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

  荀桉一愣, 紧接着难以置信地往向西里厄斯:“清场了需要训练的士兵怎么办?”

  两人的关注点不太一样,对面的沙尔特瞳孔地震,一跃而起, 像听到了什么震惊三观的荒唐事:“所以现在有两个射击点?你造的?耗费多少军饷?你特么有钱?!”

  “西里厄斯, 首都星大块土地都归属贵族, 他们哄抬高价, 根本不顾及军队驻扎的资源需求。你特么花了多少,别以为帝国现在只剩你一个继承人,就嚣张跋扈挥金如土!军饷是帝国公民捐献的, 不是用来败的!”

  西里厄斯抱着胳膊, 神情漠然:“不好意思,你可能不知道,雅各布的宝石宫殿充公, 本皇太子现在富可敌国。”

  “你撬了他的宫殿?”

  西里厄斯看了眼荀桉, 目光也肉眼可见地柔和了下去:“我是一个顾家的男人。”

  “……”我怀疑你在炫耀。

  “把嘴闭上, 没见过世面吗。”西里厄斯转过来就又开始拧眉, 抱着胳膊冷飒飒嘲讽,“沙尔特,如果我愿意, 这里完全可以成我的私人射击训练场。”

  “……行吧, 你是皇太子你说了算。”沙尔特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脸,似乎想要拍醒自己那颗不清醒的脑子, “我只听说你快下嫁了,带走的嫁妆得从军部出。”

  “天可怜见, 万年冰块都有伴了, 原来刚刚和擦肩而过的奈瑟尔,他怀里真抱的是喜帖。”

  还说不是故意来的, 荀桉与西里厄斯两人互相对望一眼,在彼此的瞳孔中看见了对方果然如此的神情,而后齐齐调转视线——

  沙尔特茫然抬眼,嘴巴里蹦出一个毫无底气的啊。

  所以奈瑟尔是故意给他指错路的,原计划他该去观摩新机甲展来着。

  西里厄斯鹰隼般的利眼扫向他,压迫感十足,只把两米高的大块头都生生地压矮一截:“奈瑟尔已经撤职。”

  沙尔特呆呆愣住,下巴再没合拢:“陛下……舍得放秘书长走?”

  “又不是地下情人,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西里厄斯冷嗤一声,双臂习惯性地环在胸前,“理疗师不就得贴身伺候吗?”

  “啊对,他还是皇室理疗师,算半革职状态。”沙尔特鹦鹉学舌般地重复,再度流露出茫然神色,“所以,发喜帖算贴身?”

  荀桉张了张嘴巴欲言又止,竖抓的离子枪口又不小心对准下巴,被西里厄斯轻描淡写地改拿过去,还在手上绕腕耍帅般的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重的东西我来拎。”

  “……”再轻这枪就得是塑料的了。

  荀桉哑然,看着西里厄斯轻车熟路地把枪放回武器台,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扣上所有安全锁扣,到底是没再厚着脸皮去掏。

  经过沙尔特这么一顿鬼操作,弄得他都没玩尽兴。

  他的肩膀被从后面轻轻揽住了,有力的大手恰到好处地箍了箍上臂:“不要贪玩,万一回去肌肉酸痛怎么办,下次我们再来。”

  荀桉看看被锁起来的宝贝们,又小幅度地撇了撇嘴,满不情愿道:“好吧。”

  “别不开心,我带你去看从原始星空运来的种子好吗?”西里厄斯低头哄人,语气简直不要太娴熟,宠溺的没边儿,“多特利加急送来的,也是古地球生物移植首都星计划最关键的一环,如果一切顺利,利滚利、刮刮乐这些古生物都能够运送过来。”

  “它们将在这片宇宙里,拥有第二个家。”

  荀桉眼睛蹭的一下就亮了,想被清水洗涤过的琥珀,琉璃糖般布灵布灵发光:“现在就去!”

  被两人旁若无秀恩爱行为闪瞎了眼的大龄单身青年沙尔特悲催捂脸,深深地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对他的恶意。

  先是被信任的秘书长摆了一道,然后又被西里厄斯不留情面地嘲讽了一顿,现在居然还要忍受两人的狗粮!

  满满当当塞一嘴真特么噎得慌!

  *

  “报告上将,经清点,机甲空运的种子损坏了至少百分之七十……”

  西里厄斯面色显然不好,一边看着荀桉蘑菇似的蹲在种子堆边,心疼地挑着里面的幸存者,一边皱着眉头听运输兵汇报。

  “据仪器检测,受到宇宙射线影响从而活性消失的只占百分之零点二,其他因为物理因素造成密封袋破损的情况为零……经过实物样本比对,六成种子的死亡状态和先前实验保持一致。”

  就是古地球种子在首都星还是无法正常生存就是了。

  荀桉低低地叹了口气,看着这一地荒芜心尖都疼得发颤。

  为什么呢,黄腹角雉明明适应的很好啊,那些真菌蘑菇也适应的很好啊,就连早上训练场里的那只七星瓢虫,也是色泽艳丽,活性十足。

  这应该不仅仅是水土不服的问题了,可从基因学角度又说不通,难道真的要像兰诺提的建议那样,在每家运输型机甲舱门上都贴上保平安的黄符吗?

  荀桉头疼地抠了抠脑袋,指尖刚插进发梢就被西里厄斯捏住:“别急,伯格林和哈涅都在路上了。”

  荀桉摇摇头,指着地上干瘪发黑的种子嘴角下撇:“不是他俩来不来的问题,而是它们本身拒绝适应环境。”

  “生物是需要革新的。”荀桉捧了一把被自己也被自然淘汰了的种子,眼帘微垂,“物竞天择的大环境下,它们的消失很可悲,但见面追根究底是因为生命的不争,这比起脆弱无力,更让人心痛无奈。”

  “咋,咋滴,这些小丑不拉几的东西还有独立意识呢?”沙尔特摸着脑袋听得云里雾里,大多植物对他来说连一个浅薄的印象都没有,更不必提它们的生长习性和自然生长状态。

  荀桉松开手,细小圆润的种子从顺着指缝往下漏,失去灵魂的空壳子便砸在地上噼里啪啦作响:“你们听不见,但我感受的到。”

  “可你不是没有精神力吗?”

  荀桉本来就心情低落,冷冷地刮了他一眼,漠然回击:“是没有,但总比有也没用强。”

  某·在场最强top·一不小心被顺带攻击了的皇太子:抿嘴。

  自动把自己排除在外——

  和你们这些空有精神力的蠢货不同,我和桉桉才是一组的。

  沙尔特被噎了下,求助般的望向西里厄斯,挤眉弄眼交流:喂,我被古地球人讨厌了吗?我没歧视特殊人种的意思,帮忙求求情?

  西里厄斯一副夫唱夫随的模样,双手背后挺直腰板,恶狠狠地瞪了回去:滚!

  “哎呀呀,怎么弄成这样!”伯格林人还没到声音都响了起来,急促的脚步声乱而慌乱,他似乎刚刚从实验室里出来,身上的白大褂还没来及更换,被燃灯烧焦的胡子也没修剪。

  看见这一地人间惨案,他忍不住地咂嘴开骂:“就说兰诺那死老头教评有猫腻吧!他丫的会干嘛,运个货都能出岔子!废物一只!”

  “另一个多特利也不是什么好鸟,活着就是在浪费粮食污染空气,丫的就不长脑子!这么珍贵的种子,族群的希望,都不知道先实验再转移吗?!”

  不说还好,一当面戳破,荀桉满嘴都是苦涩,草草遮掩的悲伤跟着翻涌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力加强了的缘故,他对古生物的共鸣感异常强烈,本来在原始星上还不明显,但一到首都星,连暖棚里一只竹荪早起伸懒腰摇了摇伞裙他都觉得惬意。

  如今看到一堆东倒西歪的种子挺尸在地,他也不由得感同身受。

  如果当初没有遇到西里厄斯,如果他选择留在原始星接受命运的淘汰,那么他也会像这些顽固的种子一样,自认没有能力反抗,变诚然接受悄无声息离去的最终结局。

  本来他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可当换一个满满希望的角度审视,却是何等的悲伤与决绝。

  “桉桉?”荀桉抬头,就看见了西里厄斯焦急的面孔,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凝望着他,充斥着肉眼可见的关切与担忧,“别难过,会有办法的。”

  荀桉耳边忽如其来一阵嗡鸣,好像硬生生拽着他往某个令人抗拒的地方拖,他忽然就回忆起每一次走投无路的场景,走马观花般地回闪在他眼前。

  学不会怎么办,学死了也得应试。

  不想露脸怎么办,把眼珠抠下来装成摄像头也要录。

  拒绝与人交流轻微自闭了怎么办,放弃治疗安静等死总之不要打扰到别人生活……

  荀桉眼前有些模糊,像是在隔着一层薄薄的水雾与西里厄斯对话,又像是在现实之中濒死之际产生的幻觉,他望向虚无的空气,感受着那里的精神波动:“什、么?”

  “我说,会有办法的。”男声语气凝重,郑重其事地承诺,笃定到仿佛连起死回生都有十足把握。

  荀桉感觉到自己扑闪了一下睫毛,像溺亡在水底,沾满了许许多多意欲上浮的气泡。

  吧嗒——

  它们都失败了,在阳光照不到的的地方破裂。

  可他被一双大手捞起来了。

  那人娴熟地拍了拍他的背,另一只手摸过他的脸颊,指腹有枪械和操纵杆磨损出的老茧。

  他的手上湿湿的,像是被自己弄脏了。

  可他说:“不哭,明明刚刚还那么凶,怎么还和开始一样,是只爱哭的小哭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