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师尊陪的小孩,是没人爱的小孩。◎

  良辰闹过了, 兴高采烈的要跟着江咎出去打野味,被后者喝止住,留在原地陪季晗之呆着。

  “我跟你们一起去。”季晗之没带面具,脸色淡淡。

  江咎心底笑了一声, 没表现出来, 只点头说好。

  两人一灵就这么漫山遍野的乱蹿。季晗之的乾坤袋没有灵气用不了, 干脆找江咎借了一把□□, 提着就进了山。他虽没了修为, 功夫还是轻盈的,抓几只野味自然不在话下。

  等江咎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季晗之已经提着两只兔子一只鹿回来了。

  剑灵良辰就在他后面, 手里用布兜了一大兜野果, 费劲儿的跟着飞。

  江咎看着两人严肃的面孔, 笑着将东西接过来。

  他很清楚,体内的妖气没有完全被压制。但看到季晗之后,总觉得某种程度上来说到了可以控制的范围。

  江咎一边在石台上烤制手里的肉, 一边用余光看旁边一人一灵用一模一样的姿势流着口水看他, 莫名品出了一种岁月静好的味儿。

  季晗之的心音清晰而活泛,让他无比清楚的意识到现在这个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那天在长秋剑派令他窒息的沉默和冷酷现在回忆起来已经十分遥远,跳跃的火光将空气烤的温热, 这时候的季晗之看起来令人安心。

  三人很快的吃了东西,夜色落幕。

  季晗之如今已同凡人无异, 这时候的夜晚对他来说就多了几分寒凉。他缩在火堆旁边发呆,江咎走过来。

  良辰在一旁睡的香甜, 星光和月光落在两人身上。

  火堆噼啪的响声并不刺耳, 像是被风柔和的包裹起来, 反而让人昏昏欲睡。

  “季晗之, ”他开口,看青年回过头来。一件厚重的披风就这么搭在他身上。

  “我们聊聊。”江咎坐下,两人之间只有半臂的距离。他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摞今天劈的柴禾,一边说一边往火堆里扔。

  季晗之似乎也不拘着他一定要恭恭敬敬的叫他师尊,只是心里会说他没大没小。但在这时候,也许是气氛太过宁静,江咎没听到他反驳什么。

  他目光落在火焰上,红色的瞳孔里有橘黄的光悦动:“我打算去北域了。”

  季晗之没出声。

  “你能陪我去吗?”江咎测过头,看着青年瓷白的脸被火烤的微红。

  清凌凌的视线对上,季晗之开口:“不去。”

  江咎叹了一口气,将手放在他肩膀上,于是瘦弱的青年就这么被他揽过来。

  他没去听季晗之的心音,在这种时候,他更愿意听季晗之嘴里的声音。

  “把你自己放在央陆,我不放心。”他说,声音低哑,混着柴火的噼啪。

  “陪我去吧,好不好?”

  “跟你走也不一定安全。”季晗之没有表情,但声调却有了人味儿。他被江咎揽着,没有挣扎,甚至更往披风里缩了缩。

  江咎看着,却笑一声:“好冷啊。”

  男人的手很有力,将此刻病弱的青年连着披风一起团成团抱起来,放在身前,两腿膝盖之间。

  两人面对面:“师尊,这样是不是暖和点?”

  季晗之不说话了,脸色很冷淡,

  江咎没听也知道他一定在心里骂他没大没小。他只是笑。

  男人一双长腿蜷缩着,夹着中间被披风裹成球的青年。季晗之能看见那双如红宝石般绚丽眼睛眼底的火光。

  银色和黑色纠缠在一起,在地上铺成一片。

  江咎手心一动,一只流光溢彩的簪子插进季晗之发里。

  “师尊,我打磨了很久的。想要送给你,之前一直没有机会。”男人宽大的手掌带着克制,轻轻擦过他的眼侧,最后落在他肩膀上。

  蓝色的良辰玉发簪插在青年漆黑如墨的发间,每一根竹节都雕刻的栩栩如生。他很多次的拿出来,又一次次放回去收好。如今终于,它到了它该去的地方。

  他弯下脊背,头埋在青年颈窝里:“除了你,我没有别人了。”

  声音很闷,带着浓浓的悲伤。

  季晗之的身体僵硬的像一块石头。他被披风裹着,没能伸手推开他。

  男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尖尖的犬齿露出一瞬,嘴角的笑意便被垂下的银丝遮掩。

  “陪我去吧?好不好?”他说,“没有师尊陪,我一个人去北域,会很害怕的。”

  长久的沉默,银色的脑袋在他肩膀上钻来钻去,软而温热的触感随着脖子传到脚心。

  “你怕?”季晗之的声音带着江咎听不懂的情绪,“我看你困我倒是困的很拿手。”

  江咎知道他在说秘境里的事,哼笑:“那不是我。”

  男人抬起头来,眉眼皱起来,带着哀怨:“再说了,师尊都没认出我,还要打碎我的牙。”

  季晗之的视线落过来,带着困惑和惊讶。江咎反应过来说漏了嘴,赶忙又把头埋回去。

  “我不管,反正你没认出我,那就不是我。”

  “我自己去北域,和我自己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没有师尊陪的小孩,是没人爱的小孩。”

  他知道自己在耍赖皮。

  他也知道季晗之吃这一套。

  季晗之的身体在他怀里抖了一下:“元婴的妖,”

  “小孩?”

  江咎眼底涌上新奇。

  现在的季晗之褪去了那层剑仙的外皮,露出小小的刺和柔软的内里。被他裹在怀里,软软的刺隔着衣袍,一戳一戳的扎他心上。

  他的心就在这样不痛不痒的细小攻击里也跟着漏气了。

  “师尊,说起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抬起头,直视季晗之。

  季晗之也直直的看他,不闪不避。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江咎脸上露出好奇,而且他也从没听到青年的心音。

  否则他一定早就意识到了。

  季晗之叹了一口气:“秘境里。”

  目光清凌凌的,但无语。

  “而且,”他终于从披风中挣脱出来一只手。

  温和清澈的茶叶香味窜进鼻腔,那只带着茧的手盖在江咎脸上,遮住了他的视线。

  “这几年,你的头发和眼睛在褪色。”

  手上用劲,将江咎的脸推开。

  江咎裂开嘴笑,柔软的唇擦过青年的掌心。他倏的一下将手收回去。

  “傻子才看不见……”青年的手缩在披风边缘,咕哝声传进江咎耳朵里。

  男人一愣,嘴角的笑意压也压不住,最后抱着青年低低的笑起来。

  事实上是除了季晗之,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是妖来的。

  “走吧,好吗?陪我去看看北域,就当出去散散心,没有师尊陪我会很难过的。”他带着笑意,诱哄着。

  “不去。我要找个山林。”季晗之冷着脸,眼睛落在他一旁,就是不与他对视。

  “隐居多没意思啊!我又听话又乖巧,给你端茶倒水,给你洗衣叠被。”

  江咎搂着他,手指一点点的细数过去。

  “你困了我给你当枕头,冷了我就是火炉,被骗了我给你出头,吃亏了我给你撑腰。”

  “我年轻力壮,我身体倍儿棒!”

  季晗之冷着脸看他,不为所动。

  “我还能每天给你做东西吃。最近出去一趟,归来带了不少食谱。”

  妖眯着眼睛笑,笑的像只偷了腥的猫。

  “多少顿,都可以。”

  季晗之看着他。

  “随叫,”

  “随到。”

  季晗之别过头去,大氅下的手脚开始剧烈的挣扎。

  江咎大手一揽,人就安生了。

  他就喜欢季晗之这一点。

  脸上是冷硬的,心却软乎的能把他融化了。碰上去,一团温热的毛茸茸。

  “季晗之。”他说,下巴放在青年头顶上。

  青年没有动作,安安静静的,像是睡着了。

  “跟我走吧。”

  “就当是陪陪我。”

  “只要我还活着,就会保护好你的。”

  妖的声音渐渐空灵,带着来自远古的厚重感,玄妙的味道在怀里扩散。

  “……”

  “别来这套。”季晗之声音很冷,手顶在他胸膛上。

  他已经吃过一次亏了。

  “走就走,但是别来这套。”

  江咎笑的脸都酸了,心里咕嘟咕嘟的有浓稠的东西往外冒。

  那不再是血了,他知道。

  “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们来说点别的。”他将头从季晗之头顶挪开。

  “那个叫渺渺的,是怎么回事儿?”委屈的视线落在怀里的青年脸上,看起来多了几分可怜巴巴。

  季晗之沉默了一会儿,江咎就这么等着。

  随后,青年木着脸:“我困了。”

  “睡了。”

  他那只独立出来的手拍了拍江咎的胸膛,就这么磕进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江咎愣住,看着从善如流的把他当枕头的青年,忍不住苦笑。

  “总会让你告诉我的。”他喑哑的声音随着胸膛的震动传进季晗之耳里。比起偷听,这些事情他还是要季晗之自己开口说。

  季晗之动了动,像是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没多久呼吸就变得平缓悠长。

  江咎就这么抱着他,手指拂过他的黑发,抬头去看天上。

  星河灿灿,月光皎洁。

  季晗之就在他的怀里,安静的睡着。

  此刻他心底难得的有了片刻宁静。

  但很快,带着疯狂的暗色从角落里倾泻出来,比夜色更沉的黑在眼底翻涌。银白色的长发有几缕在风中舞动,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贴上怀里青年的肩背,钻进披风里,缠在他腰上。

  季晗之动了动,却没有醒。

  “睡吧。”妖说。

  火光噼啪。空气中,有莫名的如冰雪般清新的味道随着风扩散开,所过之处,一切鸟兽都昏睡过去。

  森林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不设防的青年闭着眼睛,有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他脖颈上。

  轻轻的一点,一个猩红的像花一样的印记出现,又渐渐隐进皮肤里。

  “季晗之……”

  怎么办呐,你这样好说话,都让我有点下不去手了。

  妖抬起头,红色的眼眸浑浊而阴暗。一把小小的无孔木锁出现在手心里。

  作者有话说:

  江咎: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季晗之:(两手一摊)开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