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格林和兰诺好不容易息战, 正臭着张脸,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了多利特在和他家阿拉苟苟单方面地喋喋不休,那激情迸发的样子活像正在帝国科学研究终生成就奖颁奖现场发表演说。

  嘴角毫不掩饰地抽了抽:“差不多得了, 左一个殿下右一个殿下,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皇太子党。”

  多利特上半身原地微转三十度, 笑脸渐收:“少来沾边, 伯格林,别以为我不知道凯莱布副官是你家小外孙的准男友,我那份原始星存亡期限预估报告就是被他抖出去的。”

  “一天到晚就干些断子绝孙的破事, 根本不想想我们这种冷门学科, 在星网上火爆一把有多不容易!”

  伯格林向来护短,一听这话就又来劲了,抱着胳膊冷嗤:“所以这是你身为学者却故意夸大其词, 学营销号标题党吸引眼球的正当理由?”

  “……没有夸大。”

  荀桉耳尖地捕捉到“原始星”“存亡期限”这几个词, 眼睛一亮, 巴巴地望着屏幕那边的多利特, 抿着嘴不乱插话,但谁都能看出来他在恳求,说多点吧, 再说一点, 我想听……

  多利特不喜欢斗嘴,但却很讨厌在珍贵的古地球人面前被抹黑, 尤其还被荀桉那双琥珀色琉璃糖似的猫瞳灼热无比地望着,就好像被浸泡在了一口嘟嘟冒泡的圆形泉眼里, 舒坦得让灵魂都忍不住摊平放松, 愉悦到想把自己拥有的所有学识、成果、乃至某些不能言说的秘密,全部掏心窝子地讲给他听。

  “哦我亲爱的孩子, 你是想看我发表的那篇报告吗?”

  荀桉正要点头,就被伯格林拍了拍肩膀,一脸的郑重其事:“他这种脱离实际的学院派,是跟不上宇宙发展速度的。”

  多利特:“……”如果可以,能把这位跨专业老院士的嘴缝上吗?

  “西里厄斯也说不重要来着。”荀桉想了下,指了指自己的光脑,“上面说要特定学院或者研究院的权限,我想看完整版的。”

  伯格林笑意一僵,背在身后的手再一次不争气地打开了通讯录,飞速敲字:【臭小子,你老婆找我要研究院权限。】

  那头嗡的一声传回信息,就仿佛那边的人一直紧盯着收信系统:【这时候不争他是你的阿拉苟苟了?】

  【……别废话,支招!!!】

  西里厄斯:【我和他保证过,原始星会一直存活。】

  老子就是伯格林:【……相信我,宇宙之神都不敢这么吹。[]】

  老子就是伯格林:【先不管那个,桉崽找我要了怎么办,给不给?】

  西里厄斯:【他知道原始星寿命不长。】

  老子就是伯格林:【知道是什么程度,是心灰意冷到说错话就绝交的那种,还是嘴上无所谓实际心里在意的要死的那种?!】

  西里厄斯:【。】

  老子就是伯格林:【你怎么不给!!!】

  西里厄斯:【……嗯。】

  老子就是伯格林:【嗯是几个意思?!】

  西里厄斯:【有事勿扰。】

  老子就是伯格林:【喂!!![][][]】

  *

  撒迦利亚皇宫。

  大臣会议进行中——

  西里厄斯面无表情地盯着光脑,手速飞快。

  凯莱布看了一圈被某皇太子用冷暴力晾着的众多新臣和少数贵族,抿嘴的抿嘴,看表的看表,就是没一个敢张嘴喊开会的。

  黄腹角雉踱步的身影透过特殊分子制成的半透明墙壁露了出来,酷似古地球传说中的皮影戏,时不时伸缩脖子,头部和躯体以两个节奏行进,在死寂的会议室里成为了显眼的背景板,诡异异常。

  “我记得……前几天来汇报工作,它还会叫啊。”一个军官大着胆子斜身靠近凯莱布,压低声音,“是被咱们上将毒哑了吗?”

  “……”凯莱布毫无意义地翻了一页纪要,“没必要。”

  军官哦了一声,继续盯着自己指尖的笔发呆,按耐住想把它当标枪掷出去发欲望。

  猜猜,冷面上将这次要聊到什么时候?在场的谁不知道,上将大人在光脑上设置了特别铃声,是一段风靡全网的古地球儿歌,但凡响个开头,他就会放下手头工作,全身心地投入到横插进来的信息里。

  “殿下。”凯莱布轻咳一声,他对西里厄斯一而再再而三给那些贵族摆脸色不反对,但这些新提拔上来的心腹和本来就忠诚的皇太子党不能怠慢。

  西里厄斯皱了皱眉,抬眼:“刚才说到哪了?”

  凯莱布立马接上:“最后一项,关于迁移原始星古生物,建立实验性培育基地可行性的议程。”

  “谁反对?”

  众人:“……”您看我敢吗?

  “殿下,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一个青年将领突然举手自荐,灰色的眼睛总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我曾经看顾过海洋星变异生物,负责基地的激光防护工程。”

  此言一出,立马就有竞争者跳出来反对:“海洋星变异生物能和原始星古生物比吗?它们只要给点吃食,哪怕灌几滴营养剂都能活下去,而古生物脆弱的肠胃,毫无防御力的身体结构……从里到外,从大事到细节,一切的一切,都注定了必须被精细化照顾,可不是只要保证环境安全就可以!”

  “你年纪轻轻的难以胜任,还是换有经验的保育员来操作吧!本人建议提高招录门槛,工作经验最好二十年朝上。”

  “我赞成,帝国极少数精神力先天不足的孩子都是交给医院精神力科室的保育员照顾的,效果很不错,提名我家小儿子亲测过的春苗保育所。”

  “不成,保育员能种菜吗?光会照顾动物不会料理植物也没用,你看外面那只鸡,这几天啄坏了多少贵重家具,还把陛下的懒人沙发当成窝趴!”

  “殿下。”凯莱布瞥到他们家皇太子的私人光脑在以一种夜店蹦迪的节奏闪光,小声提醒,“您——”

  西里厄斯一把捂住:“没事,阿瑞斯也想报名,不用管。”

  凯莱布表情一僵:“其实按照帝国智慧生物认证标准,它也算半个人。”

  西里厄斯继续保持铁面无私:“半个而已,没资格。”

  光脑哔的一声不闪了,像是被自家主人犀利的话伤透了心。

  “那您的意思是?”

  西里厄斯下巴微仰,直冲着争执的人群:“那个年轻人是谁?”

  凯莱布顿了一下,委婉地指了指他面前的文件:“今天的参议人员名单我已经整理好了。”

  西里厄斯狐疑地瞥了他一眼,翻开第一页,某个讨厌的姓氏顷刻跃入眼中——利维斯家族,军舰兵,少校军衔。

  ……那个远在军部的老东西,到底不忘把他家的儿子塞到本皇太子眼皮子底下膈应本皇太子。

  凯莱布看着西里厄斯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最后定格在他熟悉的冷漠脸上,幽怨黑气若隐若现:“卢耶·利维斯。”

  “到!”年轻人唰的回头,习惯性地回答,下一秒意识到自己是被西里厄斯点了名,向日葵般的露出一张灿烂面孔,还特意坐直了上半身,一举一动似乎全凭那双继承父辈的灰色眼眸增添年龄。

  而首座的西里厄斯阴沉沉地盯着他,绷直背脊,像只随时都会冲出去狩猎的野兽。

  凯莱布叹了口气,低声劝解:“殿下,下排小字,卢耶·利维斯是靠军功从海洋星一点点晋升上来的,我们核查过他的履历。”

  “利维斯元帅并没有为他开过特殊通道。”凯莱布压低嗓子,“不然凭借他的贵族身份,可以直接进入首都星的体制内挂职,而不是被委派到恐怖的海洋基地历练。”

  “他进入军队之初隐瞒了真实身份,因此没有被特殊对待,调到了基地后勤区,照顾过一段时间变异生物,后来还研发出了可以安装在变异生物身上的激光探测设备,一次性通过了防护性能检测,而且他的精神力高,足够保护好自己和被照顾的对象。”

  “根据基地评价,他的脾气很好,亲和力突出,外形也不错,年龄也很接近巡护员阁下,可能交流更自然?或许可以让巡护员阁下采取远程面试的模式,考量一下是否满意。”

  本来就是情敌,尼玛还替他制造机会见面?

  相亲?!

  西里厄斯脸更黑了:“……闭嘴。”

  好的。

  凯莱布被冷气冰的一颤,手指没出息地蜷缩了下,乖巧闭嘴。

  卢耶满脸希冀地望着高高在上的西里厄斯,期待着他开口,连那双狭长的灰色眼尾都往上肆意扬着,在座的除了他,应该没谁更有资格了。

  就凭那群老大粗?

  或者那群八竿子说不到一起的老迂腐们?

  再加上那些可以写到纸上的相似经验,百分百必胜的信心令他又挺了挺胸膛。

  “卢耶·利维斯。”

  皇太子外加上将大人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怎么从皇太子嘴里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这么有使命感呢?!卢耶恍惚了一下,崇高的归属感、荣誉感油然而生!

  西里厄斯顿了许久,似乎在心底权衡着什么重大问题,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一动不动,死死地注视着他,直到快要喘不过气,在压迫下浑身发软四肢无力,窒息感一路上窜至胸口,西里厄斯才堪堪收起威慑,盯着他,一字一句格外清晰:“试用期三个月。”

  “黄腹角雉交给你,掉一根羽毛,革职。”

  苛刻的要求,但西里厄斯什么时候不苛刻了呢?

  皇太子就是这点最不讨人喜欢,失利的旧贵族们知道,上任的新臣子们也知道,一个个恭敬地垂下眼眸。

  而卢耶后背尽湿,缓缓抬头,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他眨了眨眼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过了皇太子这一关,明朗笑容重新绽放,高亢地应了一声是。

  可西里厄斯却并不在乎他的激动,皱了皱眉:“散会。”

  “殿下,那我现在——”卢耶看了看黄腹角雉映在墙壁上轮廓分明的剪影,又看了看转身离开的西里厄斯。

  肩上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一向与人保持距离的前上将副官,现辅佐官凯莱布竟按住了他,不由分说把他往外面带:“详细情况再说。”

  “哦。”卢耶懵懵懂懂往外走,关门的那一刹似乎感受到背后的温度断层式的极速下降,周遭的气氛也有些微妙。

  “那个,凯莱布长官。”

  他摸了摸鼻子,结果就在离开了却又没离开、侧着身子扒着墙角打探消息、姿势千奇百怪却清一色往他这边看的无数视线里——

  见证了高贵的二把手,小心翼翼无比珍珍惜,好似捧着王冠捧着玉玺,生怕碰了磕了地捧起一只被喂得硕大无比的胖鸡。

  翘起的彩色硬茬后尾,差点没直接戳进他的眼睛。

  凭喂养变异生物的经验来看,这只鸡绝对是超重了。

  卢耶与豆粒眼的黄腹角雉对视一眼。

  然后不到半秒,凯莱布的怀里就空了——

  卢耶:惊!

  凯莱布细条慢理地擦了下手:“卢耶·利维斯少校,刚才您见到的就是首都星目前唯一一只古生物,麻烦您追回来照顾了。”

  卢耶:……后半段似乎不是重点,您为什么要这么咬牙切齿地念我的名字,为什么要这么阴阳怪气地点出我的姓氏?

  凯莱布越过他的肩头,望向半透明磨砂墙体里某人垂头往光脑的姿势,露出了一个心腹最标准的——

  微笑。