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分点西里厄斯, 我以前从不担心你的表情管理,但现在你或许需要重新进修。”文森特坐在高高的王位上,嗓音顺着红绒地毯而下, 冷漠的有些不近人情。

  他看着明显焦躁的西里厄斯, 手指缓慢摩挲着即将交出去的、象征着最高权利的帝王权杖:“始终谨记, 除了帝国, 其他的任何东西都可有可无。”

  西里厄斯头也没抬,面无表情地盯着黑屏的光脑,原始星那边已经三个小时没有消息了, 骤然爆发的山火致使空间磁场紊乱, 信号时灵时不灵:“我不是你。”

  也不知道军部指挥中心的救援有没有及时赶到。

  文森特扫了他一眼,懒懒直起身子,等待着面前厚重的皇宫大门被准时推开:“你当然不是我, 现在的你还是你, 每一任皇太子在变成皇帝之前都是这么想的。”

  “早被革职”的奈瑟尔推门进来, 依旧穿着秘书长规格的礼服, 手上小心翼翼地捧着一顶王冠,华贵金色与耀眼深绿交织闪烁,又在从落地窗外撒进来的璀璨阳光下熠熠生辉。

  而紧跟其后的辅佐官凯莱布, 一见到自家皇太子, 便心领神会地微微摇头。

  没消息殿下。

  前线也没有回复。

  一群废物!

  军部特么的瘫痪了吗?!

  西里厄斯紧绷着脸,腾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肩膀上用作装饰的繁琐的流苏哗啦垂下,与胸口的叮铃咣啷的勋章交相呼应:“禁区外围的远程监测中心在做什么?!”

  “殿下, 原始星与技术工种的驻扎营地时差间隔十个小时, 检测中心在发出夜间火灾警报后遭到人为的信息干扰和星网攻击,已经与军部指挥中心失去了联系。固定在边缘星球的其他二级监测点由于距离障碍, 仪器只能模糊地捕捉到地表动态,目前得出的判断是……灾难级。”

  啪——

  弧状落地窗毫无征兆地爆破,碎渣像刺入皮肉的带血鳞片,狠狠竖插在红毯上,锋利如刀。

  “西里厄斯。”文森特脸色一寒,语气里多了几分警告,“到点了,稍安勿躁。”

  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下西里厄斯的着装,看见他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而甩挂到勋章上的一缕流苏,不由得皱起眉头:“我不想重复刚才的话。”

  “才三个小时没收到信息就急成这样,你往常的镇定沉稳,流放战场刀架在脖子上也不眨一下眼的狠劲哪去了?”

  一语落下,西里厄斯和文森特双目对视,两张相似的脸如出一辙地冷望着彼此,剑拔弩张杀气四溢。

  “……”奈瑟尔与凯莱布娴熟地往后退了几步,无奈摇头。

  就这么僵持了三分钟,奈瑟尔扫了眼光脑,叹气:“殿下,如果我没记错,机甲阿瑞斯正在原始星上,您大可以放心巡护员的安全。”

  不说还好,一说立马引来了文森特的眼刀,似乎很不满意身在自己阵营里的他主动退让,冷嗤一声,啪的摘掉手套,摔进一地玻璃碎片里:“目中无人的臭小子,懂不懂公私分明?!”

  西里厄斯板脸:“我没时间在这里和你废话——”

  “殿下,”凯莱布拦住又要劝解的奈瑟尔,定定望着自家皇太子,沉气道,“属下很能理解您的心情,但荀小先生那边也已经知道您登基的事了,他一定不希望也不愿意您为了他耽误自己,耽误国事。”

  “延期——”

  文森特抱着胳膊,一只手摩挲着另一只手上的伤疤:“我只传位一次。”

  西里厄斯眼睛危险一眯,刚硬转身:“那我不介意篡位。”

  凯莱布紧急插在了两人之间,微扭着头:“您到底是不相信阿瑞斯,还是不相信荀小先生?”

  西里厄斯脚步一顿,接下来完全沉默了:“我信他。”

  半小时后,前线依旧没有消息传回,厚重的礼堂大门被轰然拉开,无数挤在外面的帝国民众齐齐抬头,往向了同样高高在上俯瞰着他们的皇室。

  西里厄斯垂眸,文森特迈步从边上擦过,压低声音:“看清了么,你该守护的是谁。”

  他拿起皇冠,严肃且郑重转向了西里厄斯:“西里厄斯,从今天起,你就是帝国最至高无上的——”

  西里厄斯忽然抬手按止了他的动作,下一秒,他听见了几层台阶而下,奈瑟尔颤抖的声线:“陛下,请您回头。”

  陛下?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有两个皇帝,你叫的是哪个陛下?

  文森特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却在回头视野明晰的瞬间,瞳孔放大——

  所有前来观礼的民众都无一例外地举着光脑,或是投影的荧光字幕,或是仓促截屏存留的直播图片,所有的所有,中心的中心,都围绕着一个人——荀桉。

  救救巡护员!

  救救原始星!

  扑灭山火!救救古地球!

  这哪里是庆贺登基仪式,分明是举全国之力请愿!

  燃烧的火光似殷红鲜血,大片大片地袒露着,直直扎进了人眼睛里。

  文森特哑然失语,托着皇冠的双手头一次失态地微微抖动,而西里厄斯直接绕过了他,也绕过了那顶几乎到手的皇冠。

  面朝人群,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会的。”

  他向全帝国承诺。

  *

  “靠!再这么烧下去原始星要成火球了!”

  “老子都快烤成碳了,闻着香了么?”

  “MD,老子一奶油小生,硬生生被从折腾成了脏脏包,胸口上开一枪又流心又爆浆,假一赔十!”

  荀桉不知道哈涅平常都是怎么忍受安迪这个话痨的,烟雾弥漫的森林里,他几乎被呛得喘不上气,而且越靠近山火越呼吸困难,别说再完整地讲一长段话,就连弯腰咳嗽都怀疑自己下一秒厥过去。

  可安迪却能隔着面罩也眉飞色舞起来,甚至一边救援古生物,一边戏精附体的手舞足蹈。

  这场滔天山火已经不知烧了多久,升起的浓烟遮天蔽日,几乎让所有笼罩在下面的生灵丧失了分辨昼夜的本能,荀桉也不例外。

  他直起腰,推了推脸上隔热隔音的面罩,打手势问后面的人:“松林深处生命检测仪有显示吗?”

  后面的士兵摇头,同样比划着回复他:“小组分到的三台生命检测仪全部使用频率过高,而且已经在极度高温下丧失了反应能力。”

  隔壁大约五十米的位置,也隐隐约约传来了安迪的声音,虽然音量大,但也不难听出夹杂其中的沙哑:“谁还有能源石?这边告急了!”

  “没了!连机甲里的都拆完了!”

  又隔了快五十米,一名军官用力高喊。

  荀桉环视四周,感受着隔了一层防护服依旧灼热滚烫的高温,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三天三夜了么?

  还是四天?

  这场滔天山火已经不知烧了多久,升起的浓烟遮天蔽日,几乎让笼罩在下面的生灵丧失了分辨昼夜的本能,他也不例外。

  难道原始星真的要被这一把大火烧的一干二净?

  可明明是人犯下的罪孽,却为什么要其他无辜的生命来承受?

  “别发呆啊嫂子!阿瑞斯回来了吗?那家伙的高压枪可是横扫北部!”安迪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的,上蹿下跳的像只猴,刚来时的路痴属性荡然无存,他现在对着一片区域可谓了如指掌,“它根本只听你的命令,刚刚叫他施舍我点指缝里的水都不愿意!”

  “别说话了,你嗓子哑了。”荀桉自己的喉咙也火辣辣的,忍着痛指了指安迪,“不用刻意活跃气氛,我心情并不沉重。”

  安迪一愣,伸手不好意思地挠头,本来就乱的鸡毛脑袋瞬间像被重新雷劈了一样:“啊,被发现了。”

  “我本来还想再逞强装一会,没想到嫂子你这么慧眼如炬,我就知道我们老大放心你——”

  荀桉有些腿软,倚着挖隔离带的硬核铁具,言简意赅:“闭嘴。”

  安迪脱力的腿原地一并,常规训练的条件反射上头了:“是!”

  荀桉难得清静,就这么见缝插针地歇了五分钟,又拔出铁具继续刨坑。

  时间不等人,山火可不会因为他的疲惫而主动削弱。

  他每慢一秒,原始星上就可能会有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消逝。

  他根本承担不起。

  刚刚与安迪的坦白,十之有九是搪塞。

  安迪也不傻,见荀桉又开始操劳了,就挤到边上抢着干活,一边喘一边笑:“那个,我们老大他在首都星加冕这事——”

  荀桉的脸挡在面罩后面看不太清,不知道是因为周遭不正常的高温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闷闷地传了出来:“恭喜他。”

  安迪差点一铲子铲到自己脚上:“不,不是,不能恭喜啊,这么就,就……听上去形同陌路了呢?!”

  “嫂子啊你听我说,这回真是皇帝的锅,临时通知的我们也不造啊!鬼知道他抽什么经发什么疯!”

  “啊对,我想起来了,是利维斯那老东西捣的鬼,他离开军部亲自去见了皇帝!”

  “而且他还不忘拜托皇帝赐婚!但被咱们老大听说了,根本不同意,直接杀到皇帝办公室,说他儿子搞到手的那只鸡还没……”

  “利维斯@%#赐婚&/*¥咱们老大&+同意#@和他儿子#%搞Ⅱ基???”

  沾花惹草的西里厄斯!!!

  荀桉面罩上呼出的水雾猛然一模糊,小脾气上来了,口吐芬芳想骂人的冲动进度条再次拉满,狠狠一铲下去锹头啪的直撅断了,飞起来的碎片后劲十足,差点误伤安迪,将人直接怕进隔离带里。

  “丫的他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