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让他留在鬼界做什么？
萧陵只是费尽心思给他织了一场虚假幻梦吗？
“十王的法则一直都有问题……相信你现在也看出来了。”萧陵指了指满身哀伤的于悦，指向兰青黛，最后落到了元无饕身上，“有人控制不住欲望了……平衡就会被打破。若像现在都心存正义还好，可若哪一天、下一代王位更迭时，又出现了第二个元无饕，怎么办？”
十王的存在本来只是为了更好的平衡鬼和人的关系，如今却因为元无饕死了太多无辜的人了。
神界也发现了这个漏洞，所以他们决定取缔十王封立。
只留下一个。
只要那一个保持仁善，便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只要一个受神界的掌控，就足够了。
“我有时候觉得你们真好笑啊……”管玄看着他们，似喟叹一般，“有人对这里趋之若鹜，你们却避之不及。”
譬如元无饕，譬如那些异鬼们。
“因为过犹不及，控制不住的欲望，迟早会失控，酿成大祸，届时一定会有别的人来清理一切……”萧陵叹气。
元无饕就是最好的例子。
“那我也和你一起死吗？”裴明抬起头，看着他，忽然说。
萧陵骤然顿住。
裴明却敛下了眸，退了几步，和萧陵隔出了一小段的距离。
萧陵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攻中好道文爆炸
“……我大概懂你们的意思了，是想杀了我以后，再一起等所谓的神来主宰你们的生死，是吗？”元无饕又大笑起来，“行啊，行啊，这么多人和我一起陪葬，我死也瞑目了！”
“呵呵，”管玄冷笑，“什么叫陪葬？他们是正常的入轮回，而你和我，大概率是就地碎魂……”
正当此时，空中却落下了阵阵天雷，一道金色的光芒劈了下来。
大殿塌了。
天际的乌云骤然躁动起来，虚空之中一声庄严肃穆的钟声响起，无数轰鸣的雷声响彻天际。
就的他们以为要下雨的时候，云端却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衣、浑身却漫着金色纹路的女人。
她落到了地面上，气质之柔和让人下意识的便想亲近。
裴明见过她。
那是……他真正意义的母亲。
“还真是优柔寡断啊……你们是下不去手吗？”女人的目光看向裴明，目光顿了一瞬：“……孩子？”
裴明没有回应她。
倒是元无饕笑了起来，他眯着眼，“好久不见啊，齐穗，你是来杀我的吗？”
名为齐穗的女人却一个眼神也没给他，她只是看着裴明，“你不认识我了吗？”
“不认识。”裴明抬头，一脸无辜，“你是谁？”
当年神种的事，在座各位都知道，闻言皆是一顿。
“你不是来定最终之位的吗？”裴明无所谓，“你定啊。”
齐穗眯起眼睛。
她以为裴明会求她，会要求她将位置给萧陵……
她以为能看见这孩子对她示弱。
——没错，就是示弱。
那年她消去了裴明的记忆，他那时就不承认她的身份，现在事到如今了……也还不承认吗？
不求她吗？
齐穗皱起眉，表情却还是笑吟吟的，“是，我是来带走元无饕的……可也不仅是他，我还想要带走我的孩子。”
裴明顿住。
萧陵蹙眉，“带他去哪里？”
“神种因鬼种而生，他如今完成了他的使命，自当随我回到神界。”齐穗温柔一笑，看着裴明，目光中却充满了控制欲。
还不求我吗？
“不行！”管玄却先否认了，“……他回去以后也会被排挤，那样还不如让他死了！”
“——我没有问你！”齐穗声音蓦然一重，“失败品没有资格和我说话！”
只见一道金色光芒闪过，管玄的身体倏然碎了，爆发出了一阵血雾。
众人都是一惊，裴明离他最近，因此下意识闭了闭眼。
……也错过了管玄的眼神。
如果他这时睁开眼，便能看见他眸中隐含的爱意。
可惜他没有看到。
管玄也失去了最后一次机会。
“……你太残忍了！”裴明睁开眼，看着那满天的血沫子，不由得蹙眉，简直无法想象这是一个神该有的做派。
齐穗却冷笑，“他曾经差点害你死了啊，孩子，你居然为这种人来控诉我、控诉你亲爱的母亲残忍？”
“你可知道，我不残忍的话，就没有你的今天！”
她眼神骤然变化成了一股恨意。
一股对裴明的恨意。
为何他从来不承认自己的身份？
她给了这孩子一切美好的事物，裴明却连句母亲都不肯唤。
“……行了，这种情况下，拉家常的话便算了吧。”裴影溪瞥向齐穗，“他不愿意和你一起回去，你就放过裴明吧。毕竟他作为你上位的工具，已经付出太多了。”
如果没有萧陵这个变数，裴明就已经死了。
因为齐穗为他定下的宿命就是如此。
裴明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没有回应齐穗的话。
“……呵，”齐穗冷笑，“这么着急让我宣布谁是最后赢家么？那你恐怕要失望了——那是由天道定的，而我，只是传达它的意思。”
“轮回井已重开，你们，且去试吧——试试看，谁是会被留下的那一个。”
金光闪过，她带走了元无饕和那具满是符咒的死尸。
风中也传来了她的话音——
“裴明，你既然不愿意和我回来，那便走你自己的路去吧。从此以后，你的生死，我也不再干涉了。”
雷声停了。
唯剩遍地的狼藉。
“这就完了？”兰青黛挑眉，颇为不信：“我还以为她要把我们也一起带走，结果让我们自己去跳啊？”
“就是啊……她那么厉害为什么不最开始就把元无饕给杀了……”楚弘蒙也有点不解，“还让我们浪费这么多的时间。”
“那是因为你们逐步削弱了元无饕的力量，她捡了个漏而已……元无饕那时本就强弩之末，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可以随时杀了他。”裴影溪有些讨厌齐穗，语气也不怎么好，“关键点在于和元无饕做交易的管玄……他若没有死，那杀了这个元无饕也没用，还会有下一个碎片。”
“你们……怎么抓到管玄的？”萧陵忽然问，“他知道自己这么重要，还不躲着吗？”
“他是自己来的。”
出乎所有人意料，负责抓管玄的秦忍说道，“是他自己来找我的。”
裴明皱起眉。
“在意这么多干什么……”裴影溪却懒懒道，“还不去试试到底留下来的是谁？……而且，你们不是早就想去试试现在的人间是什么样了吗？”
说得也是。
“那就……去看看吧。”
片刻后。
轮回井边。
上次兰青黛来的时候这里是一口普通的枯井，如今却焕发出了白光，像是一个诱人跳落的黑洞。
“我先跳哈！”兰青黛站了出来，手中攥着一个精致的小木偶，“我早就想带着阿灵去人间了……要不是这井被管玄那厮给封了的话……对了，如果我下去了，还请留下的那位多辛苦一些，把我弄个好开局啊。”
“麻烦了——”
万千蓝蝶萦绕于身，兰青黛跳了下去。
留下的不是她。
“等等我！五姐！”向来胆小的江文勇这次却努力大着声音，道：“我也要来——”
他也落了下去。
萧陵看了眼裴明，抓住他的手，声音很低：“……如果我也下去了，你不能死，你要好好活着。”
裴明心间一颤，恶狠狠的看他，咬牙切齿：“然后让我看着你和别人怎么恩爱吗？！”
萧陵自知理亏，闭上了嘴。
“……我不许。”裴明低下头，喃喃，“真是那样的话，不如还是一起死了好……”
“我也走咯~~”厌苒曦爽快的跳了下去，“早就不想只感受单一的情绪啦——每天都在想着怎么恨别人，那滋味可真不好受！”
井边的鬼王只剩下萧陵、秦忍、曲寻生，以及楚弘蒙和于悦了。
还有一个作壁上观的裴影溪。
“……四哥，我早就想死了……希望留下来的不是我。”于悦哀伤的看着楚弘蒙，“希望能再见……四哥。”
“我和你一起走。”楚弘蒙却道，“我才不想留下来处理地府这后续的一摊子烂事呢。”
两人携手跳了下去。
每下去一个，裴明的眉心就蹙紧一分。
到最后他几乎是死死的抓着萧陵的手了。
他才不想看着萧陵结婚生子。
裴影溪白了他一眼，想把自家这便宜弟弟也踹下去。
“……那我也去了，”秦忍站了出来，看看曲寻生，又看萧陵，“再见，能和他们在一起非常开心，虽然我总是生气，但这一次也总算勉强可以平静下来了……祝我这辈子，不要再生那么多气吧。”
他长得便是庄严的面相，因为总是生气的缘故，眉目间都带着一丝凶狠。
“……再见，三哥。”曲寻生笑着说。
秦忍转身跳了下去。
留下的……也不是他。
“就剩我和你了呀……二哥。”曲寻生看向那十指紧扣的二人。
萧陵抿唇，“十弟……”
“哎呀不要这种表情嘛，说起来我一直在地府掌管别人的死亡，也很累的……寻生寻生，希望这一次我可以找到自己的生路吧。”他一笑，“……祝你们新婚快乐。”
他转身跳进去，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阻拦到了。
那一瞬裴明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冷了，无意识的发起抖来。
留下来的……是曲寻生么？
曲寻生明显也愣了一下。
“啧，”裴影溪一脚踹上了轮回井，又踩了踩曲寻生的肩：“下去吧你——！”
他踹人的动作十分熟练，让裴明想起了被哥哥支配的那些日子。
轮回井的白光闪了闪，曲寻生最终也落了下去。
“这玩意儿刚复苏，有点不太灵通，有时候就是需要这样踹踹的。”裴影溪看向萧陵，微微一笑，十分和善：“……该你了，我的好弟婿。”
“只剩他一个了还要跳？！”裴明刚松了一口气，闻言却又提起了心，“哥……万一他跳下去了怎么办？”
“不会的，”裴影溪安抚他，“该落下去的会落，不该落的你怎么也踹不下去的。”
裴明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听他的话。
“……阿明，别害怕。”萧陵却温声说，他拥住了裴明，“我相信留下来的是我。”
“我不信……”裴明却狠狠抱住他，眼泪夺眶而出，“万一呢……”
他也顾不得裴影溪还在这里了，颇为失态的：“万一留下的是我呢？那什么狗屁天道……如果让我来掌管这一切呢……”
“也可以呀，你已经有这个能力了，阿明……”萧陵依旧很温柔，血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笑意，“如果让你来管理这里的话，我会很乐意的。”
“……要真是这样的话，我头一个就先去人间杀了你。”裴明咬紧牙齿，“也好比我在这看着你结婚生子来的好。”
萧陵轻笑，“好……到时候要真是这样的话，我也甘之如饴……放开我吧，阿明，让我去试试。”
裴明眼眶通红的放开他，眼见着萧陵转过身，朝那口井走去。
“你很喜欢他么？”裴影溪却不知何时闪到了裴明身边，“嗯？”
“……嗯。”裴明点了点头，从鼻子里面发出了轻哼，“我很喜欢他。”
喜欢到……哪怕只要想到他会有和别人结婚的可能，都难过得要命。
以至于害怕每一次离别。
“唔……好吧。”裴影溪叹气，“看来你是栽在他手里了啊。”
殊不知在裴明注意到的地方，萧陵听到了他的回答，嘴角忍不住上扬。
而轮回井这一次却没有发出光芒，反而在萧陵每一次靠近时都阻拦了他的步伐。
他不能再上前一步。
萧陵转身看向裴明，笑了，“看吧……我就说，我会留下的！”
他倏然闪到裴明面前，抱紧他，声音里有点掩饰不住的激动，“——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裴影溪啧了一声，心说，你们就先高兴着吧，别忘了，地府那一堆破事也落到了某人的身上呢。
不过……事情总会做完的，而萧陵和裴明却会永远在一起。
永不分离。
————正文完结————
接下来大概还有七八个番外的样子，说说正文里那些没填到的坑……挑自己喜欢的看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