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整, 房间里的小机器人准时播报,荀桉坐在桌边,噘嘴横顶着杆笔出神, 一副小猫咪发愁的苦恼模样。

  他的面前草稿太多了, 密密麻麻, 又是图画又是标注, 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有,看的人眼花缭乱。

  所以当西里厄斯猝不及防敲响门时,他微微一颤, 第一反应就是去收拾这些杂物。

  但很不幸, 他的爪子太小,非但没有抓起纸张,反而让它们施施然地落在了西里厄斯的鞋面上, 雪花似的翩然降临。

  西里厄斯一身军装, 还裹挟着外面的寒气, 但眉眼处已经彻底融化, 来带着声音也轻柔下来:“晚上好,桉桉。”

  好,荀桉眨巴眨巴圆眼, 仰头打量着他, 又被男人周身若隐若现的威严震撼到了。

  才同居不过几天,就能明显地感觉到西里厄斯越来越成熟, 比起第一次相见的那个冷面少年,他现在更逼近于一位货真价实的君主, 强横的精神力不断沉淀, 潜移默化间日益精进。

  被猫瞳似的琥珀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西里厄斯很是愉悦, 就好像这一天的疲惫都在这一刻消解无踪了。

  他勾勾嘴角,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纸:“在忙什么?兰诺和多利特没有找到合适的种子?”

  “不啊。”荀桉低头帮着一起收拾,心道你不都特意嘱咐了他们要找什么吗?1234标记的清清楚楚,哪里需要我再另外多嘴。

  西里厄斯拿着张堪称写意的简笔画,一本正经问:“画的是引水灌溉系统?”

  “你真聪明。”荀桉立马变得面无表情,伸手从他手里抢走,“可惜不是。”

  西里厄斯低笑,从背后揽住鼓着腮帮子后脑勺示人的青年:“别生气,明天带你去看暖棚里的蘑菇。”

  “……”打个巴掌再给只甜枣。

  荀桉别扭地掰开西里厄斯的手,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个嗯。

  本巡护员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你了吧。

  西里厄斯一只胳膊就能抱起荀桉,但他胳膊上的肉硬邦邦的,杠得人难受,荀桉使劲捏了几把,却惊讶地发现按不动。

  “喂!西里厄斯,你最近变成石头了吗?”

  西里厄斯转身往后一坐,荀桉就跟个大号娃娃似的,软软地歪在了他的膝上:“很硬吗?”

  荀桉没好气地把两条胳膊从肚子上扒拉下来,大声抗议:“硌!”

  “娇气。”西里厄斯笑笑,由着小家伙乱动,一骨碌扭上床了,“先前在原始星不是还很稀罕?”

  荀桉咬着下唇,小脸浅浅一红:“才没有,你浑身上下只有一张脸能看!”

  西里厄斯挑挑眉:“那我真是,倍感荣幸。”

  荀桉决定别过脸不看他,可余光又重新瞥到了那堆令人头秃的草稿,痛苦面具立现。

  西里厄斯忍住不下手去揉那颗灵活的小脑袋:“有困难找我,我帮你解决。”

  “不行。”荀桉皱着小脸,语气却十分坚定,“谁都可以跨界,但你得在原地站好。”

  西里厄斯笑了:“我是皇太子又不是坐牢,哪那么多条条框框。”

  “反正就是不行。”荀桉翻身下床,赤着脚啪嗒啪嗒跑到桌前,捞了一沓草稿回来,分类排开摊在西里厄斯面前。

  “左边是我想好的策划,右边是初步的原始星迁移计划,中间……是我默写的华国古诗词。”

  西里厄斯的视线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最中间:“一张半?”

  荀桉心虚地挠挠头:“别急嘛,快了,再给我点回忆的时间。”

  西里厄斯玩味地咂了咂嘴,故意逗他:“我怎么记得桉桉是好学生来着,之前还号称自己从千军万马的独木桥上杀出去?连帝国入职考试都不放在眼里来着。”

  说这些荀桉可就有话了,立马理直气壮起来,硬气回嘴:“哪有人脱离十八岁高考智力高峰后,还能迅速折返回去的!再说我都脱离古地球文明三年了,没被你们这群没文化的星际人同化已经很不错了……你是不是嫌弃我?”

  西里厄斯:?

  西里厄斯没说话,狭长的黑色眸子里大大的两个“懵逼”。

  “我就知道你是个渣男。”荀桉嘟嘟囔囔,伸手就把几摞纸打散了,“天天把我的行踪摸得一清二楚,自己却不知道报备。”

  西里厄斯动了下喉结,按住眼皮下作乱的小爪子:“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我想知道什么?!”荀桉啪的打上他的手背,语调抬高,“你不该主动和我说吗?还问我想知道什么,我怎么知道你天天干什么去了,还顶着那张花枝招展的脸。”

  “以前还知道恪守男德,没事没事自测几回,现在在首都星呼风唤雨了,这些倒全抛到了脑后。”

  西里厄斯眨眨眼,脑子里似乎有一道答案隐隐闪现,刚才进门从走廊过来,似乎有人在讨论卢耶的事:“你听说了关于利维斯儿子的事?”

  荀桉敛着眉,左手食指在草稿上抠来抠去:“……你把小黄交给他了。”

  “一开始说拿它当试验对象,现在又把它交给了其他人,都没跟我商量过。”

  “我今天回来的时候,就听宫里的人说,他长得很漂亮?脾气也好,还有军功——”

  话音未落,西里厄斯放大的脸一下子凑到了他的面前,在这种极近的距离下,连毛孔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西里厄斯盯着他的眼睛,唇角肆意上扬:“危机感!你终于有危机感了!”

  “在帝国我其实很抢手的,你终于不再肤浅地把我当成脸替了!”

  荀桉:“……谢、谢?”这是什么傲人的星际态度,给我搞不会了。

  紧接着听西里厄斯兴奋道:“我也想这破事一整天了!”

  “特么的利维斯还有点用,以后老了就返聘他到婚政局当媒婆,撮成一对发工资,劝散一双扣两倍!”

  荀桉:“……”该不该出于善意往军部发条通讯。

  西里厄斯好半天才恢复正常,坐的又矜持又庄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进行新闻发布:“之所以把黄腹角雉移交给卢耶,完全是因为经验问题。”

  “首都星已经建立了三块暖棚区,我计划着小规模的分批迁移古生物,扩大区域范围,并建立实验性培育基地。”

  荀桉听着有点耳熟,歪了歪脑袋:“你说的好像和我写的——”

  西里厄斯轻咳一声,坦荡承认:“右边那份我看过了,你的想法我都有参考。”

  ???荀桉瞳孔放大,脑袋上明晃晃三个问号。

  西里厄斯又咳了一声,遮掩心虚般地手握成拳挡在嘴边:“有几次你睡着了说梦话,我不小心听见了。”

  我说梦话……那时候难道你不应该也睡熟了?

  荀桉瞳孔地震,视线从西里厄斯脸上迅速转移到自己身上:“你你你,睡觉的时候也偷偷看我?!五十个小时都睁着眼?!”

  “咳,这是我房间。”

  “我知道是你房间!但这和你偷看有毛关系?!你特么变态啊!”

  “你在我的房间……那就是我的了。”西里厄斯摸摸鼻子,装得一脸无辜,“我以为你知道的,毕竟我俩以前也一起睡,同居都习惯了。”

  “以前是你睡我的窝!”

  “那我是你的。”西里厄斯从善如流。

  荀桉:“……”我竟无言以为。

  荀桉抽了抽嘴角:“那你以前——”

  “精神力发育中,精力有限,做不到一睁眼看一晚上。”

  荀桉气笑了:“你特么还挺骄傲?”

  西里厄斯冷不丁伸出胳膊,绕过青年虚拢了个圈:“所以抱着睡,舒服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不会丢。”

  “我太害怕见不到桉桉了。”

  荀桉愣了一下,却没再推开西里厄斯,任他得寸进尺地把下巴蹭到了自己的肩膀上:“算了,小黄那里你做主,唔……皇帝怎么样了。”

  西里厄斯刚闭上的眼睛唰的瞪圆,硬邦邦吐出俩字:“活着。”

  “不对。”荀桉无情地伸出爪子,把西里厄斯使劲往下埋的脸捧起来,捏着下巴面对面,“你今天回来的这么早,又把事打包扔给他了?”

  西里厄斯目光躲闪。

  荀桉捏了下他脸上的肉,不错,手感比胳膊上的好得多:“奈瑟尔居然没有拦?!”

  “他现在是私人理疗师,哪有资格插手我的事?”西里厄斯趁机摸了两把荀桉的细嫩小手,“凯莱布也一样,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恨不得赶紧下班,去和伯格林家的小外孙甜甜蜜蜜。”

  “嘶,你说的真是我认识的那个凯莱布吗?”荀桉想到凯莱布那双与西里厄斯如出一辙地贴面,对此表示十分怀疑。

  西里厄斯嗯了一声,趁荀桉没发现,握着他缩回去的手继续往自己脸上贴,缓解精神疲劳的功效还有,触碰到时冰冰凉凉的,从脊背一路舒服到脚底。

  “那你明天也别带我去看蘑菇了。”荀桉想了想,哈涅最近似乎也沉迷爱情无法自拔来着,某个显眼包话痨长官成天往他的试验田跑,曾经的什么身段,什么军衔,通通不做数了。

  西里厄斯感受着精神缓和带来的愉悦,享受地眯起了眼睛,周身的精神力也像只被撸舒服的猫,嗷呜嗷呜地打着转儿撒欢。

  可下一秒,他就感觉自己的脸皮被轻轻拍了拍,被他抓着手似乎不需要他的刻意引导了。

  荀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半身前倾逼近了他,比他之前的距离还要过分:“皇太子,明天,我们去首都星的部队训练场吧?”

  西里厄斯一愣,继而在金库崩坏的碎响和告罄预警里,听见了自己砰砰乱撞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