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师兄,要开山门了。掌门师兄叫我来叫你,◎

  季晗之到底没带季涵知走。“他想看雪。”季误一句话, 让他将季涵知埋在了这里。

  江咎担忧的看着他,青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墓上只有简单的一个季字,是季晗之用剑一笔一划刻上去的。这字,还是季涵知教他写的。

  季晗之回到了镇子上的小院里, 近一个月里只有打坐, 全身心沉浸在修炼里。外头的院子落了一层灰, 也没人去打理。

  他顺着季涵知的意思, 和季误立下了血誓。

  季误成了他的剑灵。

  小玻璃人跟着他, 除了两人立血誓的那一天,这一个月内几乎没再说过话。他也实在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但他觉得总有机会的,季晗之只是太难过了……

  直到季晗之醒来, 三人才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青年看起来与往日一般无二, 刚开始还会频繁的去看季涵知, 但后来渐渐的,他好像是忘记了那里。

  他会握着钱袋子站在门口一脸疑惑的自言自语:“怎么到这了……”

  “哦,对, 我要去买糖。”

  季误一愣, 忍不住出声道:“你上次买回来的糖还没吃完呢!”

  “嗯?”季晗之看过来,像是找不到他,过了很久, 视线才落在季误身上:“季……误?”

  “是季误吧?”

  “他呢?”

  季误张着嘴,脸上带着愕然:“谁?”

  “他啊, 季……”季晗之脸上露出困惑,像是在思索, 过了一会儿才动嘴:“季涵知。”

  可季误还没说话, 季晗之便又开口了:“季晗之……不是我自己吗?”

  “你……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季误终于慌了, 他飞到季晗之眼前, 脸上满是焦急。

  季晗之回过神来,道:“哦,没事儿。”

  他手指磨砂着钱袋子,那哪里是个钱袋,那是季涵知的乾坤袋。

  没有禁制,也没有任何灵识附着。现在是季晗之的乾坤袋了。

  季涵知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了。

  “我是不是太迟钝了。”他喃喃自语着,眼泪顺着脸侧流下来。

  江咎的手指穿过他的脸颊,最终抬起来在他头顶轻轻摸了摸。

  有风吹过,季晗之抬头去看院墙外发芽的绿柳。

  “走吧,”他说,“离开这里。”

  他带着季误出了门,在北域与央陆的边境一路前行。从东向西,就沿着北域的风雪和央陆的暖春,一路到了那片远古战场。

  他们在北域与央陆的边缘就这样漫无目的来回行走,一走就是许多年。

  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季晗之站在战场的雪原上看天上的雪花,季误就飞在他身边。

  小玻璃人的脸色很难看,也很惶恐。

  这是他第一次,被他的主人忘记。

  季晗之仿佛看不到他了。

  这些在边境行走的年月里,他越来越多的恍惚,渐渐的好像南裕城的一切都在他脑海里变得斑驳而苍白,渐渐褪色。

  他忘记了季误,也忘记了季涵知。

  他记得伏渺,记得姐姐,但独独忘记了他们。

  他忘记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也忘记了过去的那些血腥和折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抱着长歌剑坐在床榻上,将剑一遍又一遍的擦。

  这把剑是当时季涵知斩杀伏家众人手里的那一把剑。他走的时候,将这把剑留在了乾坤袋里,和季误一起,留给了季晗之。

  季误看着他和他说话,可季晗之却听不到。

  他们明明面对面,季晗之却好像在另一个单独的世界里。

  “良辰,为什么会这样?”

  蓝色的玻璃人神色莫辩,只看着季晗之和季误道:“如果他忘记了我,我的力量来源就消失了。”

  “就像你我。如果有一天,你看不到我也记不得我,觉得我不存在,那我又何来是你的剑灵一说?”

  他的声音空灵又茫然:“虽然不是故意的,但就结果来说,他把我抛弃了。”

  江咎皱着眉头看季晗之。

  良辰转过头来看着江咎:“我不是被封印在那里的。我是……被他抛弃,被他放弃之后,不得不在那里陷入沉睡的。”

  季晗之独独忘记了关于季涵知的片段,自然也忘记了季误。

  他在北域边境走走停停。偶尔日夜兼程,偶尔在附近的城镇休息。他没有目的,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在已经走过不知道多少边的路上来来回回。

  又过了不知道多少年,在秘境附近,江家祖地周围,他终于完全的忘记了季误。

  季误的身影渐渐在他身边变得虚幻而单薄,他的灵气不受控制的在逸散。

  终于有一天连飞也飞不起来了。

  他坐在雪地里,看着季晗之一无所觉的背影,两人之间因果的线到底还是被他单方面剪断了。

  小小的玻璃人最后叫了一声:“季晗之——!”

  那人没有回过头来。

  他听不到。

  玻璃人渐渐化为流光,在天地之间飞散开来。

  “这可不是我不照顾啊……”他喃喃着,晶蓝色的能量在风雪里渐渐暗淡。

  江咎皱着眉头看,突然视线变得凌厉!

  “良辰!”

  “你刚刚看到了吗?!”

  他愕然的看着那渐渐消散在天地之间的蓝色光团,与良辰对视一眼。

  蓝色的光团在空中分为两半,更大的那一部分融进了地底,那是北域秘境的所在。

  而另一缕则朝着不远处的北方飞去,那是江家的墓,是江冕的棺木。

  他想要跟上去,可越走越远的季晗之牵扯着他的灵魂。在季晗之的回忆里,他和良辰不能离开他太远。

  被迫被拉回季晗之身边,他看着一脸漠然的青年,一个荒谬的可能性出现在他脑海里。

  良辰自季涵知死后就一直非常沉默,像是痛苦,又像是挣扎。他的记忆在慢慢的苏醒,他能记起对方的一颦一笑,他记得自己那些年和季涵知是如何相依为命。

  那天的场景也刻在他脑海里。

  他在雪地里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他的名字,和他的过去。

  他是这天地间唯一的天地之灵,是被人在战场上催化出来的最凶厉的剑灵。

  他这千年时间拥有五个主人。

  第一个为了得到他,不惜让两国交战,在千万战场中诞生出来的他却因为格外凶狠的戾气将那人反噬,斩杀当场。

  第二任主人在百年后捡到他。那是真正的剑道天才,良辰跟着他学到了很多。后来,那个人爱上了一个男人,阴阳相隔。

  第三任主人季涵知,在他还没来得及分辨的时候就离开了他。

  第四任主人在雪原上忘记了他。

  直到第五任,他的视线落在江咎身上。

  往日天真的良辰终于有了季误的样子。

  他是良辰,更是季误。

  他是江咎的一体同生,他们是比兄弟更加亲近的存在。

  他的第五任主人,从某种程度来说,是他自己。

  季误忘记了季涵知,忘记了季晗之,也忘记了他的过去。得到了新的名字,叫良辰。

  他度过了快乐的,无忧无虑的许多年。用另一种身份,完成了季涵知对他的托付。

  可他在这里想起来一切,变成了一刀刀刮在他心脏上的利刃。

  季涵知死在他眼前,而他忘记了他。

  他沉默的看着北域的风雪,只觉得冷风如刀。

  季晗之的记忆混乱又自成一体。他回到央陆,来到了长秋剑派。

  长秋剑派都说失踪许多年的季师叔回来了,一跃变成为了元婴修士。

  而他的师尊再也没有回来,季晗之名正言顺的成为了瑶光峰的峰主。

  江咎看着他坐在峰顶的桃花树上擦剑,就这样枯坐了很多年。

  直到有一天,有人来叫他。

  “季师兄,要开山门了。掌门师兄叫我来叫你,”付清玉的声音带着喜气:“听说有几个很不错的苗子,师兄可要同去?”

  他看见擦剑的剑仙愣了神,良久后叹息一声:“原来过了这么多年。”

  “去吧。”

  **

  幻境渐渐消散在眼前,他们两人一灵回到了客栈的床榻上。

  室内一片沉寂。

  终于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刻串联起来。

  所有的过去,清清楚楚的摆在他面前。

  他是江咎,是江冕的身体和季误的一半灵魂融合诞生的新的生命。

  他一上山就能听到的季晗之的心声,是因为他曾经是季晗之的剑灵,是季晗之的一部分。

  良辰在等他……当然在等他,他们是季误,是彼此的另一半灵魂诞生出来的独立生命。

  他们合起来就是这世界上唯一的天地之灵。

  也是最紧密相连的一人一灵。

  江冕的精神没能承受住半妖带来的伤害,连带着他的身体也开始溃败。

  而属于季误的,属于天地之灵的强大灵魂来到了他的身体里,为他支撑住了半妖血脉带来的庞大能量。

  他成为了江咎,活了下来,从地底爬出来,越过风雪,成为了央陆的一个乞儿。

  终于在命运的指引下,兜兜转转,重新遇到了季晗之。

  季晗之、季涵知、季误、江咎、良辰,他们是被天道的命运紧紧束缚在一起的生灵。

  即使分别,也会在世界的某处再相遇。

  他们是这世间最紧密的人。

  江咎伸手将季晗之抱进怀里。

  他很清楚,他的爱与命运无关,也与季误无关。

  他只是喜欢这个人,作为一个单独的个体,他喜欢季晗之,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我写的清不清楚。

  季晗之和季晗之,江咎和良辰和季误,这些都是最最最开始就设定好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和羁绊我在整篇文写的时候都在埋伏笔,终于在今天收回来了!

  其实笔力不够,也许没有写出我心中的最符合的版本,但是我目前的能力能够达到的最好,希望能给看文的各位小天使一个交代。

  后续有能力的话会再修的。

  【关于良辰和江咎】:

  可以说,江咎的灵魂继承的部分大概就是季误身上与季涵知与过去无关的一小部分。

  剩下的全在良辰那里。他们是一个灵诞生的两个单独个体,江咎喜欢季晗之和这些过去都没关系。

  季误和季涵知可能以后会出番外(如果有人想看的话。)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之前季涵知来道别的时候,他穿的是季晗之现代的衣服。

  不管分开多久,在哪个世界,他们都会再见的。

  可能会写些他俩现代篇的番外。(ps:哥哥是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