝看了一眼熟睡的苏念年，没有把她从掌心中放下，而是直接用神识拨开了白玉案台上的杂物，准备动手。
傀儡一道的方法过于阴毒，祁凝并不想让自家小剑灵沾染上那些，她用神识环视了乾坤袋一圈后，拿出了一团流月棉。
先从简单的实体开始尝试吧……祁凝找出针线与剪刀，开始笨拙地缝制起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布偶娃娃。
就是忘了让苏念年在睡觉前变回正常的体型了……不然她就能让对方睡在自己的床上了。
发现自己产生这个想法后，祁凝抿着唇找了个理由：她的床是暖玉所制，能滋养灵脉，她不是想让苏念年怎么样，只是单纯的……想给她最好的东西而已。
嗯，对，祁凝点头，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说：
真的仅此而已吗？
=
梦中的年年：灵力……好吃……
小祁：她抱着我的手不放，她心里有我
年年（砸吧嘴）：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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