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大雨倾盆，裴明迷迷糊糊的只觉得浑身很热，意识像是在深水中沉浮，越沉越深、越沉越深——
直到最后彻底没了意识。
不知又过了多久，刺耳的惊叫声响起，眼前好像闪过了一道银刃刀光。
“……停下……”有一悲怆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为何如此熟悉？
这是谁？
我……我怎么看不见了……
裴明眼前模糊一片，只觉得整个五脏六腑都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在了一起，传来一阵烧灼般的钝痛。
这疼痛让他下意识的暴躁起来。
好痛——
“……妖……”
“他们真的藏了妖怪——”
那一瞬间，人群的尖叫声和房屋破碎的声音一齐响起。
“停下……我求求你……”
先前那道悲怆的男声再次响起，他的声音里含着绝望，似乎是因这绝望，这人又愤怒嘶吼着：“裴明！！！停下来——！”
裴明是谁？
停什么——
倏然间眼前一片大亮，无神的青绿色眼眸逐渐回过神来。
一道惊雷在雨夜里响起。
猖獗的雷光照亮了院中遍地的血液。
只见一条与梧桐树同高的白蛇立在院中，它身后长着两对如蝉翼般的巨大羽翼，仅只是微微扑动了一下，两边的房屋却像是被飓风吹过一般，坍塌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救命！！！”
……
无数的尖叫声响起，裴明颅中剧痛，眼前闪过无数画面，一道魔鬼般的低语在耳畔响起，“对……就是这样，杀了他们——”
下一刻只见那白色巨蛇像是被操控了一样，青绿色的眼眸中闪着不详的红光，尖利的毒牙一口咬中了在慌忙逃窜的其中一人。
“停下……”那道悲怆的男声再次响了起来，“阿明……”
白蛇闻言一顿。
趁它愣神的功夫，一道黑色身影从梧桐树畔半跃而起，手中的刀刃狠狠从侧面贯穿了白蛇的颈部！
白蛇吃痛，大叫一声，松掉了口中咬着的人。
那人落在了地上，奄奄一息。
“七寸……”那道低语的声音似乎笑了，“我原本以为他下不去手……罢了……光是如此也够了……”
什么下不去手？
然而随着他话音的落下，裴明也逐渐回过了神来，他看着眼前的一幕，怔住了——
往日里安静祥和的将军府已经成了半片废墟，雨夜里无数闻声赶来的人们拿着刀剑木棍等物，一双双黑色的眼睛盯着他，眸中或愤怒、或畏惧、或震惊，都是在看着他。
看着怪物般的他。
“是灾蛇！！！”
“不是蛇，是妖……是妖啊！！”
“将军府真的藏着妖……”
废墟中一人长发披散，执剑半跪着，黑色的身影深深的躬起。
那是萧陵。
“……阿明……”他的声音十分痛苦，“变回来吧……”
变回来？什么变回来？我怎么了？我在干什么？裴明惊恐的想，我干了什么？
“……变回来吧……”那废墟中的人抬眼看他，哀求般的说：“阿明……”
变回来……吗……
意识再次沉入了黑色的深渊。
白蛇的巨蛇化为了人，从半空中坠落，萧陵下意识的接住他，将他环在怀中。
这庇护的动作让人群愤怒了。
“萧二！！你在干什么？！”
有一道愤怒的声音响起。
一人声始而万人声起。
“是不是这怪物传染的疫病？”
“就是它吧……我还从未见过那么大的蛇呢。”
“这是灾蛇，你们、你们不知道吗？它出现的地方都会引起大乱……”
“是萧二藏的蛇吗？”
“老将军呢！将军呢……是不是已经被它害死了？！”
“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萧二！将那妖怪交出来！”
“对——交出来！交出来！杀了他！这样才能让城中疫病散去！”
“交出来！杀了他！！”
“交出来——杀了他！！”
“——杀了他！！”
黑色雨夜中，万人之声，响天彻地。
然而萧陵却像是没听到似的，他表情木然的抱着怀中已满身鲜血的人，低头微微蹭了蹭怀中人的额心。
像安抚。
“他没有杀人。”萧陵声音很轻，“我已经阻止他了，府中没有人死。”
伤的只有自己。
那墨色的衣袍中洇进了无数的血液。
有他的、也有裴明的，却没有旁人的。
“现在没有人死，那以后呢？那些受伤的人呢？”愤怒质疑的声音传来。
“就是就是！”
“还有之前得病死的人呢？他们的命不是命了吗？！”
“必须杀了他！杀了他才能永绝后患！”
……
所有人都在喊打喊杀，唯有那怀抱着裴明的墨色人影声音无比坚定：“我说了，他没有杀人。”
“你怎么证明它没杀人？它方才那发狂的样子就是要吃人的！”一举着锄头的青年满脸愤怒，手中农具挥舞着，几次要砸下来。
萧陵眼眸一抬：“那你看见是他传的病了吗？！”
青年一愣，随即又想起站在自己身后无数正义的人，顿时有了底气：“没看见怎么了？！只有它是妖怪，不是它传的还会是谁？”
“那我怎么没事？”萧陵眼神可怖的盯着他，生生让那青年缩了缩身子。
青年还没说话，人群中又有一人说：“你没事？那你爹呢？萧二，你是被妖怪蒙了心吗？你连父亲都不要了吗？！”
萧陵没说话了。
冰冷的雨落在他的身上，天边偶有雷光滑过，像是为他披上了一层光影。
“是呀，萧二，你要想想你爹呀，这妖怪害了你爹，你还护着它做什么？”
“而且它不光害了你爹，还害了那么多人啊！”
“必须杀了它！”
千夫所指中，只有他抱着他，始终如一。
“他没害人，”萧陵从始至终都只重复着一句话：“也没杀人。”
如同提线木偶般的他终于也惹了众怒。
这些日子以来因为那可怕疫病陷在恐慌中的人们终于有了发泄情绪的出口。
“萧二，你到底让不让？！”
“不让的话我就一起打了！”
……
无数的棍棒落了下来。
萧陵护着怀中的裴明，被打得浑身是血，却没有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