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某月，地府一片安静祥和。
萧陵突发奇想的想回人间看看裴明生活过的地方。
比如学校。
“什么？”陵明殿中，一身青袍的裴明诧异挑眉，“为什么突然想去那里看？”
萧陵不吭声。
“你说啊，不说的话，我怎么陪你去？”裴明眉头一挑。
“……阿明，”他抱住裴明，“你有没有发现自己最近在说梦话？”
“？”裴明摇头，“没有诶……”他顿了顿，非常精准的列出了自己有可能说梦话的原因，“如果有的话就肯定是最近在地府学校看孩子导致压力太大。”
地府如今很完善了，给那些不愿意投胎的人们创造了一个1:1的现代化环境。
被无辜流掉但不想投胎的孩童可以在地府留下的怨魂中自己寻找母亲，还可以送他们上学。
尽管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但那些命中无子的人们会对这些孩子很好。
地府也没有那么大的就业压力、生存压力、教育压力，小鬼魂们还可以许愿自己想要什么东西，而后由地府异鬼的掌事人用法力变化出来。
让他们置身于可以体验操纵的幻境之中。
比如有孩子想看雪山，那就变出雪山；想体验荒漠，也会幻化出风沙……用裴明的话来说，主打一个在梦中游遍人间大江南北。
还是无比真实、有痛感的那种。
如果有人想到人间体验呢，可以给他们变换出人类的身体，但不能在人间待太久，因为阳气损耗会被阳光照化成一摊泥土，等地府大队去把他们重新拼起来。
而裴明最近无聊，为了找点事做，自告奋勇的去当了小鬼魂魄们的教授老师。
“……那要不歇一歇？”萧陵试探的看着他，“唔，正好我们到人间去放松放松心情。”
他们和寻常的鬼魂不同，是有自己的身体的，而且拥有真正的法力。
某些早期留下来的异鬼也可以结合生娃，而娃会不会有法力就看父母的血脉了。
——当然，大多是没有的。
“……好啊。”裴明还是有点疑惑，“那我们一起去吧，正好我也有点事要处理。”
于是这样，他们又踏上了回人间的传送通道。
裴明的那间房子还在，每月会续水电费，定时会请人来打扫，偶尔他的哥哥裴影溪会去住一住。
但他没想到去的时候会是那样尴尬的场景……
西小区，404。
“诶传送通道没错吗……确定是这里？”
人鬼传送通道颠簸之下会有些眩晕，裴明乖巧的被萧陵公主抱着来到了这里。
然后他发现自己的家好像有点变了。
本来现代化的装饰风格已经变成了庭院式古风，显然是他哥哥这样干的。
——他们拥有法力，随手一变就可以改换风格，而不像普通人那样需要请家装公司来重新装修。
“……是这吧，不过怎么好像还变大了。”
萧陵说着，把裴明从怀里放了下来，试图去找灯的开关把房间照得更明亮一些。
就在这时，一道呻吟声和男人的交谈声响了起来。
“呜……嘶……别碰那里。”
那人猝不及防的发出一声没压得住的喘息。
裴明眼神瞬间惊恐起来，等等——那好像是他哥的声音？！
他立即反应过来，示意萧陵不要开灯——
“等一下……二郎……别……”
但已经迟了。
满室的光充盈了这个房间。
卧室里的声音停了。
两人声音很小，窗外又正是黑夜，因此没能惊动卧室的裴影溪。
但这灯一开，就算睡得像猪也会被照醒了。
……裴影溪没想到他们会突然闯进来，他一脚把身上的人踹了下去，慌慌张张的披上外袍。
“你们怎么来了？”
他打开了房门，不悦的看向面前的不速之客。wuli討燾
裴明的眼神更惊恐了，因为他看见了自家哥哥胸膛上那大片的吻痕和未褪去的红潮。
萧陵：“……”
再如何迟钝，他也反应过来了，摸了摸鼻子，“哥，别来无恙啊……那个，刚才不好意思。”
裴影溪蹙眉，抬脚走过来。
“等一下哥哥你别扇他巴掌，我们不是故意的——”裴明抬手挡住萧陵，闭上了眼，“是我想回来的，先打我吧……不过打之前能不能告诉我那个男的……哦不，你爱人是谁？”
颤抖的声音透出了八卦的心。
风水轮流转，之前裴影溪缩在榻下听了自家弟弟中情药的床角，如今换他们来体验这尴尬的事了……
“啊……你们是谁？”
一个穿着宽松休闲裤，露出上半身的男人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我是梁溪集团的沈纵情……你们……这是在玩cosplay？”
他长得可谓是十分俊俏，裸露出的上半身肌肉力量很是夸张，脸上是十分的疑惑。
而被他质问的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疑惑——
为什么这人长得这么像沈纵情？
转世的吗？
“……谁让你出来的？”裴影溪眉头又一蹙，“滚回去。”
熟悉的嗔骂响起，裴明心说这味道对了，这就是他亲哥。
可那个沈纵情……
裴明眯起眼睛，看向裴影溪，有一点小小的八卦。
“为什么？”沈纵情完全不在乎外人的眼光，直接像一条大狗一样趴在裴影溪肩膀上，“这是你的家人吗？为什么不准我看？”
裴影溪剜了他一眼，暗含警告。
“……”
沈纵情只能进去了。
抬手给卧室的门施下了一个隔音咒，裴影溪才坐到了桌前，抬手给他们俩一人倒了杯茶水，才抬眸道，“怎么突然回来了？”
两人这才坐了下来。
“……就，回来看看。”裴明十分可爱的眨眨眼，他的身体停留在了少年时期，做这动作也不违和，“哥……那个……是怎么回事？”
萧陵也移过了目光。
他可不知道他的九弟竟然还有这么一个转世……
按理说他应该死得没魂魄转世才对。
是这中间又出什么差错了吗？
“还能是怎么回事？就是睡了啊。”裴影溪淡然的说。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他为什么长得和……九殿一样？”裴明小心的问。
裴影溪面无表情：“很难理解吗？找到个长得一模一样的替身就带回来了啊。”
“！”裴明一惊，“替身？！”
他哥什么时候玩的这么野了！
“对，”裴影溪眉头一挑，“弟弟，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别的不用多问——那边有你们的房间，都有隔音咒……明早九点之前不要吵醒我，否则会被打……你知道的，我脾性差。”
他起身，指了指另一间房，又往卧室里去了。
另一间卧室和他们在的时候是一样的，分毫未动。
“你觉得……那真是替身吗？”裴明躺到了柔软的大床上，扭头看向萧陵，“那人是不是沈梁转世，你看出来什么没？”
“无。”萧陵言简意赅，和他一起躺在床上，“要睡觉吗？”
裴明：“……”
不知为何他的眼前闪过了刚才沈纵情的腹肌，他扭头看向萧陵，鬼使神差的道：“你说哪种睡？”
原本萧陵想着传送通道有些颠簸今夜好好休息的，但现在看来，裴明似乎并不需要。
“哦？”萧陵半坐起身，朝他道，“你想要哪种？”
脸颊上似乎烫了起来，裴明咳了一声，“二郎……我想看你的腹肌。”
他很喜欢萧陵的身材，尽管自己也有，但他的身形还是偏清瘦的一挂，而萧陵便不同了，他的身材和体型都是十分强壮的，不仅有腹肌，还有完美的倒三角人鱼线……
咳咳咳，裴明连忙拉回自己往下流深渊滑的理智。
“想看啊……”萧陵眯起眼，眉眼含笑，“自己来？”
他很久没有主动过了，裴明啧了一声，看着萧陵颇具玩味的神色，心说行吧，就满足你的恶趣味一次……
……
一番云雨之后，裴明已经累了，很快陷入了睡梦中。
他如今对萧陵的信赖程度比任何人都要高，他可以毫无防备的在他身边睡着，对他敞开一切……
萧陵抱着他，却没有丝毫睡意。
他的眼神挣扎片刻，掌心还是聚起了一串莹白的光芒，似乎想把它轻轻融进裴明的脑海——
事情还得从两天前的那一晚说起。
那一天裴明回来的很晚，神色恹恹，连萧陵的话都不怎么搭理。
然后还做了噩梦，梦中的他紧皱着眉，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呢喃一般的说，“……不、不要过来……离我远点。”
萧陵揽着他，当即就要哄，掌心也涌出了安神类的法力，想看看他是做了什么噩梦。
可他却完全进不去裴明的识海。
——这可谓是十分罕见的，自从裴明找回神体后，他们在每一次的双修中都将彼此融入了心底，灵魂和身体都是无比契合的。
换而言之，他不该有地方是防备萧陵的。
而萧陵也是，没有任何地方是对裴明设防的。
以前一直都没有，可如今突然冒出这么一段地方来，萧陵自然就无比好奇了。
这种好奇在询问裴明未果后，更是达到了巅峰。
于是他便想到了这个法子。
一般来说在每次的欢好之后，对彼此的爱意都会达到巅峰，在这种情况下进入对方的脑海会容易得多。
可是……如果裴明不愿意，他有什么资格违背他的意愿呢？
这样想着，萧陵收回了手。
而就在此时，怀中的人突然动了动，呓语着又往萧陵这边贴了贴，一副很依赖的样子。
他睡着时的容颜很安静，两人的长发交缠在一起，看上去十分暧昧旖旎。
萧陵注视着他的侧颜，轻缓的拍着他的背，哄孩子似的，心中却仍然在犹豫。
……算了，他如果想说的话，自有一天会同我说的。
萧陵没有进入他的记忆。
昏暗的灯光灭掉了，两人度过了一个美好安宁的夜晚。
翌日一早，裴明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扒着萧陵睡成了个霸道的八爪鱼，顿时心虚了一下。
“裴明……？吃早饭了。”
是沈纵情的声音。
隔音结界显然是被撤掉了，他的声音十分清晰。
“叫一遍就行了，这一顿不吃也饿不死他们。”裴影溪冷冷淡淡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裴明：“……”
他哥真是一如既往的酷呢。
他拍了拍萧陵的脸，嗓音微哑，“起来了，二郎。”
萧陵睁开血色的双眸，他的眼睛十分美丽，像光泽流转的红宝石。虽然已经见过了无数次，但裴明偶尔还是会为其感到惊艳。
“快穿件衣服吧！”裴明扔给他一件袍子，“哥哥叫我们吃饭了！”
桌上摆了五菜一汤，裴明拽着萧陵慌慌张张出来时，沈纵情的眉头挑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你们这，穿着cos服睡觉？美瞳也不摘？”
裴影溪：“……”
让他去叫不就是提醒你们把衣服换成现代装扮吗？
裴明＆萧陵：“……”
这都一晚上了还没解释清楚啊？
“那个……我们去换？”裴明征求的看向裴影溪。
“不必了，”裴影溪道，“先吃饭吧。”
两人坐了下来。
“快尝尝我的手艺！”沈纵情迫不及待的说。
——那一刻裴明想的是，他竟然会做饭？萧陵都不太会呢！
“味道不错。”他很给面子的夸道，“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别夸他，会上天……”裴影溪眼里闪过一丝淡淡的笑，“说起来，你们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
“玩。”萧陵看向裴明，“他最近在地……小学教东西，压力有点大，我们就想着换个环境放松一下。”
关于地府的新制度，裴影溪还是略知一二的，于是颔首，道：“孩子们确实烦，累了到这边来休息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一旁的沈纵情好奇了，“哦？你是小学老师吗？现在的小学老师可以这么开放？”
他指的是裴明留长发戴美瞳的事。
“我可以告诉他地府的事吗？”裴明用心声问自家哥哥，“你们俩打算长期发展吗？”
裴影溪轻轻摇头。
“……私立小学管不着的，上班是一个样下班，又是另一个样了。”裴明一笑。
沈纵情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你想当校长吗？我把那座学校买下来给你如何？这样也不用担心上班不能戴美瞳了。”
在座所有人：“？”
反应过来后，裴明心说你这么壕的吗？
不过这是不是讨好错人了？是不是得先哄他哥……
“你买不起。”萧陵先冷冷的发火了，他眯起眼，“那是地府的学校，而我和他本就是地府之主。”
裴影溪：“……”
下一刻只见他冷冷淡淡的瞥向萧陵，眼神却像是要杀人。
“……抱歉，哥。”萧陵一笑，“但我觉得，他若是想要和你永远在一起，那迟早都是要接受我们的，没必要如此隐瞒他。”
裴明心中一梗，但也无法反驳他的话，因为他说的不错。
“……你们的意思你们不是人吗？”沈纵情很快反应了过来，目光中不知是复杂还是畏惧，他看着裴影溪，“那你呢？”
他想起第一次和裴影溪见面的时候。
那个人低着头看那束墨蓝色的玫瑰，身上带着一种特殊的气息，令他不由自主的被吸引。
那时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他不像是凡尘中的人。”
这段时间的相处以来，他也发现这人偶尔会有些奇怪的地方。
比如他似乎不用睡觉、比如有时候看着他的目光像是在透过他看什么人。
但这些话因为他的私心，所以从未表现出来过。
“我也不是。”裴影溪眼神中好像带着冰冷的愤怒，“怎么，是担心我杀了你吗？”
“哪有？”沈纵情放下筷子，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你想杀我的话，我是心甘情愿的。”
在场又是一片死寂。
掌控爱欲的萧陵都没这么油过。
“我只是担心，之前一直都没在这里见过他们，那是不是代表他们住在另一个地方……是住在那个叫地府的地方吗？”沈纵情含情脉脉道，“那你为了我长时间待在人类世界，是不是会遭遇什么惩罚？对身体有没有坏处？”
裴影溪很想说：“我想吐。”
“……对不起哥哥，我有点不舒服先走了。”
裴明实在受不了他们俩，一手抓起萧陵，心中默念了一句瞬移隐身，就跑了。
“你刚才不该那样对哥哥说话的，我都怕他当场扇你。”他扭头看向萧陵，叹息，“说起来……他真的不是九殿吗？方才那样子看起来可太熟悉了……”
“是很熟悉……不过，”萧陵茫然的看了一眼面前的篮球场，“这是哪里？”
此时正是傍晚，天际粉橙色的晚霞远远的看去十分美丽，有零零散散的人穿着篮球服在那里和同伴打篮球。
“这里……”裴明自己都愣了一下，“怎么会是这里？”
这是他高中时候的校园。
他刚才就想着逃离家里，先去把自己该解决的事解决了，但他也没想到那个孩子竟然和自己是一个学校的！
“啊……我知道了，”裴明和萧陵对视，忽然一笑，“你还记得来的时候我跟你说，我有件事要办吗？就是在这里。”
他前两天在地府教书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少年怨魂，那孩子看上去大概也就十三四岁，身量不高，却枯瘦的很。
他来学校也不是自愿的，而是被地府救助孤魂的管理人员送来的。
裴明注意到了他不经常听课，一副了无生气的样子，就想去问问他是不是不愿意上课，如果不愿意的话，他可以送他进轮回，重新投胎人世。
少年却摇了摇头，“我就是被管理轮回的人劝出来的，他们说在人世上有挂念的人是进不去轮回的。”
那时裴明就在想：这是什么话？有我在这里难道还会让你不入轮回吗？
实在不行还有掌鬼的萧陵呢。
他心里是这样想，表面上却做出一副为人师长的样子，问：“那你有什么牵挂呢？”
“我想让学校那些欺负我的人都死。”少年麻木的看着裴明，“你能帮我吗？”
“不可以，”裴明微微一笑，“我干涉不了人界之事了。”
“那你帮我去传一句话好吗？”少年换了一副诚恳的样子看着他，灰白的眼睛里好像有泪水，“帮帮我，我想看看我弟弟在那个学校怎么样了。”
裴明犹豫了一下，不知怎么的，答应了。
“然后他就给了我一个橡皮。”他和萧陵讲完这个短暂的故事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看上去很旧、画满字的橡皮擦，“那孩子说可以顺着这个找到他生前的学校……不过，这也太神奇了吧，我都没想到会这么快被指引过来……”
他抛了抛手里那块橡皮，却发现萧陵的神色异常凝重。
“……怎么了？”裴明声音一顿，放轻了，“二郎？”
“你不该答应鬼魂办这种事。”
萧陵尽量让自己的口吻显得严肃些，但很难，只能无奈的道：“已死之人和生人的随口交谈都有可能成为契约——就如同最开始我和你一样，我可以因为一句话而以灵体陪伴在你身边……那个时候我有坟墓，也是算作已死之人的。”
裴明：“……”
原来这么严重吗？
“但好在他和你达成的‘契约’没有那么难……你只要帮他看看弟弟就好了。”见他神色不好，萧陵连忙补充道，“而且有我在呢。”
本来裴明神色还有点凝重，听了他最后一句话又放松了。
“下一次不用长篇大论前面那一堆……”他看向萧陵，“你只要说你能解决就行了。”
比如说，有你我什么都不用担心。
“好了！现在就让我们来故地重游吧——你之前不是想看我的学校吗？”裴明拉起他的手，“这也是我以前生活过的高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